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之前,他听说过纪却秦的名字。
在别人嘴里,纪却秦古板且老套,和父辈们一样在商场里浸润出了油滑。
又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以至于在他心里的印象直线下降,跌进了泥里。
结婚后,柏€€却发现,除了喜欢工作,纪却秦既不古板也不老套,甚至称得上风趣幽默。
除去结婚前的情史复杂、嘴上不饶人,是个很不错的伴侣。
意识到自己在数纪却秦的优点,柏€€重重呼了口气。
他还没在意,小宁倒像是抓住了什么。
“快三年了?”在柏€€的注视下,小宁拍了下大/腿,“您忘了,过两天就是您和纪总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柏€€双臂环抱,怔了下。
他确实忘了,两人的婚姻源自于利益,双方都不放在心上,“纪念日”自然也没必要过。
他撇下嘴角,忽然记起纪却秦是办过的€€€€只有他们两人的纪念日。
那时只觉得膈应,燃烧在蛋糕上的蜡烛似乎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这段婚姻有多不堪。
焚烧的不过是无谓的时间和冰冷的利益。
看他表情有片刻松动,小宁心知机会来了。
他说:“我现在马上去订花,再订个蛋糕,正好能赶上。”
“最近拍摄任务不重,您可以请几天假,导演会同意的。”
他说的极其自然,已经摸出手机看蛋糕样式了。
“等一下。”柏€€粗鲁打断他,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我凭什么回去和他过纪念日?”
“吵架是我一个人的错?难道他就没有错?”
“为什么要我对他低头?”
柏€€不悦,他发现,心头竟然萦绕着淡淡的期待。
为了掩盖对陌生情绪的恐惧,难听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就如他所说,从未对纪却秦低过头,也从未主动讨好他。
车祸那次不算,因为原因本来就在他身上。照顾纪却秦是应该做的,不关乎丢不丢面子。
时隔一个月,也不知道纪却秦的伤好了没有,他天天把办公室当家,可别再见面的时候右手废了,连签文件赚钱都困难。
柏€€嗤笑,他最清楚纪却秦的奸商模样了。
若是不能得到利益,恐怕比死还难受。
他倚在窗边,暖烘烘的太阳照在身上,眼里闪过的情绪一清二楚。
小宁近乎无言地盯着他,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柏哥和纪总到底为了什么吵架。
他咳了一声:“那……您还回去吗?”
“为什么不回。”柏€€反问。
又想起了什么,语气恶劣:“我不回去,他想和谁过纪念日?”
他的意思很明显,要回去,但不想直接回去。
必须得纪却秦“请”他回去。
小宁猜透他的心思,犯上作乱的在心里说了声:幼稚。
“要不我给纪总打个电话?”他提议,“探探他的口风?”
他望着柏€€,柏€€盯着他。
小宁知道,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不会同意。
一旦打过去,纪总就会知道这是柏哥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柏€€率先不耐催促:“打啊,看我干什么。”
小宁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同意,忙低下头找到纪却秦的号码,开了免提。
“嘟嘟”声接连不断的响起,直到第一通自动挂断。
柏€€脸色不好看:“再打。”
一连几次,电话都未打通。
这下谁都明白,是纪却秦不愿意接。
小宁额头渗出汗,战战兢兢准备再次拨打,却听柏€€阴沉沉道:“订回京城的机票。”
*
烦人的电话终于暂停,纪却秦收回视线,舒舒服服靠进了卡座。
“不接真的行吗?”江成飞啧了声,“一连五个电话,万一有急事呢。”
他歪首看着纪却秦。
仅仅过了一个月,往日精致又成熟的男人已经变了副模样。
纪却秦依旧俊美,浑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银丝眼镜框后的那双眼睛却没了焦点,散漫的望向任何地方,眉间也染上了擦不掉的忧愁。
“和我有什么关系?”纪却秦晃了晃左手,“离了就是离了。”
闻言,江成飞叹了口气。
酒水入喉,辛辣甘甜。
这一个月来,纪却秦浑浑噩噩,已经熟悉了这种味道。
再烈再苦,也比不上胸膛里的百万分之一。
“行了,”江成飞看不下去他这幅颓靡的模样,一把夺过酒杯,“你都喝了一个月了,该清醒了。”
纪却秦:“我很清醒。”
他又倒了一杯,盯着顺滑的酒水,淡淡笑了下。
就是因为太过清醒,所以才知道眼下是最好的放纵时刻。
否则,他真怕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
只有将自己灌得烂醉,他才不会想要去联系柏€€,更不会去想那张脸,不去想冷漠无情的话。
更不会想……为什么一个月他都不回来。
他最近瘦了很多,本就削瘦的手腕,此刻更加凸显。
江成飞在他肩上拍了拍,真诚建议道:“你现在最好的休息方法就是睡一觉。”
“等醒来了,什么都不叫事。”
纪却秦向后捋起头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又摘下眼镜,乍看之下有几分不羁的洒脱。
仿佛他本就是这样,西装和银丝眼镜不过是生活的束缚。
那双金属般冷淡的眸子才是他的本真。
他倚在酒吧昏暗的一角,周围的嘈杂此刻无比遥远。仿佛正置身于一艘船上,随着荡漾的水波越行越远。
去往一个没有烦恼,没有世俗,没有柏€€的地方。
“我不困。”他说,伸出手指隔空在头顶的光点虚影上触碰。
“我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去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江成飞认真琢磨了下:“这样也不错。去放松心情,回来又是咱们的纪总。”
纪却秦笑了,眼皮遮住无光的眼眸,神情淡漠。
谁能猜不到他是在逃避呢。
他转着酒杯,指尖惨白无色,给酒中加了几块冰。还有几天,就是两人结婚三周年了。
纪却秦无声笑了下,将冰凉的酒一饮而尽。
在他与酒精为友时,柏€€悄然无声下了飞机。
他到底采取了小宁的办法,带上鲜花和蛋糕,赶往纪却秦常住的别墅。
一路上他回想小宁的嘱咐:不要生气,不要吵架,要学会……服软。
车终于停在别墅外。
柏€€望着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心头的火/热退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重。
他拎着东西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别墅里空空荡荡,阴沉冰冷。既没有温暖的灯光,也没有迎接他回来的男人。
望着眼前熟悉的狼藉,柏€€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
他不甘心,扬声喊道:“纪却秦!”
意料之中,没人应答。
柏€€朝楼上走去,看到衣帽间里的衣服时,松了口气。
可随即又被卧室里冰冷的气息惊到了。
他快步走下楼梯,越过客厅,来到了厨房。
这里没有人影,只有拉开的椅子,和桌上的东西。
明亮的灯光下,柏€€先是注意到了边缘泛着冷光的戒指,随后看到了它旁边的纸张。
他望着封皮上的几个字,目眦欲裂。
一瞬间,心头涌起的苦涩险些将他吞没。如潮水般反复几次,再涌上来的是难言的愤怒与背叛。
纪却秦什么意思?
他什么时候同意离婚了?!
就算是那天晚上的话,也不过是一时气话,值得当真?!
柏€€不想相信,可一直打不通的电话似乎又在印证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