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性 第42章

“脏了手拿你衣服当抹布啊?”时聆瞅准时机,扣住张觉的手腕衔下薯片,“知足了。”

夏揽又搡他:“不是,那车真是你叔叔的,我还坐车头拍过照片。”

薯片在齿间咔嚓脆响,时聆愣了愣,松开张觉的手,加快步调朝校门外走去。

外观激进的兰博大牛太惹眼,时聆卸下书包钻进去,因不习惯过低的底盘而近乎是跌坐在副驾:“好丢人,快走。”

商行箴没这个自觉,搭着方向盘等他系安全带:“哪里丢人?”

时聆说:“经过的都往这边瞧,快走。”

商行箴笑着打转方向盘调头:“不是你说我总爱开平时那台?今天换个别的,你还不高兴上了。”

这一辆的车窗倒是挺好趴,时聆冲走出校门的好友摇摇手,谁知那几人拐个弯就朝小卖部跑了,压根不知道镀膜车窗后的他做了什么动作,时聆泄气地靠回座椅。

商行箴瞥见,问:“想去买薯片吗?”

时聆:“买什么薯片?”

商行箴自在地穿梭在车流间:“不是吃个薯片还要人喂?别人不给还硬抢,好不丢人。”

时聆在小羊挂饰上生生掐出指印:“……我们高中生都这样。”

与高中生拌嘴优胜一筹,商行箴却没得到什么满足感,他又想起时聆生日那天跟三两好友围坐拍照时的氛围,那时候明明人就在镜头前,他却觉得时聆离自己很远。

今天的晚高峰尤其堵塞,车子几番刹停,时聆看见沿路的不管饭店或酒店都张灯结彩,他问:“绘商今天也放假了吗?”

商行箴说:“放了,初八上班。”

跟高三生同步,时聆问:“没搞年会吗?”

“搞了,我没去。”商行箴说,“顾副总坐镇。”

时聆没盘问下去,其实他更想问问商行箴春节那几天会住哪边,还没斟酌好措辞,仪表台上的手机响了,商行箴停在红灯前,没点外放,抓过手机接通电话:“放假了?”

窗外鸣笛不止,时聆没太听清手机里传出来被弱化的声音,但能从眼尾瞄见商行箴放松的笑意,他与电话对面的人说话维持在一个松弛的状态:“行啊,你过来吧。”

时聆不禁猜测,商行箴这是又约了人?瞧这顶不顺眼的温柔劲儿,绝对不是需要跑关系的相关部门领导,难道是元旦回家时被安排的相亲对象?

商行箴又盯路况又聊电话,没留意到他的面色异常:“房间给你留着,孟叔按周给你打扫,你来归来,把玩心收收,今年就升大了。”

灯色跳绿,商行箴猛踩油门,时聆撞上座椅,直眼瞪着前路:原来商行箴还收留着别的高中生!那人住的哪个房间?偏西的起居室?商行箴黄昏时分落寞抽烟到底是真的在看他练琴还是在想念那人的滋味儿?

€€€€那人也喊商行箴叔叔吗?

商行箴单手握方向盘超了个车:“别太晚过来,越早越好,就除夕跟家人吃完饭吧。”

时聆手下一重,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无意中把毛绒小羊的尾巴拽断了。

€€€€终于不用糟蹋酒杯了,就那么迫不及待吗?

商行箴终于挂线,偏头问他:“你春节准备怎么过?”

时聆不露声色地把羊尾巴塞到坐垫下,心冷得像起居室窗台的烟灰缸€€€€看吧,商行箴也会赶他走,说什么赋月山庄的门永远为他打开,资本家的嘴,骗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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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过度正经

羊屁股松了线口,时聆将漏出来的棉花往里戳回去,他暂时还不打算给别人腾位,说:“可以待在家里吗?”

似是早有预料,商行箴没太大反应:“明晚我要过去跟家人过节,最迟初二上午回来,你守在屋里如果觉得无聊€€€€”

“我就练琴。”时聆接腔。

当初商行箴费劲想把人困住,现在遐想时聆孤身站在露台上听别家的声声鞭炮便觉不忍:“不跟你那几个朋友出去?”

时聆暗想,赶人走也不带这么积极的:“暂时没心思,二月底就要校考了,等考过了再犒赏自己玩儿一顿。”

商行箴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认可了:“在家也好。上次去地下一层有没有看到小客厅的钢琴?”

博兰斯勒三角琴,顶盖像蝴蝶瑰丽的前翅,时聆不识钢琴,第一眼也被吸引,当时只以为是商行箴烧包买来摆着好看,就跟车库里没开过的豪车一样,现在才意识到二百多万的钢琴可能另有所属:“看到了,如果琴行里有一架,一定会被奉为镇店之宝。”

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早,时聆没留意到街灯是何时齐齐亮起,只知转过头时各色的光都已聚集在商行箴眼中。

他的心绪也像重叠又晃开的灯影般作乱,难怪商行箴会挑琴,别管钢琴小提琴,大尾巴老狼这么多年没有桃色新闻,说不准在不为人知时叼过多少擅乐器的艺术生回家,反正别墅房间那么多。

但“在家也好”是什么意思,商行箴这是打算两个一起来?

商行箴不知自己在时聆心中俨然成了衣冠禽兽,兀自开着车抄近路:“那琴是我堂弟的,他明晚在家吃完年夜饭就过来赋月山庄住几天,你没事儿做可以拿他解闷,你俩同龄,估计能有不少共同话题。”

时聆大脑宕机,瞎编的埋怨的全星离雨散:“堂弟?”

“叫商宇,宇宙的宇,明晚你就认识了。”商行箴道,“他性格比你那几个同学要疯很多,你不喜欢的话直接无视就行。”

时聆还没从巨大的转变中回过神来,察觉到商行箴换了路线,他大喊:“要拐弯,不是直走!”

“先不回家了。”商行箴神态自若,“翘了年会不就是为的到别处走走,一成不变回家吃饭有什么意思?”

时聆灭了满腔气焰,连声音都小了:“去哪?”

商行箴回头笑笑:“之前你不是给我拍了张街边小吃说喜欢吃么,临近节日不少小贩摆摊儿,带你去吃个够。”

满城灯色在商行箴眼中织成景,时聆只觉自己善变,这会又不感到对方的神采膈应人了。

到地儿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车子不能开进小商街,商行箴就找了个付费停车点停摆。

他解掉安全带,扭头看见时聆在书包里翻找:“书包留在车里吧。”

时聆掏出内层的手套戴上:“好了。”

商行箴捏着毛绒小羊看看:“破了?”

时聆总有千般借口:“地摊货,质量不行。”

大年之际,商街人流如织,稍不注意就会被来往相碰的肩臂分散彼此,商行箴因此有了理由攥紧时聆的手腕:“想吃什么跟我说。”

上一次两人并肩闲逛还是在雪鲸广场买衣服的时候,那时正处热夏的尾巴,转瞬间就是漫长的冷冬,但有一点似乎没变€€€€

时聆低头看看自己没版型的冬装校裤,又偏离视线看看商行箴挺括的西裤,最后转移到商行箴扣合在他腕子的右手上,腕间的皮肤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指节薄茧的触感。

烤串摊子香味扑鼻,十块钱挂满肉的三串,时聆摘掉手套攥满两手,要的鸡肉和鱿鱼,商行箴听旁边的人说撒孜然粉的羊肉串儿最好吃,边掏钱边笑:“要不要?”

时聆自从养了杨纳瑞后就戒了羊肉,闻言摇了摇头:“你也不许吃,杨纳瑞嗅到你身上的羊肉味儿会疏远你。”

商行箴腹诽,本来就没多亲近,明明是他从一堆白茫茫的羊群里选中这头灰的,又是他从雪停的黎明把它抱回家的,到头来杨讷瑞亲的是家中的另一人。

在部队保留下来的习惯,商行箴吃东西很快,几口解决掉两串鸡肉,去买了一杯海盐拿铁一杯红豆奶酪端手里,等时聆啃完了串儿,他就把奶酪易到时聆手中。

夜市中形色路人,谁都不如商行箴身姿笔挺,时聆不时四顾周遭,目光最后还是落到商行箴身上:“叔叔,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地方。”

商行箴问:“那我应该喜欢什么地方?”

时聆边舀奶酪边细数:“锦竹轩,狄希斯酒店,限定名额的预约制餐厅,哪里烧钱去哪里。”

“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商行箴道。

时聆又喊他不爱听的称呼:“不是吗,商董?”

“在成为商董之前,我当过在野外训练时会嚼草根的部队兵,在此之前,我跟你一样是个下课了跟同学跑小卖部买薯片的中学生。”商行箴夺去时聆手中的空杯子捏瘪了投进垃圾箱,手掌托住他的下巴用拇指略微粗鲁地揩掉他唇边残留的乳白,“时聆,我首先是个名叫商行箴的普通人。”

时聆的思维向来敏锐,他感觉商行箴想向他表达些什么,正要开口说话,舌尖就舔到了商行箴还没从他嘴唇撤走的手指。

他唰地抬眼,撞见对方同样怔然,彼此愣神间,时聆抬着眼帘,似蛊惑似试探,微张着嘴,舌尖灵巧地卷去沾在商行箴指头上的奶渍。

指尖蹭上湿意,商行箴难得迟钝,滞后地收回手握住拿铁,指甲在杯身不深不浅地刮了道痕:“以后不许这样。”

时聆用手背抹了抹嘴,像是为车上拌嘴输给商行箴的自己报了仇,得逞地笑着:“为什么?”

商行箴列不出缘由一二,反问:“你不许我吃羊肉,我还不能反对你一件事?”

时聆说:“可我跟张觉他们都这样。”

这更不得了,纵是商行箴从容惯了,眼下也被当代高中生的过分亲密给震撼,失语两秒改了口:“我刚才没说清楚,我是不许你和张觉做出这种行为。”

时聆问:“和你呢?”

商行箴饮下一口咖啡:“我不介意。”

时聆喝足了奶酪,其实也想尝尝海盐拿铁,但他既然冤枉那么多酒杯,也不在乎多连坐一个无辜的咖啡杯,舔舔嘴角,说:“叔叔,可能这就是你在我心里和张觉他们的区别吧。”

商行箴今天带时聆来就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是千金之躯,时聆喜欢吃的、喜欢逛的,甭管年龄鸿沟,他一样能奉陪。

谁能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不许就出了岔子,商行箴早几年落标都没这么挫败:“说说?”

时聆停步,多手拨弄挂饰摊车的毛绒玩具:“我跟他们只会认为这是朋友间玩闹的正常行为,是舔是咬,顶多抡拳砸对方一下,不会像成年人似的带上某种眼光批判。”

商行箴没觉得自己批判人,反倒觉得自己被批判了:“你们不是也成年了?”

“我说的是狭义上的成年人,”时聆手痒,摊车上的每只小毛绒都捏一捏,“在社会历练过,比我们还在读书的思想更深邃,做任何事都会铺垫和念及后果,一个动作要解读成好几层意思。”

商行箴问:“你是在夸还是在贬?”

“哪个都不是,我只是在陈述这个现象,兴许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时聆的手顿在一只软乎乎的绵羊上,“但是叔叔是比狭义成年人更狭义的那一个。”

商行箴眼看那只羊尾巴也快要被时聆掐断了,但他不出声制止,只想听时聆把话说完。

时聆说:“张觉他们作为朋友是陪着我一起成长,可叔叔是作为特别的那个狭义成年人见证我长大。”

商行箴心神俱动,再度恍然时聆比刚到他家时改变太多,无论这是时聆的本性还是时聆真的在长大,他都有一点不舍:“在我这里你不用改变。”

周围的气氛不适合过度正经,所以时聆适当跳回惯有的样子:“不好吧,有些地方还是要改改的。”

商行箴又想深入解读,时聆就认真地看着他:“叔叔不喜欢的话,我下次不舔张觉和夏揽了,只给叔叔舔。”

纸杯被用力掐出凹痕,商行箴强忍燥热,目光倏地挪向面前的挂饰摊车:“你的羊不是断了尾巴么,要不要买个新的换上?”

在摊主凛冽的注视下,时聆收回手:“要,可我不想用这种直接获取的方式。”

他朝对面的射击摊一指:“那里也有小羊,我想要那个。”

射击是商行箴的长项,他欣然同意,虽然娱乐摊上的不过是玩具气枪,将轻飘飘的枪支握在手中时他恍惚还是重现了十八九岁时的气势。

商铺风格各异的音乐节拍融汇成凌乱的心率,时聆有时也分不清自己处在商行箴身边时哪面真哪面假,但起码此刻看见商行箴举枪的一瞬,跟偷偷保存商行箴旧照的心态是重合的。

趁对方不知,趁游人纷纷,趁自己无解,时聆不问为何,悄悄举高手机镜头记下了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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