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砸完杨复的车,发泄过后,疲累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累了。我朝停车场外走去,杨复一直跟着我,很识趣地闭着嘴。
我出了停车场,出了小区,沿着夜晚的街道慢慢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家酒店。我就走了进去,跟前台说我要一间房。
杨复终于开口了,说要双床房。
看在他识相没说大床房的份上,我没否决。
进了客房,我脱了鞋子外套,就躺进了被子下面,翻了个身背对着另一张床,闭着眼睛睡觉。
杨复关了大灯,留着小灯,好像是在隔壁床的床沿上坐了一会儿,也许一直看着我。我有一种被他注视着的感觉。
他一直没说话。有好几次我在冥冥中有种他要说话的感应,但他一直没说。
估计是怕我发起疯来把酒店砸了。
但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我是希望他说些什么的。
也许他可以再次向我解释和保证他确实和那个粉卫衣没有什么。
虽然我可能不信,但我希望他能说一说。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杨复很轻声地、好像生怕我听到似的用气声说:“川儿,那屋子不要了,好不?搬到你那儿去。这屋子卖了它。”
我没说话。
“是我不好,我错了,你还有气你就打我,把气出了,别憋在心里难受。”他继续低声下气地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叫人到咱家里来了。我真就是为了做给我妈看。我妈现在总找细嵩打听我跟你的事儿,所以我故意在细嵩面前装样子,他肯定会添油加醋地跟我妈说。那个小果,呃,我不记得他本名叫什么了,就穿粉色卫衣那个,我跟他真没事儿,我没碰他,我要骗你我不得好死,我现在就死。真没碰他。他是别人给我塞过来的……要是以前,我直接就拒了,但现在正好我要做戏,就利用了一下他。真没碰他,也没让他碰我。就跟他唱唱歌,喝喝酒,装装样子。”
我还是没说话,脑子里越来越沉,听着他继续在那里叨叨,越听声音越模糊,不是他说得模糊,是我听得模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杨复已经醒了,穿戴整齐地坐在他床的边沿上看我。我在睡梦中翻了身,对着他这边,所以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见我醒了,他急忙露出讨好的笑容,叫我:“川儿,醒了?才八点,还睡会儿不?”
我坐起来,下地朝洗手间走去。
昨晚我没刷牙没洗脸没洗头发没洗澡,就那么睡了,现在感觉浑身都难受。
杨复在我身后说:“我叫细嵩买了换洗衣服送过来,搁浴室里了,我过过水了,拿吹风机吹干的,你将就先穿着。”
我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杨复马上起身迎上来,说:“我叫了早饭€€€€”
“杨复。”我打断他的话,他立刻闭嘴,有点紧张地看着我。
经过一夜的睡眠,我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坐到我床的边沿上,指了指对面,示意他也坐。
他马上坐了上去,双手搭在两边大腿上,跟小学生听课似的。
“我决定回国来。”我说。
他缓慢地点了点头:“好。那、你搁那边的东西要不要拿?”
我说:“这不需要你管。”
他欲言又止,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继续点头。
我继续说:“昨天晚上那些人,我一个都不想再看到。”
他忙说:“好。我肯定再不让他们到咱家来了。”
“杨复你不要在这里跟我虚与委蛇。”我不想给他面子,直截了当地戳破,“我的意思你很清楚,如果你还要跟他们来往,那我们就不用谈下去了。”
我认识昨晚上的大部分人,以前甚至还一起吃过饭。比起生意伙伴这个定义,不如说他们是杨复的酒肉朋友更贴切一些,杨复和他们在公事上的往来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以前我就不喜欢他们,但我没有干涉杨复的社交自由。可现在不同了。
杨复叹了声气,说:“好,我跟他们绝交。”
我继续说:“开除杨细嵩。”
他低着头犹豫了一阵,抬眼看我,说:“川儿,别人也就算了,细嵩他,你知道的,他爸妈那时候对咱们是有恩的,没他爸妈,我认识不了常哥。”
“没有你,杨细嵩已经死十次不止了。”我说。
他还是犹豫:“但是……”
“那你留着他,”我说,“我离职。”
“川儿……”
“那不用说下去了。”我说着,站起身。
杨复急忙跟起身,拦着我说:“开除!开除,行吧?我等下我就跟他说我把他开除了。还有什么,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说:“你不用这么勉强。”
他叹着气说:“我不勉强,我现在就是怕你生气,只要你别气了,我怎么都行,你让我把我自己开除了都行。川儿,我真的……唉,我真的,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跟我闹。”
我平静地说:“你想的话,我以后不会跟你闹了。”
他愣了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眼珠子转了转,干笑了两声,没接这话,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嘴唇,说:“不说这些了,川儿,不说了,啊。你……咱换个酒店住,先住着,你房虽然装修早就弄好了,但一直没住人,肯定要先弄下卫生,还有家电什么的都添置上,才好住进去。”
我坐回去,等他说完,继续沿着我的思路说:“你妈妈不接受我就不接受我,不要勉强她。你不要再做什么事情了。”
杨复沉默着蹲到地上,抓住我搭在膝盖上的手。我想抽出来,他抓紧了,不让我抽出来。他仰着脸看着我,片刻,说:“川儿,我皮厚你知道,我真不怕我妈对我怎么,当然,她也不能对你怎么,顶多就是不搭理你,搞冷战。但我就是怕你会因为这样伤心,我知道你……一直把她看得很亲,我怕你难过,所以才想尽了办法……”
我垂眸看着他,半晌,说:“可是你已经让我很难过了。”
我的心已经被杨复伤到了。虽然他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我已经不能够全身心地信任他的话了。
一个很直观的表现就是,自那天起,我没办法接受和他同床了。当然,在床下的时候他想和我亲热,我也统统拒绝了。
他问我不是说好了原谅他吗,怎么还没原谅。我说我没办法,你碰我我就觉得恶心。
他愣了很久,没说话,转身去露台上抽烟了。
之后,无论是在酒店还是搬进别墅里,他晚上都只睡在我床边的沙发上。卧室里的沙发不大,又窄又短,他腿伸不直,总是曲着的,一看就知道肯定很不舒服。但我什么都没说。他不舒服他可以去别的房间睡,别墅有很多房间给他睡,床有好几张,他自己不去睡。
*
作者有话要说:
粉卫衣:杨总,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杨总:快闭嘴!(等下沙发都没得睡了!)
第61章 他气质像杨复,成绩像我,如果我和杨复能够拥有我俩的孩子,说不定就是这样的。
可能那晚的事情被在场的人传了出去, 我突然回国回公司上班,高层里没人问我怎么回事,下面的人则是不太可能专程来向我本人打听八卦。
随便吧。我做好我的工作就好。
杨复安分了一段时间, 每天按时找我一起上下班, 路上话不多,试探着说几句,见我不搭理就不说了,安静地开车。
他换了部车。
那部车和那套房都卖了,卖来的钱他跟我说拿去成立助学贫困生专门项目。
关于助学,他之前就一直在做, 但规模小, 就是在别人主办的相关平台认领一些贫困生,平台说每年要多少钱供那些学生读书温饱, 他就给多少钱,不管别的事。其他高层那里他顺嘴提一句, 对方有兴趣就一起,没兴趣就没兴趣。
而现在,他用卖房卖车的这笔钱成立了专门的项目组, 牵头合作公司, 和外地的贫困乡县协商签署了教育扶贫项目。这是一个稳定的、长期的、可持续发展的专门项目, “正经成了一个事儿”,不再是从指缝里随便漏两顿饭钱。
他好像不了解我, 总是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情让我生气, 可又能在很多地方表现得十分的懂我。
那两笔钱他拿去做助学扶贫,我觉得挺好。
留着, 我肯定觉得膈应, 可又不能扔水里去。
而且, 我就是很喜欢做慈善。
大一下学期,有次周五杨复去接我,我上车的时候听到他跟人打电话,是相关组织在游说他。他说好的好的这是好事儿应该捐,十分爽快地认捐了二十万。
对方随即邀请他去组织的办公室参观、签字,给他颁发奖状,还会叫上记者来拍几张照写篇报道。
杨复钱都出了,虽说不是冲着这奖状和报道捐的钱,但能顺便得点名声好处为什么不呢?他立刻应了下来。
结束通话后,杨复跟我简单说了下这事,问我下周上学日哪天有空,跟他一起去参加这个微小型捐款仪式。
我后来跟他去了。
再后来,我自己开始有意识地接触一些相关项目。我的生活费十分充裕,足够我去做这些事情。
杨复有时候会问问我钱花哪儿了,但绝对不是怕我花他钱的意思,他一向是鼓励我花钱的,只是怕我染上恶习或者被人骗钱、敲诈之类。
我跟他说我拿去助学扶贫做慈善了,他说挺好,只叮嘱我找正规平台,别被骗了,其他的他都没说。
只有一次,我大二想领养一个贫困生回家的时候,他表达了反对。
严格说起来,不算领养,那个小学五年级的孩子虽然父母、姥姥姥爷、爷爷奶奶都不在了,但有个亲叔叔。虽然亲叔叔对他很不好,到底是正儿八经的监护人。一般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关系差,也不可能在台面上把正式监护权让渡给我这个彻底的旁人。
不过,只是把人带回我家生活,只要和他叔协商好,就是允许的。
他叔起初不太愿意,一来是把孩子留在山村的家里,多个劳动力,小学五年级在那种地方就是劳动力了;二来,多少存点想敲一笔竹杠的意思。
但孩子的老师给力,从中游说,他叔最终还是松口放人了。
之所以我扶助不止一个孩子,却独独想把这个孩子带回家,是因为他给我的感觉很特别。我扶助的孩子我都会认真看资料,虽然钱不是我赚的,但是杨复赚的,就算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已经是九牛一毛了,但我有点计较,有点抠,就算一年只是千来块钱也不想捐给不值得的人。因为我扶错了一个人,就会有另一个值得扶助的孩子失去机会,这是很微妙的。
看到那个孩子资料上照片的一瞬间,我愣了下。
说实在的,是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
这孩子眉目间有点像我记忆里当年的杨复。
倒不是五官多像,而是那股精神劲儿,一种气质,立刻就让我幻视了很久以前还在村里的杨复。
当然,这孩子不是学渣,是学霸,成绩很好。
我有一个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连杨复我都羞于启齿的事情。当时的那一瞬间,我冒出了很好笑、很害羞的念头:这个小孩好像是杨复和我的爱情结晶。
他气质像杨复,成绩像我,如果我和杨复能够拥有我俩的孩子,说不定就是这样的。
但这个想法太那什么了,我不好意思说。
不过,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了……
无论如何,我动了收养这个孩子的心思。
我和杨复是不会有孩子的,但也许我可以假装我们有。
我没跟杨复说真正的具体的原因,只说合眼缘。
杨复挺不愿意的,说你合眼缘你多给点钱就行了,往家里领干什么?谁养啊?我可没空。
经过沟通,我发现他不是排斥领养孩子,他说漏嘴了,说要领养就去领养个年纪小不记事儿的婴幼儿,领养个半大不小的干嘛,容易养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