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见陆赫扬在看盒子里的东西,宋宇柯边开车边问:“是您小时候的玩具吗?”
“不是。”陆赫扬打开首饰盒,盯着看了会儿,回答,“是物证。”
周六下午,黄隶岭给许则打了不下三个电话,叮嘱他一定要记得按时赴约,最好能去市政府门口接一下阮淼,以便于在吃饭前的路上互相先熟悉熟悉。
“我等会儿叫人把车子开到195院,然后你开着去接人,知道了吗?”
“不用的,我问朋友借一下就好,谢谢老师。”
“也行也行,时间差不多了就可以出发了,阮淼那边五点下班,你知道的吧?”
黄隶岭可能也是第一次做媒人,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忐忑。
“嗯,知道的。”许则回答。
实际上中午的时候池嘉寒就把车钥匙扔在了许则办公桌上,并对他说:“昨晚刚精洗了一遍,油也加满了。”
不等许则说什么,池医生冷漠道:“我知道你会答应去吃饭是为了什么,但没办法,一想到这是你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相亲,我还是觉得很爽。”
爽到甚至想给陆赫扬打个匿名电话€€€€又考虑到陆上校毕竟是失忆人士,池嘉寒最终没有那么做。
四点半,许则给阮淼发了消息,说自己会去市政府门口等她,阮淼没有推辞。约定好之后许则收拾东西,换掉白大褂,签退下班。
从195院到市政府的这段路比较空,许则很快就开到了。因为是池嘉寒的车,感应杆识别车牌号后自动放行,许则将车停在门口的空车位上,旁边是几辆军用车。
将近五点时,许则下了车。迈上台阶,他看到大厅里有不少人往外走,并不是普通政府人员,应该是领导们刚结束会议。许则往旁边让了让,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重新走向大厅,不料却与一个omega正面相撞。
omega‘哎呀’了一声,怀里的资料掉在地上,许则立即说‘不好意思’,然后蹲下去捡。
“许则?”
抬头,许则发现自己撞到的就是阮淼。阮淼高中时也在预备校就读,高三之前,还没有分班的时候,她和陆赫扬曾是同班同学。
“有没有哪里受伤?”许则将文件都捡起来,“不好意思,我没有看路。”
“没有,没事的,我自己走得太急了。”阮淼将头发别到耳后,接过文件,“你等我一下,我把资料整理整理。”
她的包包挂在手臂上,看起来有点不方便,许则伸出手:“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拿包。”
“好呀,谢谢。”阮淼把包给许则。
听到大厅里又传来脚步声,许则用指尖在阮淼的手肘位置带了带,示意她往旁边走一点,同时说:“不着急的话,去车上整理也可以。”
阮淼跟着往他身边靠了点,她对许则笑了一笑,晃晃手中的文件夹:“没关系的,已经好了。”
两人一起走下台阶,许则帮阮淼打开副驾驶车门,阮淼正要上车,一抬眼却忽然愣了下:“那是陆上校?”
许则整个人顿了顿,回过头,看见陆赫扬戴着训练帽,与几位军官站在旁边的那辆军用车前。他才意识到刚刚大厅里是陆赫扬他们,下台阶的时候也一直在身后。
其他人和陆赫扬道别后各自上车离开,宋宇柯对许则打了个招呼,接着上了驾驶座等陆赫扬。
不知道陆赫扬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并且不说话,帽檐的阴影挡住他上半张脸,表情不明,就这样好几秒,许则先开口:“上校。”
“许医生来这里办事?”陆赫扬问。
“不是。”许则摇摇头,“来接朋友。”
或多或少对陆赫扬失忆的事情有一些了解,知道他应该不记得自己,阮淼便对许则说:“许则,包给我吧,我在车上等你。”
“好。”许则将包还给阮淼,并替她关好车门。
陆赫扬语气平常:“是要去吃晚饭么。”
“是的。”许则回答。想到有两个人正在等着,他感到不太自在。许则发觉自己和陆赫扬相处也是有舒适区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相对小一些、安静一些、没有其他人在场的环境,会让他轻松点。
所以许则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陆赫扬淡淡笑了下:“路上小心。”
去餐厅的途中有些堵,阮淼便开启话题和许则聊天。
“陆上校,他是还记得你吗?”
“不记得。”许则说。
“刚刚看你们的样子,我以为他还记得你。这么久没见,感觉你们好像有变化,又没怎么变。”
“高中的时候,你认识我吗?”许则不太确定,听阮淼的话似乎是对自己有印象,但许则不记得自己和阮淼有过交流。
“认识啊,s级又不多,在一个学校里,总是会碰到的。那时候你身上经常有伤,也不跟人来往,好像只和池嘉寒关系好一点。”
“陆上校的话,虽然当时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但他和顾昀迟关系很好,所以能猜到大概是什么背景,感觉是没什么坏习惯和不良嗜好的小孩,好像也不太喜欢跟人来往。”阮淼想了想,“他的变化比你大一点,可能是当了军人的缘故,看人的时候像在审问。”
这方面的变化许则反而没有太明显地感觉到,大概是因为他高中时期就已经被陆赫扬审问过很多次。
“你也不要有压力,就当是和以前的校友吃个饭。”阮淼耸耸肩,对许则笑,“你看起来就是只对学习和工作感兴趣的人,读博之后肯定更忙。”
准备好的措辞被对方心照不宣地揭过,许则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转头对阮淼也笑了一下。
吃过晚饭,许则送阮淼回家,又把车开到池嘉寒的小区,将钥匙送上楼。
“说说,你是怎么拒绝的。”池嘉寒抱着靠枕歪在沙发上。
“我没有拒绝。”
“我就知道。”池嘉寒打了个哈欠,“毕竟一般人跟你多聊两句就会发现你是机器人的事实,哪里需要你拒绝。”
“你去睡吧,我先走了。”许则说。
“不送。”池嘉寒耷拉着眼皮看许则离开。
地铁站离公寓只有几分钟路程,太阳穴涨涨的,许则摘掉眼镜。快走到公寓大门口时,阮淼打电话过来,问他到家没有。
“刚到。”
“那你早点休息,今天和你吃饭很高兴,晚安。”
许则认为‘高兴’这两个字应该是阮淼善意的安慰,他也说:“晚安。”
挂掉电话,许则走上台阶。大门顶部的灯好像坏了几颗,门边的位置暗暗的,加上许则没有戴眼镜,以至于走得很近了,他才发现门边的信息宣传易拉宝旁站了一个alpha。
在昏暗中安静地看着对方的轮廓半晌,许则确定又不确定。
“上校?”
第85章
奇怪的是叫出‘上校’两个字后许则完全确认了站在那里的是陆赫扬,虽然对方并没有回应他。
又等了几秒,还是没得到应答,许则戴上眼镜,有点担心地往前靠近两步€€€€看得更清楚了,陆赫扬左肩靠着墙,微微歪头直视过来。
有很淡的酒味,融在陆赫扬的信息素里,许则的手伸到一半又缩回,他不清楚陆赫扬是不是喝醉了,醉到什么程度,不敢轻易去碰。
“上校。”许则又叫了一次,他问,“是喝酒……”
陆赫扬忽然抬起手,指尖擦着许则的脸,一直摸到耳后。他的手很大,掌心有点热,完全地包裹住那半边脸颊,大拇指指腹在许则的眼下蹭了蹭。
没有问完的问题就此被打断,许则发不出声音,同时要极力控制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倒吸一口气。这瞬间他产生一个十分荒诞的念头,他想陆赫扬是不是记起来了。
如果没有记起来,那么许则希望这一秒他们是在七年前那个旧小区没有灯光的楼道里。
许则原本从不做回到过去的幻想,现在是最好的,贫穷、束缚、威胁,都没有了。很辛苦地走到今天,不应该总是回看。
但为什么当下会有这个想法€€€€大概是陆赫扬这样触碰他的时候,许则终于发现自己有多想被记得。
十秒,也可能是十五秒,陆赫扬放下手。
“许医生。”他这么叫许则,过后却没有其他的话。
已经戴上眼镜了,可许则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看不清的状态里。他动了动僵硬的指节,甚至忘记回答,而是继续那个没有问完的问题:“是喝酒了吗?”
“饭局上有很多军区的长辈。”陆赫扬说,“所以喝酒了。”
所以刚才的动作也变得可以理解,许则很慢地点了一下头,问:“怎么站在这里?”
“等你。”
“等了很久吗?”许则永远关心这个。
“很久。”陆赫扬完全没有要客气客气的意思,“没有想到你会那么晚回来。”
“吃完饭送朋友回家,又去另一个朋友家还车,所以会晚一点。”许则解释完,又问,“上校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可能是因为知道陆赫扬喝了酒,也可能是光线暗,总之现在是许则的舒适区,他很少见地、直白地看着陆赫扬的脸。
陆赫扬同样看着他,过了会儿,才回答:“来拿徽章。”
有些始料未及,但许则没有问是要把徽章永久地收回还是暂时地拿去用一下,那本来就是陆赫扬的东西。
“好。”为了让陆赫扬少走几步路,许则提议,“我上楼去拿下来给你。”
“我渴了。”陆赫扬说。
许则犹豫片刻,不太确定地问:“要去我房间喝杯水吗?”
“嗯。”陆赫扬依然没有要客气的意思,直起身。
许则先是往后退了一步,确认陆赫扬可以自己站稳后,才和他一起走进大厅。
或许是错觉,许则觉得和陆赫扬的身体距离比平常要小一点,并肩走的时候,两人的手背时不时会碰到。为了防止陆赫扬感到不舒服,许则刻意将距离重新拉开小半步。
电梯里,许则斟酌再三,说:“可以提前给我打电话的,我早点回来,你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陆赫扬回答:“不想打扰你约会。”
“不是约会。”自己和阮淼之间那种不太熟的样子除了刚交往就是在相亲,陆赫扬或许也看出来了,许则于是诚实道,“算是……相亲。”
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本质上也确实是一场无果的相亲。考虑到陆赫扬对这种闲事大概不会有什么兴趣,许则便没有细说,用“相亲”两个字笼统地概括。
从电梯门模糊的镜面里,许则看到陆赫扬只笑了下,并没有对此评价什么。许则心里有种不太能形容的怪异感,陆赫扬像往常一样平静,可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无法准确描述,许则依然将这归为自己的错觉。
门锁早就修好了,许则按指纹解锁,先一步走进房间,把灯按亮,然后转身拉开门,请陆赫扬进来。
整个过程还没有结束,那颗不久前才亮起的灯断电般蓦地灭了,只剩走廊的光亮透进来,不过很快也消失了€€€€陆赫扬拉下许则扶在门框上的手,将门关上,隔绝一切光线。
不是停电,因为许则听到了开关被摁掉的声音,啪的一下。是陆赫扬关的灯。
为什么要关灯€€€€许则来不及问。陆赫扬握着许则的手腕压近他,另一只手摘掉他的眼镜,将镜腿夹在指间,随后那只手扣住许则侧腰,推着他往后靠在门背。
没有给许则留任何反应时间,陆赫扬低头亲下去,贴着许则的唇,舌尖顶开他的齿关。
身体像被瞬间清空,只剩一颗心在猛跳。强烈的被主导与压制的窒息感,迫使许则本能地张开嘴,完全被动地接受,在嗡嗡耳鸣中听到黏腻的水声,以及缺氧过度后终于反应过来还可以用鼻子呼吸时急促的鼻息。他曾经和陆赫扬接过很多次吻,大多是平和的、不算激烈的,又也许是实在过去太久,使得这一刻仍然十分陌生。
许则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眼,他怀疑外面下雨了,怎么听见雨声,像多年前在大雨滂沱中送一份生日礼物,离开时被拽住,背靠着湿淋淋的树干,一把伞笼住两个人,他第一次和陆赫扬接吻。
可能是做梦,或者其实喝了酒的是自己,许则这样放弃地任抓不住的意识彻底消失,闭上眼睛,把头仰起来一点,尝试着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