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见长阳 第10章

越来越多同学叫他去跑腿,有时候是买东西,有时候是送书籍,有时候让他搬器材和实验工具,更甚者还有把卫生值日也丢给他的。

宋思阳不是没试图拒绝过,可每次刚开了个口,别人就会大大咧咧地搂着他的肩膀假意生气地说你都替谁谁谁送东西了,不会连这一点小忙都不帮我吧。

暗戳戳地指责宋思阳厚此薄彼。

而大家心里清楚这种行为不太能搬到明面上来,因此使唤宋思阳时通常会避着褚越,就算不小心被褚越瞧见了,也会营造一副好朋友互相帮忙的虚假画面。

宋思阳学不会告状,况且他也不觉得褚越会为他出头,只能默默忍受着被当作跑腿的校园生活。

他自欺欺人地想,也许时间一长,大家觉得无趣了以后也就不会再为难他了。

这次是让他搬体育器材。

平时需要两人推动的铁质器材框只丢给了宋思阳一人,他吃力地推着车子,春末的天热出了一身薄薄的汗。

不远处的同学正追逐打闹,无人上来搭把手。

褚越情况特殊,已经申请了不上体育课,这个时候大家就更是不需要有所顾忌。

宋思阳被边缘化的事实有目共睹,上课过程中找不到搭档,只能在一旁给打羽毛球的同学捡球,累得气喘吁吁。

褚越到时见到的就是两颊绯红在场上跑来跑去的宋思阳。

大部分的体育课他都缺席,今天心血来潮过来看了一眼,正撞见宋思阳给人当球童。

羽毛球打偏了砸在宋思阳的脑袋上,对方也只是揉了揉就作罢,甚至还弯腰替人捡球,没有生气也没有呵斥,像一个没脾气的泥娃娃。

怪不得大家都逮着他欺负。

褚越本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毕竟连宋思阳自己都“乐在其中”,他自然也没有必要多管闲事,可是他见到宋思阳额头红起来一小块,这点红晕似乎也蔓延到了眼睛里,不禁觉得很是碍眼。

宋思阳不经意抬起头,第一眼捕捉到了处于人流中心的褚越,他诧异褚越会出现在这里,下意识地朝对方笑了笑,笑容没持续两秒,被人推了下肩膀,“别站在这儿,挡着我了。”

宋思阳踉跄两步,急忙往后退去。

又不知道是谁在叫他捡球,他晕头转向的随意应了声,小跑着去够不远处的羽毛球。

刚弯下腰,手还没有碰到球,听见褚越的声音,“宋思阳。”

没有什么比褚越更重要的了,宋思阳连忙看向声源处,褚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此时只离他几步的距离。

有同学发现褚越,笑嘻嘻地打招呼,正是推了宋思阳的那个。

褚越没应,反而对宋思阳道:“走了。”

宋思阳不明所以,走去哪里?

但发号施令的是褚越,他不必多问,只需要按照对方的指示完事就可以了。

宋思阳毫不犹豫直起身追随褚越的脚步。

两人走出了体育馆,宋思阳身上有汗,被外头的凉风一吹麻雀抖羽似的打了个颤。

褚越一语不发地往前走,他追上去问,“找我有事吗?”

宋思阳边说边擦额头的汗,视线受限,褚越突然停下来他也没发觉,一头撞上了褚越的后背。

他小小地叫了声,退后两步站稳,仰起脑袋看向对方。

褚越神情沉静,音色却带点儿冷意,“你想继续待在里面给人捡球?”

宋思阳一怔,唔了声,决定实话实说,“不想.....”

他懵懵懂懂反应过来褚越的用意,惊喜得眼睛发亮,正想询问,褚越已经重新迈开步子。

他追上去,盯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莫名地咚咚跳了两下,耳朵尖也微微发热,半晌才轻声说谢谢。

褚越只是掠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宋思阳也不在意,埋着脑袋自顾自乐着。

走出一小段路,头顶传来褚越不悦的语气,“看路。”

他哦哦两声,站直了身体,又对褚越笑了笑,没话找话道:“你说陈姨今晚会煮什么菜呢?”

又在说吃的。

褚越淡淡回:“不知道。”

宋思阳没有发觉褚越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接着嘀咕,“好久没吃炸鸡翅了.....”

他又想到褚越不能吃油炸物,昧着良心安慰自己:“不过水煮白菜也挺好吃的。”

褚越不想听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加快脚步把宋思阳甩在身后,可宋思阳却像条小尾巴一样粘着他,叽叽咕咕说着话。

好在宋思阳的声音清亮,听着并不讨厌。

褚越垂眸看着宋思阳一张一合红润的唇,眼神微微一暗,这么能说,别人叫他捡球的时候怎么不懂得开口拒绝?

笨死了。

€€

鼎华一学期一次小考,成绩更多侧重在平时的课堂表现、小组作业和社会实践上。

上学期宋思阳的小考并不理想,这学期他虽然有意改变,可身边来来去去还是那些人,收效不大。

依旧时不时会有人叫他跑腿,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半个学期都没有改善,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现在不仅是同班的同学,连其他班都知道宋思阳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有时候宋思阳只是在走廊上站一会儿都会被逮住去送东西,为此他甚是发愁。

“宋思阳,把篮球放回体育室。”

话音未落,一颗篮球就往宋思阳的方向丢来,他生怕被砸到,条件反射双手接住。

使唤他的人跟同学说说笑笑地进了班级,压根没有理会宋思阳愿不愿意。

起先这些人还会说声谢谢,现在干脆连谢谢都没有了。

宋思阳叹了口气,认命地抱着篮球往体育室的方向走,走出一小段距离,在走廊的另一端见到褚越。

他抱着篮球的力度一紧,下意识不想让褚越见到又做球童的自己,转身顺着楼梯小跑了下去。

“褚越,看什么?”

褚越慢慢将目光从楼梯转角处收回来,“没什么,你接着说。”

身旁的人继续说着老师安排的课堂作业,褚越的心思却并不在此。

上次他在体育室替宋思阳解围后,他一直在等对方开口向他求助,等了两个月,宋思阳的嘴巴比蚌壳还严实,一句抱怨都没在他面前提过。

既然这样为什么看见他就跑呢?

活该被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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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褚:老婆为什么不找我帮忙?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帮忙!

小宋:到底是谁嘴巴像蚌壳啊.....

第13章

宋思阳习惯了将委屈和难过都往肚子里咽。

父母还未离世时,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和耍赖,可在孤儿院的日子教会他忍耐与坚韧,他见过太多大哭大闹的小孩,一次还能得到怜悯,次数多了只会惹人生烦,久而久之连眼泪都得躲着不见人。

周院长和护工要照顾的小孩儿实在太多了,无法兼顾那么多的事情,还年幼那会儿宋思阳受了欺负其实也找过护工诉苦,但那只是很细微的事情,孩子们的小矛盾远远比不上温饱和领养问题重要,自然也就得不到重视。

此后宋思阳就不会再给护工添麻烦了。

这就导致了如今宋思阳遇到难事喜欢自己消化,不会向他人求助的性格,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他都可以默默承受。

鼎华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哪一个他都无法开罪,即使资助他的是褚家,他也不会傻到把褚越当作自己的靠山。

不说别的,他每个月都向褚明诚汇报褚越的动向这一点,就足够褚越记恨他的了,他又怎么敢奢求褚越一再为他解围出头?

长此以往,陈姨也发现了宋思阳的不对劲。

吃饭的时候陈姨无意说道:“思阳好像瘦了点,是学习太辛苦了吗,可不能再瘦下去了,多吃点肉。”

宋思阳过完年抽条抽得很快,但肉却没长多少,身量纤细匀亭,少年气十足,但陈姨是老一辈的审美,总觉得孩子就得高大才好看,致力于给宋思阳投食,可惜宋思阳本身骨架不大,她投喂多少宋思阳还是像根单薄的青葱似的,不似褚越,已经初具成年人的身形。

宋思阳现在已经习惯了少盐少油的饮食,咀嚼着嘴里的鸡肉,咕噜一口咽下去,又听陈姨道:“吃完饭跟小褚去量个身高,我瞧着你俩都长高了不少。”

褚越没表态就是同意了。

两人吃完饭去了三楼,宋思阳跟在褚越的身后悄悄打量对方。

褚越的腿修长笔直,肩颈线和腰线流畅漂亮,连手都是一等一的好看,宽大的掌心蕴含力量,纤长的骨节裹着莹润的皮肉,搭配上清贵的五官,浑然天成的气韵。

他再低头看看自己,一时之间挫败感袭来,明明挑食的是褚越啊.....

量了身高,褚越已近一米八七,而宋思阳虽然比去年高了点,但他估摸着自己还没有到一米八,因此站上测量仪时不自觉地偷偷踮了踮脚。

褚越瞧见了,像老师抓到作弊的学生,随手拿起一旁的量尺轻轻拍了下宋思阳的小腿,“站直了。”

明明隔着长裤,褚越用的力度不大,宋思阳却觉得被拍打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似有只蚂蚁在他肉上啃了一口,这点麻迅速地从小腿肉蔓延到心口处,让他耳朵尖都在发热。

他连忙把离地的脚后跟放平了,板正地站着,拿眼睛偷瞄一侧的褚越。

褚越还拿着量尺,神情沉静如水,启动开关,测量仪在宋思阳的头顶碰了下开始大声报数,一米七八。

就差两厘米。

宋思阳觉得自己是因为偷看褚越才量矮了,小声说,“不准,再量一次。”

褚越看他一眼,“哪里不准?”

他气虚地道:“我没站直。”

褚越的目光顺着他的脑袋一路看到他的脚,直接将机器关了,压根不给宋思阳再量的机会,竟然还说:“你踮脚就量得准了吗?”

宋思阳脸皮微烫,不敢说话了。

他跑下来跟陈姨汇报测量的结果,陈姨乐呵呵说:“小褚长这么高了,思阳再努努力也能长到一米八。”

她塞给宋思阳一个小蛋糕,打发宋思阳去房间吃,宋思阳心里还念着身高,也没多想,拿着蛋糕就回房。

陈姨叫住了正要上楼的褚越,“小褚,思阳在学校还习惯吧?”

她很少管闲事,可宋思阳来这里小一年,既乖顺又懂事,她忍不住为宋思阳多说两句。

“我知道你不喜欢褚先生的安排,但思阳是怎么样的人,你跟他相处了这段日子心里有数,你也看得出来,这段时间思阳明显不如之前那么活跃了,不管是学习还是旁的什么,就当陈姨拜托你,在学校多照看着点他,他也不容易。”

褚越安静听着,往宋思阳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眼前不禁浮现那天在体育馆时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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