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管家搭着楼梯扶手心切地朝二楼梯口张望,商行箴说:“孟叔,你先让厨房准备晚餐吧,他不下来,你给他送一份上去。”
淌过一路的水痕已经被擦干净了,但泳池那边孟管家还没派人过去,看商行箴朝偏门走的架势,他问:“商先生,你还游吗?”
商行箴步履飞快:“落了些东西,我过去找找。”
泳池那片区域是他的私人空间,除必要清洁外,平常没什么人过去打扰。
入夜后室外更冷,商行箴站在岸上隔着水面观望,锁定住了时聆手机遗落的位置。
浴袍褪下往躺椅上一甩,商行箴朝池水里扎去,潜入池底将手机握进手中。
等不及似的,他重新披上浴袍快步朝观景厅旁的更衣室走,在水里泡了这么久,长按开机键已经无济于事,商行箴取下电话卡用吹风机将留在缝隙中的水迹吹干。
这台手机是彻底报废了,商行箴想起观景厅的茶几抽屉锁着台备用机,他往那边走了趟取过来,插进电话卡后开了机。
所幸卡没损坏,商行箴安定几分,在浴袍上蹭了蹭掌心,按着记忆里的步骤下载时聆口中的挨屁屁,连蓝牙,过程中数不清朝自己手机的那枚挂饰看了多少眼。
印着海浪图案的扁圆挂坠被他攥在手心多时,却似乎怎样都捂不热,蓝牙第三次显示连接失败,商行箴不信邪地用指腹触上标志,海浪像是成了无动静的死水。
他再按压自己的那枚,远山亮起了柔和的蓝光,可时聆的海浪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可下午三点那会儿它们还能远程感应的,只是时聆在向他发起互动后,他因为不悦于时聆的欺瞒而没做出回应。
商行箴托着两支手机躬身坐上沙发凳,一筹莫展地看着这对儿挂饰,像是能感受到它们之间的意义在流失,完全变成了两片没有温度的冰冷钛钢。
这种感觉近似于他在水中亲眼见着时聆双目失神,哪怕他掌着时聆的身子不让人往下沉,有些东西还是从对方的躯壳里悄然流走了。
不知在更衣室枯坐了几时几分,商行箴简单冲了个澡,拎上时聆的书包和班服回屋里。
餐厅有厨子在收拾碗筷,孟管家有眼色,说:“衣服给我拿去洗吧。”
班服易了手,书包带子还攥在商行箴掌中,他坐到餐桌旁:“他吃过饭了?”
“下楼吃的,胃口不大。”孟管家把他那份饭端来,却没走。
这不像孟管家的风格,商行箴问:“要不你坐下一起吃?”
“这怎么行,我吃过了。”孟管家摆摆手,“小聆那件衣服€€€€”
商行箴道:“都湿成那样了,就别干洗了吧。”
孟管家衔接上文:“……跟他的眼眶一样红。”
“……”商行箴能不知道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管家试探道:“给点耐心,哄哄?”
商行箴问:“哄不好呢。”
孟管家斗胆说实话:“可能技术不太过关,需要进修一下。”
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这种奚落,商行箴烦道:“我看你是从程慕朝那里进修了挖苦人的技巧。”
驳斥归驳斥,商行箴吃完饭回卧室后还真思考了下孟管家说的话。
隔壁没传来琴声,商行箴不确定时聆心绪平复成如何,估计不太好,现在自己贸然过去会不会雪上加霜,毕竟时聆说他让他感到害怕了。
商行箴雷厉风行惯了,少有这样瞻前顾后的时候,他站起又坐下,在非工作时段给温特助拨出了电话:“上海那个房地产拍卖会你不用去了。”
温特助加完班刚准备回家,以为自己面临被解雇的危险,强作镇定道:“商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商行箴说:“我去就行,公司这边有什么急事线上跟我汇报€€€€”
他话音一顿,听到那边有汽车鸣笛声:“你在街上?”
温特助刚泊好车:“对,刚下班,找个馆子应付一餐。商先生有吩咐?”
商行箴拿起桌上的手机看看:“我给你发个手机图片,你对照着买个相同的吧,明天帮我送到赋月山庄,交给管家就行。”
电话挂断,商行箴摘掉时聆的手机壳,拍下正反面的照片给温特助发过去。
重新套好手机壳,商行箴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两遭。
他常出差,衣帽间角落备着两只装有必需品的行李箱,大的那只用于长途,他摊开小的,往里面丢了几件衣服。
配饰也随便带几个,商行箴拉开中岛首饰台的抽屉,却在碰到那条被时聆卷成蜗牛壳的浴袍绑带停下了动作。
那时他心里执意认定这是时聆送给他的礼物,所以没破坏它的形状。
可为什么后来时聆抱着真心送给他的感应器,他却让它失灵了。
商行箴将抽屉推了回去。
抄起桌上的手机,他拐出走廊朝隔壁的房间走,到紧闭的门前屈指叩响:“睡了吗?”
门内没有应答,商行箴说:“我把你书包拎过来了,你要不要?”
门把旋动,时聆开了门,却站在当间没让他进去,只朝他伸出手。
商行箴压颈看了看,孟管家真会说屁话,时聆的眼眶哪有飞红。
他将书包藏于身后,先递出两部手机:“你的手机进水坏了,电话卡没事,先用我的。”
手机存着多少珍贵的东西,尽管在静坐时时聆已经低落地消化了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手机置入掌中的那一刻他还是暗自崩溃了一把。
他没办法将责任全怪到商行箴头上,是他自己说谎在先,所有后果都是他该承担的,他已经习惯了。
他只是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不幸感到疲惫而已,这次之后不知道又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调理好。
时聆按了按那枚挂在备用机上的挂饰,不吭一声返身回了屋,动手将挂饰拆下来随手丢进桌底的废纸篓。
商行箴目睹全程,只能硬生生将那口气吞下:“孟叔给你换过床被没有?”
“换过了。”时聆搁下手机,“给我书包。”
商行箴置若罔闻:“是害怕我多点,还是讨厌我多点?”
时聆深知寄人篱下不该说那样的话,他以前承受过的苦多了去了,商行箴今天的做法真算不上什么,可对方越这样好声好气地哄,他越无法克制朝对方撒气:“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以后呢。”商行箴问。
时聆垂眼看着商行箴提书包的手,那只手还同时握着商行箴的手机,他送给对方的挂饰还没摘掉。
他想问商行箴他能想什么以后,他的人生举步维艰,算不准哪一步又是兜头一棒,能过好当下已经很不错了。
商行箴把书包放到桌上:“看看里面少没少东西。”
时聆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站在桌前拽开了书包拉链。
商行箴便恰好有了机会在不被敌视的状态下将时聆的背影笼罩在自己的视野中。
他很喜欢从这个方位观察时聆,柔密的发尾下露出白净的后颈,平滑的睡衣面料藏不住双肩的形状,无论怎么看都很适合拥抱。
“我今晚就出发飞上海了,这个时间赶去机场刚刚好,估计两三天才回来。”商行箴按住桌沿抑制了冲动,肉眼可见时聆翻书包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可惜看不出是暗喜还是惊诧,“你要觉得不够,我就在那边呆满一周。”
最终还是没抑制住,商行箴用指头滑过时聆右边的肩胛骨侧方,比起今天被时聆欺骗,他好像更在意对方的过往了:“回来后,能把这道伤痕的故事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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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应该还有,把这周的休息日挪到周日!
感谢:企鹅煎蛋的1袋鱼粮,渡千帆的2袋鱼粮,松落雨天的1袋鱼粮,Randi要啵啵的1袋鱼粮,起名好难受呜呜呜的1袋鱼粮,青花鱼_ikr9wmj4emy的1袋鱼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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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你暗恋他
半小时后,楼下响起引擎启动的声音,时聆伏在桌前的身形顿住,撒开手里的书本跑上露台。
庭院旁的车道被两束光拂亮,库里南从车库驶出,车辆噪音不大,没多久便藏匿于暗沉的夜色中。
时聆撑着栏杆朝远处张望,直望不见浓稠墨色中的一抹光才关窗回到屋里。
用备用机登上微信,大片留白的聊天列表中只有置顶的四人小群雷打不动缀着红点,那几个在群里发今晚文艺汇演的小视频,当中还艾特了他好几遍。
时聆上翻到顶部提炼了几条有用信息,夏揽今天下午的跳远比赛拿第二了,本来有些沮丧,但上台领奖发现以前追过陈敢心的男生站在第三的位置,他又平衡了。
众多小视频的其中一个是陈敢心跳女团舞,台下的男女都在沸腾,镜头晃得厉害,画外音里夏揽求助体委,说好哥们你手稳帮我录一下,我他妈被老婆辣得不行了。
张觉比较淡定,艾特时聆说好哥们你怎么不冒泡呢,明天上午你一定会拿着水和毛巾在三千米赛道终点等我的对吧。
时聆心情寡淡,惜字如金道:会的。
怕把糟糕的情绪波及给好友,时聆在后面附了个表情包,然后摁熄了屏幕。
他练了会儿琴,大约是受今晚这出闹剧影响,无论是负责音准的左手或是运弓的右手都有点抬不起力气,他坚持将整首练习曲拉下来却发现漏洞百出。
这种状态练了也是白费,时聆颓然地放下琴,钻进衣帽间在沙发凳上一屁股坐下。
面前竖着块穿衣镜,时聆心不在焉地盯着里面的自己,不知怎的,竟神游到商行箴在他旧伤上拨拉的那一下,跟在泳池掌控他时相比是截然相反的力道,更类似于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
时聆脱掉上衣背过身去,拧着脖子对镜细看自己多年前留下的伤疤,那里留着很浅的针线印儿,歪七扭八的,可以看得出当时给他缝线的医生针法不怎么行。
他把衣服穿回去,抓过那瓶阿拉伯玫瑰朝新换的床被上喷了一发,留着外间学习室的灯,爬上床卧进被窝里。
半夜时聆被怪梦惊醒过一次,还是那种一脚踏空的梦,不过这次梦境的地点转移到了泳池,他无限坠落,脚尖一直够不到池底。
梦醒后时聆异常干渴,他下床到外间接了杯水喝,倦意未断,他立在桌旁发呆片刻,走去墙边关掉了学习室的灯,在满屋黢黑中重新偎进被窝。
后半夜无梦,时聆昏昏沉沉地睡到天亮,闹钟响起时他惯例闭眼摸索着摁掉,今天却怎么也使不出劲儿,像是着了梦魇般无法动弹。
幸而意识回笼,时聆睁开眼,仰躺在床上瞪了天花板的异型灯半分多钟,实在被闹铃扰得鼓膜生疼,费劲支起身子将闹钟关停了。
手脚冰冷,眼皮沉重,时聆再探一下脑门的温度,他对身体给出的这种反馈太熟悉了,不至于连自己发烧都感知不出来。
久未等到他下楼吃早餐的孟管家上来轻敲他的房门,时聆懒得下床,冲着外间喊:“今天也没课,我晚点儿回学校!”
翻了个身,时聆夹着被子,摸出两只枕头夹缝间的手机。
商行箴的备用机他用得不习惯,一堆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的商务软件,新安装的感应器挨屁屁混在当中让人极其不顺眼。
时聆将那个软件卸掉了,又打开相册随手翻了翻,项目考察、数据资料、文件截图,都是些乏善可陈的工作照片,他正想吐槽一句没意思,一张单人图突然叫停了他准备退出的动作。
黑洞洞的枪口直怼镜头,枪支架在水泥地面,枪杆上安有瞄准镜,虽然未露出全貌,但不难看出这是柄狙击枪。
枪支后方露着半张脸,卧在地上扶抢的这人剃寸头、穿部队作训服,露出的那只左眼目光凌厉,仿佛和枪口互为映衬,而斑驳的太阳光点犹如刚开枪刹那带起的火药星子。
照片左上方有保存日期,这是十二年前的商行箴,脸庞青涩未褪,但眼中独有的震慑力和现在几乎无差。
时聆突然就难受起来,但说不上是为了什么,也许因为他自以为有多拿捏商行箴,但其实对方有太多是他所不了解;也许因为商行箴举枪的狠戾姿态,让他错觉自己将会是被对方无情瞄准的那一个;也许是昨晚商行箴出门,他还没来得及道句再见。
也许只是因为病了。
时聆打开微信戳进去商行箴的头像,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拿公司商标当头像的,比老古董们的山水花鸟都无趣。
朋友圈更无趣,上次发了个金融快讯,十几分钟前发了个房地产市场新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