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捡到宝了啊!”
席€€的精神很亢奋,周围的声音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扭曲成一种蒙着布的沉闷鼓点声,激昂又热烈,和他的心跳一起,喧闹地跳动着。
苏冶以前对他说过,某个节拍的鼓点和心跳的频次很接近,所以听到这种鼓点的时候,人会生出一种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的错觉。
然后某一瞬间,极有可能在亢奋的情绪和荷尔蒙的趋势下,把这种受环境趋势的生理反应理解成“心动”。
苏冶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正坐在琴凳上低头翻阅琴谱,头低垂的角度就和现在坐在角落里的姿势极其相似,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苏冶像是在利用这种解释逃避着什么,来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留出一片不会太过难堪的余地。
不对,席€€心想。
现在没有鼓点,没有节拍,只有嘈杂不堪的掌声和人声。
他甚至听不出来苏冶合拢的掌心传出的鼓掌是什么节奏。
但他的心仍旧激烈地跳着,一下又一下,和五年前无比相似。
我的心是为你而跳动的,和那些鼓点节拍统统无关。
我一直在为你心动。
那苏冶呢,苏冶也会和他一样吗?
席€€和苏冶的距离一点一点缩近,丁和婉看见他走过来,笑着侧脸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清,仍旧死死盯着她身旁的那个人。
如果苏冶和他一样€€€€
苏冶拍手的动作停住,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一双运动鞋的鞋尖。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重重坠了一下,到无法呼吸的地步,沉闷感又涌了上来。
周围人嘈杂的声音好像变成了碰杯高呼的起哄声,霓虹灯从头顶上一束束落下来,让人头晕目眩,生出醉酒一样的错觉。
眼前就像情景再现,苏冶已经有些分不清坐在身边的人到底是谁,是笑意盈盈的丁和婉,还是举着杯子闹哄哄起哄的同期新人。
视野里的那双鞋停住了,腿部微屈,似乎要蹲下来。
“哥哥€€€€”
苏冶猛然回神,在下一句传进耳朵里前站了起来,大步从丁和婉身边垮了出去。
“...不好意思,去趟洗手间。”
他逃也似的略过那个蹲下的漂亮男孩,不顾身后丁和婉的关照声,推开门奔了出去。
厚重的隔音门合拢,一边仍旧昏暗喧闹,一边落入明亮安静。
“屿屿?”丁和婉担忧地看了眼合拢的门,叫了声屈膝点地蹲下来的黑发小男孩。
席€€盯着丁和婉身旁的那个空位,喉咙滑动了一下,后槽牙死死咬住,脖颈凸起细细的血管。
亢奋的情绪一下子被冷水浇灭,他站起来对丁和婉扯出一个笑容,坐在空出来的位子上。
丁和婉倒了杯饮料推过来,“屿屿润下嗓子,你哥哥估计是刚才水喝得太多了,没事的。”
“这样啊。”席€€没什么起伏地应了一句,接过丁和婉给的椰奶,手指收的死紧。
白生生的,像苏冶的脖子。
丁和婉和小孩子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放轻语气,带着笑意,“可不是吗,不知道是不是渴狠了,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席€€闻言抿了口椰汁,甜的。
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这不是有反应吗?
装什么啊。
“屿屿唱的太好了,是不是在家里有学过啊?”丁和婉又开口。
席€€学着苏冶平常的样子,抬眼笑笑,“嗯,学过一点点。”
丁和婉兴致勃勃,“怪不得,刚才小苏都夸你唱的好听。”
席€€放下手中玻璃杯的动作微顿,小指抵了下杯底,无声地把杯子搁在台面上。
他不动声色地带出天真又开心的笑脸,“真的吗,哥哥是怎么说的啊?”
丁天天凑了过来,代替丁和婉开口,“我听到了,苏冶哥哥说这首歌很难,高音转低的部分不简单,能唱好很不容易的。”
“啊。”席€€舌尖轻推了下牙齿,“哥哥是这么说的啊。”
丁天天非常正经地点点头,“对呀,苏冶哥哥说这首歌他听过很多遍的。”
听过很多遍。
席€€习惯性抵住尖锐犬齿的舌尖停住,慢慢缩了回去。
这首歌是他退团第三年写的,也是苏冶不告而别的第三年。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苏冶这五年没有关注任何有关他的消息的准备,以苏冶略带些逃避特质的性格,也确实可能会直截了当地避开所有关于旧人的消息不看。
席€€单飞第一年写了很多歌,没日没夜地醉心于工作,上到电影主题曲,下到影视OST,觉得苏冶总有那么一瞬间会听到他的作品。
第二年他变本加厉。
第三年他出了《浅幕》这张专辑。
第四年他逐渐趋于平静。
第五年深冬,苏冶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他很难说清听到丁天天那句“听过很多遍”时是什么心情,只是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端起了玻璃杯,里面清甜的椰奶已经被喝到只剩层底。
既然有在关注他,为什么不回来找他?
他相信,他那两年的失态,如果苏冶知道,不可能看不出他的失态是因为什么原因。
苏冶的不告而别仍旧是他心里的一个死结,但刨根问底的冲动越来越激烈,连带着苏冶身体上的问题,还有苏冶突兀的情绪转变。
席€€忽然觉得身体变小也挺好的。
如果他还是席€€,不等他走到苏冶身边,苏冶一定会先一步躲开。
席€€漫无目的地想着,嘴里已经出了声,“...我也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内,苏冶抵着盥洗台,低头冲洗着自己的双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私底下听,和猝不及防听到席€€的歌响起,完全是两个概念。
还有崽崽,和席€€像得过分的崽崽。
苏冶忽然觉得一阵无力。
他回国到现在,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过。
心里深处有个声音在大叫,不想录了,他真的快要录不下去了。
苏冶手指微抖地摸向自己棉服口袋里的手机,却先摸到几颗包着玻璃纸的糖果。
和崽崽深夜的那个约定忽然浮现在眼前。
漂亮但神情空泛的小孩,侧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望着他,仿佛他是唯一一个能抓住的东西。
崽崽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一直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成熟,只有那个夜晚的崽崽让他感觉到一丝透着稚气的偏执。
然后伸出一只小拇指,极其认真地要和他拉钩。
苏冶插进口袋里的小拇指也勾了一下,一颗糖果滚到掌心中,他剥出蓝紫色的硬糖含在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流淌在唇舌间。
“哥哥?”
洗手间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苏冶下意识扭头,看见心里正想着的那个漂亮幼崽就站在门口,抬头望着他。
漂亮幼崽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地挪开眼神,小心翼翼地把双手背在身后,盯着苏冶的短靴,可可怜怜地轻声开口。
“哥哥...不开心吗,是屿屿做错什么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席哥的这首《浅幕》其实写了一整段歌词,之后有机会的话放出来。
大家放心!不虐的啊!酸甜口,我在佛前起了重誓只写甜文,kisski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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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银白
苏冶舌尖勾着那枚酸酸甜甜的蓝莓糖, 想象着融化了的蓝紫色糖浆在他齿尖绕一圈,最后跟着咽下去,从心尖涌到了头发丝上。
漂亮的黑发男孩就这么站在卫生间门口, 酒店卫生间装修的也精致, 顶灯打下来带着细碎切割成几何体的光,落在崽崽眼睛里,乍一看像是里面有水珠在晃。
一整个泫然欲泣的感觉。
苏冶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挺没原则的,揣在棉服兜里的手指还拨弄着糖果下的手机,脑袋里面盘旋着刚才破碎一地收不拢的情绪。
明明想着录不下去了,现在撞见崽崽这个小心翼翼又惹人怜爱的眼神,那些情绪忽然又被嘴里酸甜的糖果压在了心底。
崽崽是崽崽,席€€是席€€啊。
门口的漂亮幼崽眼神都不晃, 看见苏冶飘忽不定的视线忽然软和了下来,就知道这招稳了。
同时又有点忍不住烦,起作用的是苏冶的心软,换了别的小孩,丁天天小风Louie随便抓一个往这里一站,恐怕也能换一个苏冶柔得能流淌下来的笑容。
苏冶理不清自己的情绪,干脆破罐子破摔似的放在心底不提,抬脚走过去摸了摸漂亮幼崽的脑袋,黑玉似的发丝被揉乱, 又被拨正。
漂亮幼崽睁大眼睛望着他,“哥哥,是我唱的歌不好听吗?”
苏冶一滞,心里想的自然说不出口, 只能眼角微弯地笑笑, “怎么会, 崽崽唱得特别好听。”
漂亮幼崽似乎犹嫌不足,“那哥哥喜欢我这首歌吗?”
苏冶忽然觉得指尖有点发烫,眼神飘了一下收回来,本着面前是个可爱崽崽,不是个成熟大人,含糊开口。
“...嗯,崽崽唱的,我当然喜欢了。”
席€€压住自己下意识咂舌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