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风行的嘴唇有些冰凉,周航一亲上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又咬了两下。容风行的手捏着他的下巴,微微一用力周航就顺从地张开嘴,任由容风行的舌头缠进来。
一点冰凉的雨水落在了手指上,周航睁开眼,被吻得轻轻喘息,容风行手指将他唇角的一点津液抹掉,低声道:“去吧。”
周航直起腰,将伞沿抬起来,却看见斜前方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在看清那个人的脸的那一刻,周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从脚底冲到了头顶。
€€€€是他的母亲周芳华。
周芳华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她撑着把橙红色的伞,右手提着一袋青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容风行本来已经想升上车窗,偏头看见周航惨白的脸色,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女人。
大雨磅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响亮,周航无力的声音混在雨声里,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
“容先生...你先走吧。”
容风行皱眉,他打开双闪灯,正准备下车时,对面的女人忽然冲了过来,面容阴沉地伸手扇了周航一巴掌。
这一下力道很重,周航被扇得偏过脸,视野里只剩下路边不断泛着涟漪的水洼,一阵刺痛迅速从脸颊处扩散开来,牙齿磕到了口腔内壁的皮肉,弥漫开一丝血腥味。
耳朵里嗡嗡作响,周航心跳得很快,他慢慢地回头,盯着周芳华气得狰狞的脸,徒劳地张了张口。
“你刚刚在干什么?!和他干什么了?”周芳华拉扯着周航的衣服,手里的塑料袋哗啦啦响,“说话!”
“妈......”
“大街上就敢做这种事?!你还要不要脸?养你长大就是让你做这种事的?”周芳华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周航一句话都不说,她扬起手就想再给一巴掌时,手腕忽然被抓住了。
车里坐着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动弹不得。
“阿姨,不要再打他了。”
容风行的声音有点冷,他没有撑伞,就这么站在大雨中,密集的雨水很快淋湿他的肩背,深灰色的西装上洇出一个个墨团。
周芳华仰头看着这个高挺的男人,她和周振在外面打工多年,对有钱人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身处高位的傲慢很敏感,她向来恨极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心底的火蹿上来,破口大骂道:“刚刚和我儿子搞不清楚的就是你吧?是不是你逼他干这种事的?!”
周航看着护在他面前的容风行的背影,立马回过神,他着急想给容风行撑伞,这样的举动又激怒了周芳华,她使劲把周航扯过来。
“你说!是不是他强迫你了?我今天下午就在想你那个家教,怎么想都不对,一个小时给这么多钱,你是不是......”
“全都是我自愿的!”周航打断了她的话,“这和我去做家教没关系,我喜欢他,我现在跟他在一起了,不是谁逼谁的事儿!”
周芳华愣了两秒,随机怒不可遏道:“你说什么?!周航你听听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句话的声音太大,三个人拉扯的姿态又过于显眼,已经有过路的人偷偷地往这里看。周航忽然觉得疲惫,恨不得变成落下的雨水直接流进下水道里。恍惚间他感到容风行的手搭上来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肩。
“阿姨,外面下雨这样站着不方便,有什么事先上去,我和你说。”
周芳华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周航怕她又胃痛,央求道:“妈,先上去吧。”
“你现在跟我上去!”周芳华像是冷静下来了,说完就一个人快步往小区里走。
等周芳华走远后,容风行轻轻碰了碰周航脸上红肿的地方,“脸没事吧?”
周航摇摇头,把容风行往驾驶座上推。
“我没事,你别再淋雨了,回去吧,我这里能行。”
“要不要我过去?”
周航心里乱得厉害,他知道容风行是担心他,勉强露了一个笑说:“不用了,我妈看到你可能更生气,她现在就是气上头了,我等她气消了再好好说,这关迟早要过的。”
容风行静静地看着周航,直到面前的人眼眶里逐渐变得氤氲湿润。周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忙低下头,他并不想要容风行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有事情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容风行看得出周航现在很乱,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叮嘱道,“解决不了的事不要自己硬扛着。”
周航退开两步,眼眶通红地点点头。
容风行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银灰色的宾利重新驶入雨幕中,暗红色的车尾灯渐行渐远,周航远远望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往小区里走。
出租房的大门敞开,绿色的塑料袋歪在鞋架上,周航深吸一口气关上门,抬起头和坐在餐桌边上的周芳华打了一个照面。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周芳华冷冷地看着他,“但是想过我这关永远不可能。”
周航心里一阵刺痛,哑声道:“妈,我只喜欢他一个,以后如果能结婚的话也只会跟他,我不会跟女性结婚的。”
哗啦一声,周芳华把餐桌上的一本杂志狠狠扔过来,擦过周航的手臂。
“你还要犟到什么时候?!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你妈迟早有一天被你气死,非要见到棺材你才要掉眼泪!”周芳华骂道,“还想跟一个男人结婚,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这事传回去你就成咱们村上的名人了知不知道!”
周航想起高中过年回家的时候,来拜年的亲戚问他为什么那么高的个子为什么总是佝偻个背,多难看。这句话被周航记了很多年,后来他总是提醒自己走路的时候要抬头挺胸,但是在周芳华面前,他总是忍不住想要低头,想保持沉默。
就像此刻,他也下意识地想要用沉默来逃避一切。这是一种恐惧,反驳母亲的恐惧,周芳华总是有各种理由将他的辩解呵斥回去,久而久之周航也不再期望着他的反驳能有什么结果。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妈说的不对吗?在大街上你们就敢做这种事,被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都是大学生了,礼义廉耻难道上课的时候没教过吗!”
“周航,你别太任性了,也就只有家里人能这么包容你,你别到时候被骗了找我们哭,没人会理你!劝过你多少次了就是不听......”
周航掐着手心,抖着嘴唇开口:“你们根本不是真的想为我好...就是怕被村里人笑话对吧?他们不知道同性恋,你们也想骗自己当作不知道,觉得我有病。”
“我对女生硬不起来!也不会喜欢女生,我生不了小孩你们明白吗?过年的时候那个女孩子,你们就是在害她......”周航抬起头,“你们从来没问过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宁愿一辈子不结婚也不要像你和爸一样靠包办婚姻绑在一起。”
“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周航话还没说完又被走过来的周芳华甩了一巴掌,尖利的指甲划过之前的伤口,周航只觉得齿缝里的血腥味更重了。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似乎也没有说的必要了,根本没有人愿意听。
“你真是长出息了周航,怎么了,还想把你爸妈一块儿骂进去是吧?真该让你爸过来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周芳华眼里布满血丝,“同性恋是什么我不想懂!我就是不允许你走这条路,你可以不结婚,但是要跟男人鬼混在一起想都别想!”
她说着扶着桌椅踉跄了一下,周航见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愣怔道:“妈?是不是胃又痛了?”
“你别管我!我这个胃就是被你气出毛病的,先想好你自己的事!”周芳华甩开周航想要伸过来的手,慢慢地走进房间里“不想明白我看你书也别读了!哪个高材生像你一样弄不灵清?”
木门被重重合上后出租房里重归寂静,只剩下挂钟摇晃的声音。
周航仍旧站在原地,浑身发冷。他的灵魂像是被撕成了两半,在这场无解的争吵里沉沉浮浮。
在他还只是个天天流鼻涕的小学生的时候,周晶在上高中,放假回来就喜欢守着电视看言情剧。
剧里有无数的人盯着男女主不放,用各种各样的原因阻挠,男女主像海上木筏一般分分合合,周晶对此百看不厌。
周航看不懂,周晶笑他也跟着笑,周晶哭他就只好问:“姐姐,电视里的人哭了,为什么你也要跟着哭?我是不是也该哭了?”
周晶当时还是个对爱情充满期望的少女,被周航这句话问笑了,她说:“有这么多的人不想他们在一起,他们最后还是结婚了,说明只有真正互相喜欢的人才能结婚的,你以后一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然这辈子都会很痛苦的。”
“当然了。”周晶脸色有点红地捋捋自己的辫子,“我以后肯定也要找个自己最喜欢的人结婚,一起过一辈子。”
周航坐在昏暗的客厅里泪流满面,这句话周晶最后没有实现,他不想重蹈覆辙,拼了命地想要实现这个愿望,但是世上真正能做到的人又能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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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偷偷更新了!这章写了好久......
小狗马上要崩溃了,但是还有容总在
第70章 独木桥
这天晚上周芳华一直没有再出来,周航收拾好心情去厨房煮了两碗酸汤面,端去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却听不到里面传出什么动静。
周航又敲了两下,“妈,出来吃饭吧。”
房门内还是没有声音,周航以为周芳华是不愿意搭理自己,只好把面放在门口。
“我煮了酸汤面,放在门口了。”
吃完面周航坐在餐桌边上准备写一点实习报告,然而面对一片空白的Word文档,周航脑子里也是空白的。他打了一个题头又删掉,如此反反复复,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手机屏幕亮起来,容风行发了几条微信过来。
[R:脸要去用冰毛巾敷一下,明天可能会肿。]
[R:有没有事?你妈妈有没有再打你?]
周航摸了摸右边的脸颊,不摸还好,一摸就火辣辣地疼。
[小船:没事,我等会就去敷,就是吵了几句。]
容风行的消息很快再次发了过来。
[R:你妈妈很反感同性恋。]
[R:如果说了什么你都不要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R:你没有错。]
周航愣愣地看着这两条消息,眼眶又有发热的迹象,他看了很久,最后慢吞吞地在聊天框里打下“好”。
晚上八点多,周芳华还是一次都没有开门,门口的酸汤面已经坨了,凝固的油水浮在面条的表面,泛着粘腻的光泽。
周航把面端走倒掉,又回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妈?”
房门内安静得像没有人在,周航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拧开了门把手。房门没有锁,房间里也没有开灯,昏暗一片。
狭窄的小床上,周航看见周芳华侧躺着,双手捂着肚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妈?”周航心跳暂停了半拍,他走到床边轻轻晃了晃周芳华,焦急道:“妈!你怎么了?是不是胃痛?”
周芳华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被这么摇晃着也没有再睁开眼睛。
当晚周航叫了120把周芳华送进了急诊,晚上急诊大厅的人格外多,床位已经满了,周航只好跑去住院部开了一个单独病房。
单独病房并不宽敞,窗外的空调箱轰隆隆地运转着,病房并不能称得上安静。一个医生和护士围着周芳华给她插心电仪和血压监测,周航只能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急性糜烂性胃炎,有点胃出血,你妈妈应该是痛得受不了应激休克了,等会就能醒。这边点滴不能挂快,你帮忙看着点,有事就按铃,大厅有护士24小时值班的。”
“谢谢医生。”
周航把医生送走,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和安静躺着的周芳华。
他拉了一把椅子在旁边坐着,只有一动不动躺着的时候周航才能好好地看看他的母亲。病床上周芳华瘦削的手背上插着有些骇人的粗针管和血压夹,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花白了一半。
周航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子,他一个成年人在这个夜晚恬不知耻地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为他自己,为他爱的人,也为他的家人。
他总是做出错误的选择,抑或是做不了选择,被动地随波逐流。自初中开始,周航似乎就失去了选择的能力,他想活得恣意,就必须要在无形中伤害到其他人。
容风行给他发的消息他看了很多遍。
€€€€我没有做错什么。周航催眠般的一遍遍在心里念着,但迷茫和无力感如潮水般快要将他淹没,他深深地抹了一把脸,像新生婴儿一般想要蜷缩自己的身体,把脸埋进病床的被褥里,悄悄地哽咽起来。
周芳华在后半夜醒了一次,她见到守在床边的周航,张了张嘴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还没来得及等周航喂点水就又昏睡了过去。
周晶和周振知道周芳华住院的事后,匆匆赶来。周晶工作的地方离得近,很快就来了,周振远在S省,即使连夜买了硬座票也要第二天白天才能到。
第二天周芳华意识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躺着和周晶说了一会儿话。周航在病房外站着,等周晶出来以后问道:“妈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