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呢?”他问。
“随便吃吃。汉堡。”我说。
“少吃那东西。”他说,“别吃了,回来,我弄了些螃蟹回来,回来吃螃蟹。”
我“哦”了一声。
他说:“我去接你,你在哪个图书馆?”
我忙说:“不用,我自己打车回来。”
他没坚持:“那行,你赶紧回来,我现在开蒸,在家看着火。都弄好了,就等开火蒸了你来吃,但你一直没回来。”
“不说了,我就回来。”我说完挂了电话,抬眼撞上池郑云的视线。
我先移开了目光,站起身,说:“我走了。”
“卷子。”他说着把卷子递给我。
我走到玄关,正要换鞋,想起件事儿,低头抬起手臂闻了闻衣袖。
很糟糕,我衣服都被烟酒腌入味了。
杨复肯定会发飙的。
“要洗个澡吗?我这里放着干净的校服。内裤好像有新的,其他的衣服可能是我穿过的……我找找,尽量找新的给你。”池郑云说。
他可真是及时雨。
事情迫在眉睫,我顾不上太多,冲他点了点头。
于是,我就从头发到脚底板都洗了个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拿着卷子回去了。
池郑云的衣服怪香的,不知道用什么洗的,有股很质感的木制香味。他平时身上隐隐约约也有这味道,我问过他是不是喷了香水,他说没,说可能就是洗发水沐浴露,或者衣服上的味道。看来确实是衣服香。有空我问问他。我的衣服总是洗衣粉洗衣液的味,不难闻,但也不好闻。
杨复正在厨房里,真是天助我也,我赶紧溜回卧室,把卷子塞进书包,伪造出我是带着书包回来的假象。不然他肯定要问我怎么去图书馆只带卷子。
杨复可能是听到声音了,在厨房里叫我:“川儿?是你回来了吗?”
我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走过去,说:“嗯。”
他手里拿着蒸锅的锅盖,头也不回地说:“过来看看,好大的螃蟹,别人送的。中午和常哥去吃饭,让酒店蒸了几个,那蟹膏可肥了。你喜欢吃这个,多吃点。我妈不吃这个,我中午吃过了,吃多了腻歪。”
“哦。”我应道。
他把锅盖放到一旁,用夹子把螃蟹夹到大碗里,边抱怨:“我难得有个空,跑回来等你半天,你现在才回。”
我没说话。
现在这感觉就好像我是他后宫里的一个冷板凳妃子,终于被皇帝想起来了,但皇帝发现这妃子居然没有老老实实受宠若惊地待在那儿无止休地等着原本以为不会来的他,他反而委屈上了,因为他潜意识觉得妃子就得生活重心只有他。而他自己不用专一,他跟我是不对等的。
我的这个比喻很诡异,但我此时此刻的感觉就是这么微妙。
他没在意我的沉默,夹完了螃蟹,自顾自地端着碗转身:“出去出去……洗手了吗?去洗手。”
我去洗了手,走出去,看到杨复已经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坐在餐桌旁剥蟹肉蟹膏。
我刚入座,他就把他面前已经堆了些蟹肉蟹膏的小碟子推到我面前,说:“吃。”
说完,他继续剥。
我低头看着这些东西,不是很想吃。我喜欢吃螃蟹,以前我喜欢杨复给我剥这些,但我现在没胃口,我觉得很烦很烦。
我根本不想吃杨复给我剥的东西,因为我能想象得到他是怎么给周燕剥的。他一定也会这么对待周燕吧,比对我只会更好,不会不如。
这种感觉就像有人往我嘴里塞苍蝇。
我甚至想把这些东西扔杨复的脸上去。
我不想要这种和别人一样的、或者是低人一等的待遇。干脆就不要这么做都好。
“怎么了?吃啊。”杨复抬眼看着我问,“怎么不吃?刚吃饱了?”
我竭力地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情感,说:“嗯。”
他说:“这又不胀肚子。”
“……但是我已经吃饱了。”我说。
他眼睛一直看着我,正在刮蟹膏的手停了下来。
半晌,他问:“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我说:“没,就是刚才吃饱了。”
他沉默了片刻,说:“哦……吃饱了就吃饱了吧,刚你又不说。”
我好想对他说:你拿去给周燕吃吧。
但我到底没这么说,只是说:“对不起。”
“没事儿。”他说,“这么晚了,是别撑着了。算了,不想吃就别吃了,还有些我搁冰箱冷藏呢,能活两三天。明晚上再弄给你吃吧。这些你别管了,我当夜宵吃了。”
我真是听得无名火起!他简直有病吧,对我这么好,男同性恋都没他这样的,我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真的就像是有病。有空去对女朋友好啊!
我怕我但凡再多待一秒就要发疯,赶紧站起身,说:“我去洗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你老婆不吃你剥的螃蟹咯~~~
杨总:怎么想都是池郑云的错[怒]
大家国庆快乐
第23章 我已经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温度
我又洗了个澡,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准备穿过客厅往卧室走。
杨复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吃着螃蟹,表情深沉严肃。我不由得瞥了眼电视,上面明明白白地正播放着经典小品,真的很令人捧腹的那种。
可能他在走神想工作上的事吧。
没有第二条路线能选,我只能飞快地从电视机前走过去。
杨复回过神来,说:“过来看会儿电视不?”
“明早默写单词,我去复习。”我说。
“哦,去吧。”他说着,搁下螃蟹,摘了手套,拿起遥控器把声音关小。
我今晚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复习,英语书单词表翻开看了十几分钟,什么都没看进去。当然,这不要紧,因为我早就背过了。
我装模作样地演了会儿给我自己看的独角戏,看了看时间,把书包整理好,就上床准备睡觉了。
睡前看看手机。池郑云不久前给我发了短信,问我有没有被家里人发现。
我回他没有。
他很快回了过来:没有就好。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
这跟他没有关系,他又没逼着我喝酒抽烟,甚至都没招呼我这么做,是我自己起了好奇心。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又很快回了短信:会不会头疼?
我回他:没事,准备休息了,衣服干了再联系送给你。
池郑云:没事,不急,我有好几套校服。你的衣服我也洗了,烘干机已经烘干了,要不要明天带给你?
那边西川的舔狗们看到了不得马上跳楼明志?虽然我不在乎他们的死亡这件事本身,但肯定会影响我上课啊。
于是我忙跟池郑云说不用,等有合适的时间我再去他那里拿,我也不急。
他应了一声,然后跟我说不打扰我休息了,晚安。
我回了个晚安,搁下手机,躺到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我试图复盘自己醉酒后的言行举止,努力了半天,别的没想到,倒是回忆起了池郑云的手心贴在我手背上的温度。有点热。
过了会儿,我把自己的右手搭到左手的手背上,慢慢地收紧握住。
和当时的感觉有点相似,但又相差甚远。
或许,是因为当时不止有手。当时我和池郑云挤在一起,他的另一条胳膊搂着我,我靠在了他的怀里。
而且,他的手掌很大,比我的手大很多。这很正常,他比我高那么多壮那么多。
我犹豫着,缓缓地将右手贴着左手的皮肤往手臂上移动,温度的差异逐渐扩大,我所能感受到的来自手心的热度越来越高。
我不禁幻想,如果这是……杨复的手。
就连记忆里池郑云的手都被我篡改成了杨复的手。
杨复和池郑云差不多高,比池郑云壮,比池郑云有男人味。毕竟,杨复比池郑云大两岁,还早早就混社会了。
池郑云在同龄人中是很成熟的,但和杨复一比,就很显然还是学生仔。
那么,杨复的手心会不会更热呢?或者,是烫的。
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杨复没用手心贴过我的皮肤,至少是很久没这么做了,久到我不记得以前有没有过了。
但我转瞬就想到了另一点:杨复肯定已经用滚烫的手心贴过周燕的皮肤了。
我甚至都没办法自欺欺人说杨复搞不好跟周燕最多拉个手亲个嘴。
他俩看起来就没一个是这么保守的人。
搞不好我下个学年就直接当叔叔了。这个想法令我觉得无比恶心和烦躁。
我侧过身,面对着墙壁,身体蜷起来,双手抱着屈起来的腿,脑袋尽力地往肚子缩近。胎儿在母亲的子宫里就是这个姿势,据说人类模仿这个姿势可以获得安全感,所以我这么做了。
然后我发现没用。
这个姿势没令我原地失忆忘记令我痛苦的种种,也没令我不再那么孤独。
我想了半天,发现了症结所在:可能我当初在子宫里的时候就挺不好过吧。
大多数胎儿都是在妈妈的热切期盼下出生的,而我不是。我妈当时肯定天天在咒骂我爸,绞尽脑汁地思索怎么恶心他和边家。说不定子宫中的我一直在忧心忡忡怕自己被打掉。
突然,灯亮了。
我听到杨复走过来,停在我床边,问:“这么早就睡了?没感冒吧?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