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路辞被问到类似的问题,他总在犹豫,总是在犹豫。
季时风一只手抓着门框,其实类似的问题他已经问了自己几千几万遍,从他和路辞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忐忑不安中反复问自己€€€€
路辞会不要他吗?会抛弃他吗?
“会吗?”季时风再次问道。
路辞动了动嘴唇,但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门里是他的家人,门外是季时风,他怎么做?他要怎么做才能好过一点?
须臾,季时风垂下头,握着门框的手背青筋根根凸起。
他勾起唇角,轻轻笑了笑,没有再等路辞的回答,转身离开了。
路辞跪坐在地上,看着季时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看不见季时风了。
路辞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啊”,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指尖在空气里发着抖。
这是路辞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要失去季时风了。
世界上只有一个季时风,他却再也抓不到季时风了,那个说要让他“要风得风”的季时风。
路辞就这么出神地跪坐着,眼神空洞,他看向季时风离开的方向,像是在虚空中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
林咏梅握着路辞的肩膀,惊慌道:“小宝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宝宝,你怎么了啊?”
妈妈的哭喊将路辞猛然唤醒,他转回头,先是摇摇头,轻轻说:“没事的,妈,我没事。”
路祖康看着最疼爱的小儿子现在这副样子,轻轻闭上了眼。
路辞扶着妈妈的手,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别跪着了,多难受啊,快起来。”
“你也起来,快起来。”林咏梅说。
路辞敲敲大腿:“腿麻了。”
林咏梅连忙站起身,转头喊路易:“快扶你弟弟一把。”
路易站到路辞身后,双臂架着他的胳肢窝,要把他从地上架起来。
就在路辞膝盖刚离地的一瞬间,路辞忽然重重喘了几口气,嘴唇不由自主地开始哆嗦:“疼……”
“怎么了小宝儿,哪儿疼啊?”林咏梅忙不迭问道。
路易也吓着了,赶忙将路辞放下。
“别动我,”路辞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爸爸,妈妈,你们让我跪着吧,我有错,我有错,让我跪着,我不跪着就疼……我太疼了……”
林咏梅捧着他的脸:“小宝儿,你怎么了?你告诉妈妈,怎么了?”
“妈,我疼,”路辞急促地呼吸着,抬起一只手,拳头用力捶着自己心口的位置,“特别疼……”
林咏梅无助地捂住脸:“小宝儿……”
路辞觉得自己身体里有根骨头被活生生抽走了,他只能跪着,不跪着他就站不住了。
他紧紧闭上双眼,仰起头,终于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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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不知道过了多久,路祖康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不是干出多大的事业,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路辞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孩子,他怎么舍得看儿子这么伤心。
路辞泪眼婆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的父亲:“爸……”
林咏梅双手捧着路辞的脸,大拇指轻柔地揩掉路辞脸上的眼泪。
她眼里噙着眼泪,用一如既往的包容目光看着路辞:“小宝儿,你去吧,快去。”
路辞肩膀还在止不住地哆嗦:“妈妈……”
“你去吧。”林咏梅一边流泪,一边笑着看他。
这一笑让路辞明白,他什么也不用再说了。
他撑着身后的沙发,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跑。
他要把季时风找回来,他不要找不到季时风,他还想让季时风对他说“要风得风”,他想一辈子要风得风。
路辞刚挨过打,跪久了腿也麻,下楼梯的时候三步并作一步,甚至还摔了一跤。他什么也顾不上,爬起来就往外追,一直跑到了路口,他气喘吁吁,望着往来的车流,心中恐慌不已。
季时风会往哪条路走?
他还能找到季时风吗?
他这么差劲,季时风还会喜欢他吗?
路辞茫然地站在路口,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狗,路过的人有那么多,但却没有一个是他的季时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嘴里嗫嚅着季时风的名字,缓缓蹲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的身形停在他面前,将他整个覆盖住。
路辞抬起头,双眼通红,睫毛湿漉漉的。
“季时风……季时风?”
季时风垂眸看着他:“你怎么€€€€”
话一出口,他便顿了顿,嗓音粗粝的仿佛揉进了一把沙子。
“你怎么,”季时风喉结滚动,“出来了?”
路辞伸出手,紧紧抓着季时风的衣角:“季时风,我不和你分手,我们不分手……季时风,我不要和你分手,我喜欢你,季时风,我们不分手……”
季时风眼圈也红了,他一根根掰开路辞揪着他衣摆的手指。
路辞瞪大双眼,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季时风掰开了路辞的手指,将他的手握在了手里,接着也缓缓蹲下身:“路大富。”
“季时风,”路辞不管不顾,只知道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不和你分手,我们不要分手,季时风,我们不要分手……”
“我教过你什么?”季时风嗓音暗哑,接着举起路辞的食指。
路辞连忙点头:“我知道的,1是对不起,季时风,我知道的,我听你的话。”
季时风又伸出路辞的中指,路辞接着说:“2……2是谢谢。”
而后,季时风又伸出路辞的一根手指,现在有三个手指,比的是一个“3”。
路辞愣住了。
“再教你一个,”季时风紧紧盯着路辞的双眼,“知道3是什么吗。”
路辞摇头。
季时风声音低沉,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又像是温柔的爱抚:“3是我爱你。”
路辞眼睫一颤,再次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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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更合一,雨过天晴啦!
第92章 不舍得
季时风从路辞家下了楼,马一阳正靠着墙抽烟,见了季时风惊讶道:“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你那小傻逼呢?”
马一阳三叔开了个摩托车改装店,马一阳知道季时风喜欢摩托车,于是邀请季时风去他三叔店里试一款新车。接到方牧的电话后,季时风心急如焚,马一阳担心他自己开车着急出事儿,于是载着他赶过来。
季时风一言不发,一只手撑着满是铁锈的楼梯扶手,另一只手插着兜。
“被他爸妈赶出来啦?”马一阳调侃道,“你不是早做好心理准备了吗,这就是一场持久战,你想让家长一时半会儿就接受你俩这事儿,那不可能的。”
季时风还是站在楼道口,一张脸沉在阴影里,看不清什么表情。
“给我一根。”
马一阳从兜里摸出烟盒:“怎么了这是,至于么?”
他把烟盒朝季时风扔过去,烟盒先是砸在季时风身上,然后“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靠!”马一阳骂道,“你倒是接啊,干站着€€€€”
话没说完,马一阳愣住了。
就在烟盒落地的五秒后,季时风才从裤兜里伸出手,摊开掌心,做了个接东西的动作。
然后,他才垂下眼帘,注意到烟盒已经掉在了地上。
马一阳这才觉得不对,季时风的反应这都不叫慢半拍了,这是慢了十万八千拍啊。
“时风,怎么了?”马一阳走上前两步问道。
季时风摆摆手:“烟掉了。”
走到他跟前了,马一阳才觉察季时风的异样,他看起来很平静,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左手始终扶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用力得骨节发白,手背上全是青筋。
马一阳皱眉:“你先松手,别等会儿磨破了,破伤风。”
季时风于是松开手:“走吧,你车呢。”
“停路口了,刚有个大爷,叫我别把车停楼下,太占地儿。”
“走吧,这片乱,车别被偷了。”
马一阳看着季时风:“你就别管车了,不是,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上去不到十分钟,下来就成这副模样了。
“没什么,”季时风云淡风轻地说,“他要和我分了。”
马一阳张嘴傻了半晌,抬脚要往楼上冲:“他住几楼啊,我去问问。”
“别去,”季时风拦住他,“丢脸。”
“你这时候了你还顾什么丢脸不丢脸的,”马一阳看着比季时风着急多了,“你就这么分了?你挨的打白挨了?爷那边好容易松动了点儿,你现在分?”
“他要分,”季时风走下台阶,“那就分。”
“那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马一阳直跺脚,“你去问他求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