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航。”容风行靠到床头,忽然叫住他,“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周振借高利贷不是什么能一笔揭过的小事,容风行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让周航知道真相。他原本昨晚就想说,但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你的父亲借了高利贷。”
周航弯腰拿衣服的动作猛地僵住了,“什么高利贷?”
“他向一个叫屠丰国的人借了三笔钱,被骗去签了假合同,三笔都是高利贷,利息堆得很高。”
“……多少钱?”
“很多。”
“高利贷”这个词对周航来说很陌生,但他知道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陷阱,没有哪个借了高利贷的人能从中全身而退。
和车祸的概率一样小的事情,却直接降临到了自己家头上。
“我爸拿这些钱去干什么?”
周振和周芳华向来不怎么和他联系,他对家里的情况一概不知,就连周振去年3月份辞掉了工地上的工作的事他也是从周晶那里听来的。
“基本上都去竞彩了,但都是输多赢少。”容风行说。
周航像一座雕像般在床边坐了很久后,才重新弯下腰去捡衣服,他的语气很淡:“我妈知道吗?”
“昨天才知道。”
“他们还不上的……”
他脑子里乱成一片,短短两分钟里连去学生处上交辍学申请的画面都想到了。
打工赚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已经是相当吃力的事情,那样天额的高利贷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补上?
容风行知道周航此刻肯定在胡思乱想,平静道:“我会帮他们还上这笔钱。”
周航一惊,回过头发现容风行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为什么?这是我爸欠的债,为什么要你来替他还?”
“这是我的筹码。”容风行说,“我替他们还债,但前提是他们不能再插手你跟我之间的事。”
周航知道容风行不缺这笔钱,但他还是深呼吸了好几下,眼底红了一片,“这是我爸欠的钱,要还也是他自己还,不然我也会替他还,但是你......”
“你这样做不值得。”周航断断续续地说,“出柜和这件事不能放到一起,我会去和我妈商量。”
“为什么不行?”容风行靠近他,“这件事是我去告诉你妈妈的,我说会替他们还钱的时候,她根本没怎么犹豫。你自己知道,她不让你和男人在一起根本不是真的在为你着想。”
“这是你爸为了私欲欠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替他们还钱,也只不过是因为你罢了。”
周航红着眼盯着容风行,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还是你觉得我不尊重你?没提前跟你商量?”
“不是...”周航摇摇头,他心里很复杂。
父母不会再插手他和容风行之间的事,他本该感到高兴的。
这是他和家里人争吵冷战了数年都无解的问题,几次要将他逼上绝路的困境,然而却因为一笔债务就烟消云散了。将近三年和家里人拉扯的痛苦在一夜之间好像成了一个笑话。
每次争吵时周芳华看他的眼神,曾让他在无数个日夜里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想要讨好母亲,维系岌岌可危的亲情,但周芳华恐怕永远也无法理解他的努力。
高考完后的那年暑假,他的志愿被C大录取,周振和周芳华都很高兴,在微信家族群里到处宣扬,几个亲戚给他发了几个红包表示恭喜。
按照村里的规矩,周振和周芳华是应该发回几个红包当作回礼的,但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出这点钱,为此高声争吵了一个晚上。
周航站在房间里,听着那些互相攻击的粗俗言语,从门缝窥见周芳华和周振吵得通红狰狞的脸,他感到胃里一阵阵地反酸。
最后他将这些红包一个个退了回去闹剧才结束。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周航”对周振和周芳华的价值也仅此而已了。
“他们......”剩下的话周航再也说不出来,他悄悄抹了一把眼睛,改口道:“没事,谢谢你。”
但他还是不想让容风行来承担不必要的债务。
容风行伸手把周航从床边抱过来,把他睫毛上剩余的水珠抹掉,“你很好,自然会有人珍惜你。”
周航静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吗?”
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矫情太尴尬,周航眼睛红脸也红,整个头像熟透的番茄,他咧嘴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然后抱着容风行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容风行没笑话他,把人又抱紧了一点,在他耳边轻轻嗯了一声。
容风行还要赶去公司准备上午十点的会议,周航坐在床上看着他抬手换衣服,露出偾张的背肌,脑子里全是昨夜朦胧之间看到的将他完全笼罩在身下的宽阔肩背。
随着腰上急促的律动,汗珠顺着肌理线条滑落,直至尾椎。
周航忽然感觉身体热了起来,后知后觉回忆起他昨天不知道被容风行逼着说了多少淫词浪语,窘迫得坐立难安,找了个借口想逃到客厅。
但容风行没有答应,“过来。”
周航磨蹭着走过去,接过容风行手里的一根深灰色条纹领带,领角刺着低调的银边,背后的锁边平平整整,做工精致,看上去价值不菲。
“会系吗?”
周航只在校合唱比赛上打过领带,只不过他每次都是胡乱打的,批发来的领带被系得皱皱巴巴,像红领巾。
“我可能会系不好。”周航指腹捻了捻手中质地柔软的布料,总感觉能从上面嗅到容风行身上的味道。
容风行没说话,握住周航的手绕上自己的脖颈,周航只好顺势抬头认真地给容风行打领带。
两人靠得太近,容风行的呼吸浅浅地拂在周航的额头上,身上的气息像钩子似的勾得周航心跳得愈来愈快,他手指像打结了一样,差点连穿洞都穿不过去。
视线往上是男性凸起的喉结,再是线条凌厉的下颌。容风行垂眸看着周航,问他:“领带打好了吗?”
周航偷看被抓包,手里一紧,好不容易系好的领带差点又要歪了。
容风行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领带结被打得方方正正,透出一股拘谨严肃的味道,不像要去公司开会,倒像是下一秒要站到红旗下宣誓。
“......”
周航顺着容风行的视线往领带结上瞄,尴尬道:“我再重新打一个吧?”
容风行看了一眼腕表,摸了摸周航的头后就往外走,“不用了,你待在这里,晚上我会过来。”
周航在原地犹豫着站了一会儿,还是追了出去,在容风行快要跨出门时喊住他:“容先生,我想出去,可以吗?”
容风行握在门把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过身,“你要去哪里?”
“...我想和我妈见一面。”周航低声说,“这里太空旷了,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我认为你们没有见面的必要。”容风行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很容易心软。”
“我有些话想跟她说,只是一面而已,我不会再......”
容风行的眼睛忽然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周航看不懂。
“以前我也误以为你绝对不会向我说出要离开的话。”
容风行不再看他,转身迈出门。
咔哒一声,门锁回转,指纹锁发出上锁的提示音。
先前的温存被几句话打破,周航怔怔地看着面前被合上的门,指尖残留的温度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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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破茧
茶几上的卡片印着一个私人餐厅的电话,会在饭点前派人提前过来把午餐和晚餐做好再离开。
昨天中午过来的是一个沉默的男人,做了一顿地道的法餐,但周航吃不惯菜里浓郁的奶油味,除了蔬菜沙拉其他的基本没怎么动。
不知道是谁授意的,今天换了一个人,依旧是掐着时间过来,在厨房里的动静很小。
周航站在厨房门边,发现来的是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手里正在麻利地腌渍一条鲫鱼。
她腌完鱼到料理台的另一边洗手,忽然瞥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周航往后退了两步,“我过来看看。”
“没事没事。”阿姨擦擦手,让出身后砂锅里正在炖的鸡汤给周航看,笑道:“做的都是中餐,偏甜口的,您能接受吗?”
她笑得亲近,和容家的林姨气质很像,周航的声音放软了一点:“我都可以,随便做吧。”
阿姨应和一声,继续在厨房里忙碌。她一边切砧板上的肉丁,一边好奇地用余光瞟坐在餐桌上的青年。
她不是哪个饭店里的厨师,但是在富人家里做了好几年家政,擅长做南方菜。有人联系她去水榭町每天做两顿饭,做完就走,不能打扰屋里的人休息,还要录了指纹才能开门进去,走之前必须把门重新锁好,神神秘秘的。
门外的人穿着宽松的纯色卫衣和破洞牛仔裤,看着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倒像是她那个还在读大学的儿子。
卫衣的领口太宽松,青年拿出手机的时候露出颈侧的一片皮肤,上面全是深深浅浅的暧昧吻痕,阿姨一惊,立马把视线收回去,不敢再抬头多看。
周航一边装作玩手机一边悄悄关注着阿姨手里的动作。
等几道菜做得差不多了,他假似好奇地问:“阿姨,你是自己开门进来的吧,怎么知道门锁密码的?”
阿姨被问得一愣,“我是输指纹进来的,但是只能输两次。”
门上的指纹锁难道不是他自己设的吗?
“这样啊,原来还能输指纹。”周航笑笑,“那个门锁是我哥哥设的,我刚住这里,只知道能输密码。”
“所以阿姨你的指纹只能规定输两次吗?”
“是啊。”阿姨像是接受了这个说辞,没再深入想,“进来一次,出去一次,这两个小时内我出去了就不能再进来了。”
周航点点头,像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了。
做晚饭阿姨就准备走了,她打开门锁,正要走出去的时候忽然被叫住。
“阿姨。”周航推了推桌上一盘酱炒猪肝,“猪肝里面是粉色的,还没熟。”
“哎呀,没有熟透吗?”阿姨暗恼自己做饭的时候肯定老想着其他事走神了,“真的不好意思,您先不要吃了,我再重新炒个菜。”
然而大门已经被她开了一道门缝,要是关上门的话就出不去了。
“这......”
周航站起来走到门边,“没事,阿姨你去厨房吧,我去找把椅子挡着。我哥昨天改大门密码了,我也开不了门。”
“好好,谢谢哦,真的不好意思。”阿姨冲他歉意地笑笑,急匆匆往厨房赶。
但是等她拿起那盘猪肝时,发现猪肝根本没怎么动过,盘子下面飘出来一张小纸。
€€€€阿姨抱歉,我有事出去一趟,桌上的菜都留着吧,拜托不要告诉别人我出去了。
阿姨一怔,回到客厅发现大门口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沙发椅抵着门,刚刚说话的人已经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