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浔的手一紧,他抬头看过去,裴云廷没有在看他,他以为这是刻意的问题,确定他不是在看自己,初浔才谨小慎微地说:“现在不跳了。”
他好久好久没有跳过了,从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登上过舞台,婚后更不用说了,不论那些钟家的规矩是否允许,身边能够真心欣赏他跳舞的,也一直没有过几个。
他知道大家表面赞扬,背地里都在说他什么,有时候理想抵不过现实的残酷,他是庸人,他没办法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一切和当年都不一样了,就在这样突兀而结束得尴尬的时间里,他们的目的地也已经到了。
御苑的十字路口,是初浔要求的地址。
车子缓缓停下,越野停留在旁边的道路上,树荫遮住了车顶,城市的微光淡淡的,洒在飘扬、被束缚,却妄图挣扎的枝叶上。
车子已经停下,初浔对驾驶位的人说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裴云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方的路面,信息素的味道浓郁,朝着车窗外钻。
初浔打开了安全带,没得到他的回应,停留了半会,便去推了车门,奈何没有打开,他再次尝试,车门依然紧锁着。
初浔转过脸,无辜的目光落在裴云廷摄人心魄的侧颜上,“打不开……”
裴云廷深深呼出一口气,两手握住方向盘,他的指尖一下下敲打着方向盘,像夜里滴答的钟声,扰人清静,也让人不安。
很奇怪,这个氛围很奇怪,初浔看看窗外,再看看裴云廷,他不懂车,他不知道按哪里,他小心开门的举动像要偷偷逃跑的宠物,怕惊扰了主人,却又觉得主人知晓。
车里的信息素越来越浓,初浔感觉有些不舒服,他对任何人都设了防备,但他对裴云廷却有一点特别的信任,他不知道这份信任来自哪里,可能是直觉,是相处时的感受,他不觉得裴云廷会对他做什么,可裴云廷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你……”
“等会,”裴云廷打断了他,他把脑袋埋在了胳膊里,低声重复:“等会。”
初浔察觉到他可能不舒服,这么浓郁的信息素也不对劲啊,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办,AO的信息素可以相互抚慰,可是自己没有信息素,就帮不了他,初浔想起来什么,好意道:“你需要抑制剂吗?我去帮你买……”
听到副驾驶的一点动静,裴云廷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初浔的手腕,那精准的钳制没有任何征兆,吓了初浔一跳,他抬起头,看见裴云廷发红的眼睛。
里面的波涛汹涌,卷着狂浪向初浔扑过来。
初浔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兔子,他被那摄人心魄的眼神再次惊到了。
“坐在这,坐好。”裴云廷命令着他,不似在商量,他额前的发丝湿了。
初浔的手腕被攥着,他感受到了手心里的湿热,于是不敢出声,一个顶级alpha的信息素爆破不是他能抵挡得了的,初浔在琥珀信息素的包围里,眼角逐渐被染得粉红。
裴云廷收回手,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很久,初浔等了很久,这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一分一秒都似折磨。车厢里寂静无声,四面的窗户都被降了下来,方向盘上的手青筋凸起。
初浔的呼吸变得没了节奏,轻且乱。
大概五分钟过去,裴云廷才重新抬起头。
他的喉结滚动,靠着座椅缓了许久,抬眸看过去,副驾驶的人早就缩成了一团,初浔贴着车门,两腿紧紧并拢在一起,目光防备且紧张地在盯着他。
裴云廷的目光幽深下来,如狼似虎,盯着副驾弱小的Omega,他的脚腕纤细,一只手都掐得出的尺寸,他要是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对他发起攻击呢?他抵抗得了么?凭借这副身板?他有喘息的余地吗?
本能冲击着理智,在大脑里肆意妄为,夜里泛滥的情感,越发不可收拾,世界上最难的挑战随时都在发生,那就是汹涌的贪婪,那就是按不住的欲望。
裴云廷伸手过去,初浔看向他的动作,顿时调动了全身的紧张,在裴云廷靠过来的时候,初浔立马抬起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同时脑袋也向后压去,可那么大一点空间,他能往哪里藏?
呼吸交缠之下,全都是真实的情绪。
一个在压抑,一个在恐慌。
裴云廷的眸子复杂极了,这是他最近的一次,这么看着这张脸,他白到可以反光的脸颊,那藏在眼角的绯红,那眸子里跳动的惶恐,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都在挑战裴云廷的神经。
他仿佛在跟什么做挣扎,初浔在他的臂弯里连呼吸都不敢,偏偏这副样子勾起了裴云廷的不平衡,他想,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拥抱自己,对他永远都是防备,那眸子里的惶恐是真的,他怕自己。
裴云廷的手指紧了紧。
“咔哒”。
车门被打开了。
初浔的心也跟着漏跳一拍。
这距离近到他能听清楚裴云廷的呼吸声,他能看清裴云廷眼里掩饰不住的贪欲。
“我……”裴云廷抬起手,似想要触碰他的脸蛋,想安抚受惊的Omega,可却没得逞,初浔匆忙推开人,从副驾下去,连车门都没关,整个动作快到无处追寻,他踩着频率极快的步子离开了,短短的时间就从裴云廷的视线里消失了。
看着那被推开的车门,不知道人走了多久,裴云廷的手还僵在空气里,他好似被定格住了,深沉的目光望向压抑的黑夜,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他就知道,他会犯错,他就知道,他不该回平洲的。
裴云廷在没有关门的车厢里坐了很久,想着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他拒之千里的本能反应,他只是想替他开门,他说服自己放了他已经不容易,却收到那样一个反应,负反馈真伤人啊。
发呆发了十分钟,裴云廷才有气无力地拿起手机,机械地拨通着号码,他的眼里情绪交杂,深不见底。
“怎么了?”经纪人高永接通了电话。
裴云廷的声音充斥疲惫与无力:“易感期来了。”
“什么?”高永的声音拔高,“你的易感期不是还早着呢吗?”
裴云廷闭上眼睛,紧紧捏着手机,眼里全是无尽的痛恨,他想着副驾的人,想他逃之夭夭的模样,他知道,全完蛋了。
他以后连哄他上车的借口,都不会再有了,连跟他多待一秒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他永远不会理他了。
裴云廷手面上的青筋暴起,仿佛要捏碎方向盘,目光空洞地说:“被诱发了。”
他放下手机,靠在座椅上,完全失了力。
七年啊,压了七年,一朝破了力,真可以。
真他妈想捅死自己。
裴云廷抚住额头,反思,反思,自责,怨恨,委屈,最终只听一声自嘲的笑。
车厢里的笑诡异而惊悚,听不出半点的开心,黑夜紧紧压下来,破晓那一日仿佛再也不会到来。
惊兔难捕,他今晚造孽了。
有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许是不小心泄露的贪婪,可是怎么藏啊?还要怎么藏啊?
挖了他的眼睛吗?
不该看那一眼的,当年就不该看那一眼的。
第13章
初浔的心跳加速。
砰砰的,安静不下来。
他抱着手机,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抬起胳膊,掩住唇鼻,琥珀信息素的味道似乎永远消不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样看他?为什么要抬手?他想干什么?碰他?摸他?还是什么?裴云廷,裴云廷在想什么……
初浔的脑子里全乱了,他不该上他的车,不应该的,他错了,裴云廷不正常,他不正常,他好像想对自己……
他想……
兔子再次被紧抓在手里,初浔快步走向家去,他心里慌极了,不会的,不会的,他不能那么想,他不能自作多情,他是裴云廷,他不会有那样的心思。
初浔,你再也不能跟他往来了。
快步到家,初浔走了两千米,总算冷静下来,十一点半,客厅里的灯光已经熄灭,正好,他现在不要看到别人,他不想有人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他不想向别人解释自己跟谁在一起,他再也不会跟他在一起,再也……
初浔打开了房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路上没人发现他,关上房门,初浔才有了安全感,他揉着手里的兔子,脑子里怎么也甩不掉裴云廷的眼神,像噩梦一样纠缠着他,真是可怕。
他在床边愣神,发呆,脸颊也滚烫,他觉得可耻极了,初浔拍拍脸蛋,想让心跳安静下来,没什么,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
“咚咚。”
房门声响了。
初浔抬起头,将手机放下,走到房门前,拧开了门锁,外面站着乐姨,身上披了一件外套。
“乐姨。”初浔的音线终于平静,他在钟家只有看见这张脸,才觉得是归宿,能抚平心中所有的惶恐。
“刚听见你动静,怎么回来这么晚?”
初浔把门打开,让乐姨进来,乐姨这才发现钟越不在,“他没回家?”
初浔关上门,心事颇重道:“阿越有事要忙,明天回来。”
“你自己回来的?”
初浔视线虚弱:“……不是的。”
乐姨追问:“他派人送的你?”
初浔摇摇头,乐姨皱起眉头,她察觉了初浔的不对劲,他是个很不会藏心事的人,乐姨精明且眼尖,一下就能明白有事发生了,声音温柔,带着亲切的嗓音问:“怎么了?”
初浔低头,觉得这事瞒着一点都不好,好像他在藏什么,犹犹豫豫后,初浔决定向乐姨坦白:“乐姨,我今天……遇见了高中时的校友。”
“朋友啊,好事啊。”乐姨惊喜道:“还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自己的朋友呢。”
初浔嫁进钟家以来,一直都很守规矩,朋友也没有带回家里过,甚至都没有听他提起过自己的朋友,乐姨难免替他开心。
可是初浔的脸色并不是兴奋的。
“不是朋友,”初浔为难道:“他……”他要怎么介绍这个人呢?不是朋友,也不是陌生人,犹犹豫豫,找不到准确的关系来形容。
“只是认识而已。”
初浔的朋友不多,高中时,他因为顶级Omega的体质,和本身就有些闷,身边没什么朋友,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母亲提醒他不要跟别人走太近,他是顶级Omega,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但自己有些过分小心了,alpha的朋友一个也没有,Omega和beta似乎不太愿意和他交朋友,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到了大学的时候,才认识了一个Omega好友,但是大学毕业后他就出国去了,两个人慢慢的联系也少了,更别说带朋友回家了。
“嗯,见到了校友,没到朋友的程度但是认识对吧?很好啊,然后呢?”乐姨关切道:“没留他来家里喝杯茶吗?”
初浔摇摇头。
乐姨笑道:“这做法就不对了,该留别人喝杯茶的,客套话也好啊,有说吗?”
初浔抬眼看着乐姨,所有话都淹没在了眼神里,乐姨叹口气,顿时明白他的顾忌,走过来,温声道:“没有必要这么谨慎的呀,我知晓钟家规矩多,老爷子有些难缠,但是留朋友喝杯茶吃个饭,不会苛责你的。”
初浔在钟家如履薄冰,乐姨知晓,所以格外疼他,在她眼里,初浔也只是自己儿子的年纪,人非常懂事守规矩,是个漂亮、等级高、且不骄矜的Omega,已经非常得乐姨的意,除了没有信息素这一点,初浔没有什么让人挑刺的地方。
乐姨不能明白他的为难,所以才能想的简单,初浔觉得可耻极了,他低下头去,小声道:“乐姨,你有没有……见过alpha的易感期?”
这种交谈带有性暗示,是不允许跟别人公众场合里交流的,但是乐姨不算别人,对自己来说她是一个长辈,且空间还算私密,初浔带着求问的态度,并没有别的意思,但他还是紧张了,拳头小小地捏着。
“怎么会想聊这个?”乐姨不以为意,她不是出生在一个限制极多的家庭,也没有嫁给一个规矩繁重的男人,不觉有羞地说:“易感期的alpha我当然见过,怎么了?想和钟越一起度过易感期了吗?”
“不是………”初浔微微红了耳根,为难道:“我只是想知道,易感期的alpha,是不是无法控制自己?”
他从来没有陪钟越度过易感期,对这些事初浔是完全陌生的,一直以来,钟越都是借助药物去度过易感期的,而且那几天的alpha很脆弱,有专门的人士负责照顾易感期的钟越,钟夫人不让他插手,加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做,对此一直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