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特别的,还是有点失眠,会做比较多的梦,有时候脑袋里会出现零碎的画面。”陆赫扬睁开眼,“我都做了记录,已经发给苏医生了。”
“好,到时候会配合图像数据一起分析。”
“辛苦了。”陆赫扬接过护士递来的温水,抿了一口。
休息了十多分钟,陆赫扬穿上外套,苏利安还是不太放心,像前几次那样再三叮嘱他:“如果有出现幻视幻听的情况,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当然。”陆赫扬笑了一下,对他们摆摆手,“新年快乐,明年还要麻烦大家。”
下楼,走出大厅,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蒋文看了看陆赫扬,确认他没什么异常后打开副驾驶车门,陆赫扬上车。
“明天是在首都过新年吗。”陆赫扬问蒋文。
“不,要出去一趟,几个朋友在别的地方聚。”蒋文问,“你呢?”
“在基地。”
“林先生不回来吗。”
“我爸去姐姐那边了,你也知道他不喜欢首都。”
蒋文笑笑,没说什么。车子开出医院不久,忽然下起细细的雪,陆赫扬看了会儿,问:“以前也会下雪吗。”
“会,首都每年都下雪。”
今年的最后一天,许则获得了短暂的假期,虽然晚上要去院里值班。原本是不用去的,不过科室里有人要回家过年,许则便提出自己可以代班。
起床后发现雪已经堆得很厚,应该是下了一整夜。许则换好衣服,出门,去楼下吃了个早餐,还在路边看了几分钟小孩打雪仗。他很少有这样慢悠悠的节奏。
地下车库里停着池嘉寒借给他的车,池嘉寒今年也在院里过年,还有贺蔚。许则开动车子,一路往郊区慢慢开去,中途路过老城区,他想着在出国之前要把老房子打扫一遍。
开到盘山公路时,又开始下雪,也或许是山区的雪一直没有停过。路面并不陡,行驶还算顺畅,不过许则还是在路边停下,给轮胎装上了防滑链。
越往上开,雪变得更厚,许则最后将车停在一处平地上,下了车,步行去山顶。
他走进一片山林,脚踩在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断有在树枝上堆积过度的雪一团一团地掉下来,惊动停歇的鸟,扑动翅膀凄凄地叫一声,往别的地方飞去。
走到尽头山崖,隔着一片海,能望见雪白色的首都。
往左侧看,可以看到一条起伏的滑雪跑道,跑道旁还有长长的缆车索道,正在缓缓运行,游客似乎不少。
许则拍拍头上的雪,又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一个人在大雪天来这种地方干站着显然是让人很难理解,又没什么意义的事,但本来也不是每件事都非要有意义,想做就可以了。
只是这次好像不再是没有意义的了。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许则以为自己遇上了老虎之类的大型野兽,他有些僵硬地回过头,看到的却是比野兽还要让他更难以置信的对象。
陆赫扬满身是雪地站在几米外,以一种冷静而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眼神让许则觉得陆赫扬是在看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东西,透露出警惕和怀疑的态度€€€€就像许则也认为自己正在经历幻觉一样。
“上校?”
陆赫扬没有回答他,但朝他走近了。许则将‘幻觉’这个假设排除,他之前从没有出现过这种幻觉,并且面前的陆赫扬过于真实,自己不至于分不清真假。
记得陆赫扬曾经说和贺蔚他们来这里野营过,或许是陆赫扬今天会到这个地方的原因。许则想伸手帮他拍掉身上的雪,但忍住了,他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嗯。”陆赫扬的态度有些疏离,“过来的时候看到有脚印。”
“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看。”陆赫扬把目光转向远处的滑雪场,“许医生€€€€”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开口:“许医生是过来滑雪的吗。”
“我没有滑过雪。”许则说。
陆赫扬将视线收回来,看着许则的侧脸,问:“只是来看雪吗。”
“嗯。”
首都每年都会下雪,在陆赫扬出国后的那个冬天,许则第一次来这里看雪,就像陆赫扬对他说的那样,这里下雪以后景色更好。
沉默中,风声和雪落声变得更清晰。许则突然说:“上校,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他说着抬头看天空,在他仰头的那一刻,陆赫扬发觉似乎风停了,雪也停了,白色变成绿色,冬天变成夏天,早晨变成夜晚,空旷的四周被一只帐篷笼住,虫鸣声悠悠响起。
但身体仍然能感知到寒冷,目之所及的场景也没有改变,陆赫扬意识到自己正同时看见两幅画面,一幅在脑海里,一幅在眼前。
脑海里的许则也是这样看着天空,许愿般的表情。
“在天上飞的时候。”眼前的许则开口。
陆赫扬听到另一个许则说:“希望你自由。”
然后他们同时转过头看着他,一个满身白雪,一个披着月色,分隔在岁月的鸿沟两岸,神色与目光却分毫未变。
“会觉得自由吗?”
“祝你自由。”
祝福是不必回答的,陆赫扬知道那时的自己应该也没有回答。
所以陆赫扬回答了眼前的许则,说:“会的。”
许则就笑了,说‘那就好’,他的笑容让人觉得好像自由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还有一件事。”许则又说。
他今天的话好像尤其多一些,陆赫扬微微垂眼看他:“什么。”
“以前你给过我三个机会。”
“什么样的机会。”
“可以对你提要求的机会。”不知道这个约定会不会因为陆赫扬的失忆而失效,可许则还是说了,“高中的时候被我用掉了两个,现在还剩一个。”
其实陆赫扬不太想听下去了,凭许则的性格,几乎能猜到他会说些什么。
但许医生今天不止话多,还执着,他向陆赫扬确认:“现在还算数吗?”
“当然。”陆赫扬说,看不出半分违心。
“我再过几天就要走了。”
有雪堆积在许则的镜框上,像两座白色的小山丘,陆赫扬想提醒许则擦擦眼镜,顺便没说完的话就不用继续说了。
“之后,我们可不可以保持联系。”
和设想的不一样,陆赫扬停了两秒,问:“什么意思?”
“如果上校你有空的话,我们能不能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许则解释道,“可能我们白天都比较忙,晚上,晚一点的时候,可以聊聊吗,几个字也没有关系。”
他不打算问陆赫扬关于记忆治疗的事,开始治疗了吗?有什么进展?都不打算问。陆赫扬已经做了决定、付诸行动,没有告诉任何人,并且这是违反军规的行为,不提起才是最合适的。
“我们能聊什么?”陆赫扬很客观地问他。
许则的回答十分朴实:“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的。”
“好,可以。”陆赫扬说。
许则点点头,有点高兴的表情。这些话他其实组织了很久,以为出国前没有机会和陆赫扬见面,想发消息对他说的,今天却意外地在这里相遇了,那么就当面说出来。
雪还在下着,将他们淋成一对雪人,许则觉得看到了陆赫扬白头发的样子,又想到自己应该也差不多。
陆赫扬再次看向那片滑雪场:“今年应该来不及了。”
“嗯?”
“滑雪。”陆赫扬说,“明年冬天再教你。”
脸被冻僵了,许则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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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迟:本上校心情好,随便出手帮帮兄弟。
贺蔚:高兴的,不用等老婆二婚了捏。
陆赫扬:头好痒,要长记忆了。
第93章
新年第四天,许则简单收拾了行李,池嘉寒开车送他去机场。
黄隶岭没有来送,许则这次是带着他的项目去的,过不了几天,黄隶岭也会到达研究院。
“贺蔚还好吗。”
“他能有什么不好的。”池嘉寒面无表情,“那张嘴迟早有一天被人缝起来。”
“他很喜欢你。”许则说。
即便误会了他和池嘉寒要结婚,也依然在手术醒来后要第一个让他听到唐非绎死了的消息€€€€许则觉得自己也应该为贺蔚做点什么,比如旁敲侧击一下池嘉寒。
池嘉寒沉默几秒,开口:“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了,你觉得最高兴的人会是谁?”
不等许则回答,池嘉寒就说:“是我爸和我后妈。”
“你知道贺蔚的爸爸现在坐到什么位置了吗。”池嘉寒冷静道,“不会有比他更让我爸满意的亲家了,这对我爸来说是一场完美的联姻。”
“这就是原因,只要我一天是他儿子,就一天都逃不过被他当成筹码。不只是贺蔚,任何一个有钱或者有权的alpha,我都不会考虑。”
虽然这个提议很荒谬,许则还是试着说了:“如果不结婚呢。”
“贺蔚他爸妈就他一个儿子,可能允许他不结婚吗?”
“好。”许则点头,“你自己决定。”
其实池嘉寒这几天察觉出许则有点不一样,具体却无从得知,不过想来应该和陆赫扬有关。于是他故意问:“那你说要和我领证的事,还算数吗?”
果然许则犹豫了,片刻后才说:“可能不行了。”
“为什么?”池嘉寒状似不解,“你明明说过会帮我。”
“其他的都可以。”许则为难但坚定,“这个不行。”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池嘉寒扭头看他,“为什么?为什么?”
许则被迫找借口:“领证,不能那么草率。”
池嘉寒就笑:“所以说,你这种把‘我撒谎了’写在脸上的人,可能见到你的第一眼,陆赫扬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藏得特别好。”
回想过去,不论是高中还是现在,好像确实是这样。许则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