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越。”
“褚先生先坐一会喝点茶,”柳鹤边说着边找出一次性杯子倒茶,“辞职的事,我会和小宋商量。”
宋思阳觉得办公室里的氧气突然变得很稀薄,他见褚越似要说话,目带央求地抓了下对方的衣摆,褚越唇角微抿,到底没出声,依旧笔挺地站着。
柳鹤也不强求褚越坐到沙发处喝茶,一直挂着儒雅的笑,又回到办公桌。
昨晚见到褚越时,他就已经察觉到对方和宋思阳之间异于常人的磁场,进而推测出二人可能的关系。
至于限量迈巴赫,那可就太好查了,只要稍一打听就能得知车主是谁,就算没有那辆豪车,褚越浑然天成的气场和风骨也都在彰显他出身名门。
柳鹤甚至觉得褚越是故意泄露自己的身份,至于原因,他看一眼坐到他对面的宋思阳,笑容更甚。
“说说吧,为什么突然要辞职?”柳鹤渐渐隐去笑容,语气也变得严肃,“是不喜欢这个岗位,还是对工作内容不满意,亦或者是薪资?”
宋思阳拘谨地坐着,柳鹤的问话让他难以回答,可他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只得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说:“出版社很好,是我的私人原因.....”
“你总得有个交代,”柳鹤不动声色地掠了眼褚越,“小宋,我和王志私底下谈论过,你很适合编辑部,再历练两三年,编辑的职位也有你的一份,但我相信你的目标肯定不止于此,对吗?”
在柳鹤温和且确切的眼神里,宋思阳放在腿上的手握起,无法反驳。
柳鹤乘胜追击,“实习期快结束时,你告诉我你很喜欢这份工作,我知道那不是假话,转正的第一天,我建议你考在职研究生,你也说自己会考虑,你有热情、有上进心,为什么轻言放弃呢?”
宋思阳对这份工作的热忱被柳鹤的一番肺腑之言调动,他直起背脊,张了张唇,“我.....”
冷霜一般声音泼灭了他的一腔热血,“宋思阳,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褚越站到他的身后,手搭在他的肩上,于是他的背梁又一点点塌下去。
他当然没忘。
宋思阳勉力朝柳鹤笑了笑,“主编,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但我已经决定了,我.....”他饱含愧疚的,“很不好意思。”
柳鹤没想到褚越对宋思阳的影响如此之大,总是温润的桃花眼此时多了些棱角,也不再款语温言,“褚先生,我想工作的事情还是由小宋自己决定比较好,你这样做,很难不让我怀疑你在威胁我的员工。”
褚越面不改色,“我有权决定宋思阳的任何事情。”
柳鹤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且强势,双手撑在办公桌沿,站起身略带嘲讽道:“现在是法制社会,就算褚先生是小宋的朋友,也无权干涉一个具有完全行事能力的成年人所作出的一切选择。”
“柳主编,”褚越声线平缓,“你可能误会了,我跟宋思阳算不上什么朋友,我们之间也不是外人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你说得再多,今天宋思阳辞职的想法依旧不会改变。”
柳鹤看向面色素白的宋思阳,对方半垂着眼睛,有无奈,有挣扎,却也有纵容。
褚越放在宋思阳肩膀上的手微微施力,给这件事盖了章,“既然柳主编口口声声要尊重宋思阳的选择,那就劳请你同意宋思阳的离职申请,让他早点跟我回家。”
柳鹤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只是这两个来回他便知晓宋思阳能为褚越让步到何种程度,此情此景他多说无益,何况两人不为人知的羁绊简直是刀枪不入,但他也不愿意落了下风,情场失意便要在其它地方讨回来,决意给褚越添点堵。
他正琢磨着怎么让褚越不痛快,恰好王志敲了他办公室的门。
“主编,”王志巡视着气氛诡异的三人,清清嗓子,“小宋负责的笔译上头在催,今天先让他赶出来,其它工作放一放行不?”
怎么不行?
柳鹤望向宋思阳,说:“小宋,我同意你的离职,但按照流程来讲,你得先把手上的工作交接完,这样,我也不多为难你,你把资料整理一下,再把笔译弄好就去人事那里拿离职证明吧。”
褚越现在的性格更加阴晴不定,宋思阳方才一直没说话是担忧自己替柳鹤多言反而害了对方,此时闻声连忙点头。
他最担心自己的突然离职会给柳鹤带来麻烦,听柳鹤这么说他求之不得,他回望褚越,恳求道:“就今天.....”
褚越眉头方要蹙起,宋思阳又抓了下他的衣摆,神情殷切,仿佛他不应承就会哭出来,“好不好?”
他不想宋思阳在别人面前哭,半晌才冷冷地嗯了声。
宋思阳顿时高兴一笑,连忙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柳鹤也不赶人,只道:“褚先生请自便。”
见褚越到会合沙发处坐下,大有等一天的架势,又对宋思阳说:“把昨天的文件给我。”
宋思阳动作利索地在柜子里找到厚厚的文件夹,送到柳鹤桌前,他一伸出手,手腕从袖子里露了出来€€€€办公楼的中央空调打得低,员工大夏天穿长袖是常有的事情,但宋思阳今天显然是其它原因。
柳鹤瞧见那些手腕上那些青紫痕迹,眼神骤然一利。他已近而立之年,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自然是心知肚明,但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止是床上的情趣那么简单。
宋思阳察觉他的目光,不自在地将手藏到背后。
柳鹤本已经决定不再管二人的事情,可还是忍不住微恼道:“我有几个很不错的律师朋友,需要法律援助尽管找我。”
褚越闻声看去,宋思阳耳垂红得似要滴血,不知道如何回答,支吾着嗯了声。
他有种现在就把宋思阳强行带走的冲动,但前车之鉴告诉他这样做可能的后果€€€€褚越曾答应宋思阳去给施源庆生又没能允诺,于是宋思阳哭着质问他“为什么要骗我”,继而一逃离就是四年。
褚越看着坐在笔电前专心致志工作的宋思阳,几瞬,到底将内心的尘嚣压了下去,静默地坐在沙发上用手机处理事务。
办公室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柳鹤神色自若,褚越寂然不动,最煎熬的无疑是宋思阳。
他的笔译工作其实已经到了尾声,但因为这沉重的氛围,好半天才能彻底静下心来工作。
将近中午时,宋思阳把所有的资料都整齐完毕,又把笔译部分都发给王志,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落地。
他愧对厚待他的柳鹤和王志,但至少没有因为自身的原因给编辑部造成太多烦扰。
临走前,他诚挚地向柳鹤道谢。
柳鹤笑笑,“虽然你不在这里工作了,但我们依旧是朋友。”
等宋思阳快进电梯时,又听见柳鹤语重心长对他说:“小宋,凡事多为自己想一想,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委屈自己。”
柳鹤对宋思阳有欣赏也有好感,他们认识三个多月,不算太长,柳鹤不敢谈有多了解对方,但毋庸置疑宋思阳绝对是付出型人格,拿了别人一点好处就要十倍回报、亏欠别人一点就巴不得百倍偿还。
人生百样,这样的性格谈不上好与坏,但绝对不会过得太轻松。
柳鹤望着缓缓关上的电梯门,褚越的手宣示主权一般搂在宋思阳的腰上,他无声笑着收回目光,也洒脱地收回自己还未交托出去的情意。
€€
车子的挡板将后座的光景与声音遮得严严实实。
宋思阳岔开坐在褚越腿上,对方一掌贴在他的腰侧,一掌捏着他的两颊,眼神沉如水,问他,“你很委屈?”
他猜想褚越应当会发作,毕竟他没有按照原先所言的辞了职就离开,褚越甚至还允许他花费两个多小时做收尾工作,但没料到对方在车上就开始问责。
宋思阳的身体还存留昨晚的记忆,这个姿势让他有些不太舒服,他咬了咬唇,“没有。”
褚越又说:“柳鹤很关心你。”
宋思阳想了想挑了最不容易出错的话说:“他对每一个员工都很好.....”
“也跟别的员工去听音乐会,管别的员工家事?”褚越缓缓说着,握住宋思阳的手腕,凝视着上面的青痕,“连床上的事也插手?”
自从再见之后,褚越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尖锐的刺,从前的温情不复存在,倒像是位高权重的军官在审问十恶不赦的罪犯,不见血就不畅快。
宋思阳应付不来褚越的诘问,酸劲从手腕钻到眼底,眼尾逐渐爬上红晕,喃道:“我已经辞职了.....”
褚越这才收敛些攻击性,双掌改而压着宋思阳的背部,将人更加贴向自己,也不说话,只是隔着一掌的距离沉静地看着宋思阳。
四年的分别似乎并没有让他们对彼此感到陌生,宋思阳被看得面红耳赤,渐渐读出褚越眼神的深意,红着脸凑上去啄了褚越的唇一下又分开。
褚越还是看着他。
他忍不住回头看隔板,很是犹豫。
褚越的掌心顺着他的背交叉地落在他的肩头上,形成全然将人关住的密闭圈。
宋思阳抿了下湿润的唇,颤着眼睫堵住褚越的唇,他的吻技还是没有长进,小狗似的轻轻舔褚越的唇瓣,又怯怯地探进去追逐褚越的舌,追到了,青涩地含住嘬着。
褚越把主动权都交到了宋思阳手里,不回应也不拒绝,似很享受宋思阳对他的渴求。
空气里充斥着啧啧的水声,宋思阳的喉咙不自觉地一直在吞咽。
褚越的手机突然响起把宋思阳吓了一跳,他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感觉,条件反射想分开,褚越却仍按着他的背,他只好忍着羞赧在刺耳的铃声中继续与对方湿吻。
这样的场景似乎在梦中经历过很多次,而今终于再次成了现实。
宋思阳眼睛湿润,他想,也许柳鹤所言有一部分是对的,但他有身不由己,也有甘之如饴,对褚越的歉疚与爱意足以让他放弃世人认为极为珍贵的许多东西。
--------------------
柳主编:臭情侣,离开我的世界。
褚少(搂着老婆):求之不得。
第53章
褚越没有给宋思阳缓冲的时间,直接将人带离了A市,窗外的场景渐渐变得熟悉,兜兜转转宋思阳到底还是回到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褚越暂时将宋思阳安置在了离工作地最近的一套近五百平的江景房里。
这里视野开阔,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正对旷阔的江面,清晨橙红的灼日缓缓从清凌凌的水波处升起,整个屋子都镀上黄灿灿的阳光,夜晚的景致也十分清雅,远处是五彩流光的霓虹灯,江水处浮光跃金,泛着银一般的光泽。
重要的是这套房子安保系统齐全,进出楼层都需要人脸识别,且隐秘性极佳,四周没有等高的遮挡物,不必担心有被侵犯隐私的风险。
换句话说,褚越可以无忧无虑地跟宋思阳在这里过二人世界,哪怕敞着窗在屋子的任何一个角落做.爱都无需顾虑。
今天是褚越回国的第三天,褚明诚目前还不知道他已经把宋思阳找回来的事情,但能瞒一天是一天,这套房子也只是用来过渡的,下个星期他会把宋思阳藏进更隐蔽的地方。
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宋思阳从再遇褚越到离职,又辗转两个城市来到这套陌生的屋子,这样巨大的变化脑子显然有些吃不消。
褚越让他吃饭就吃饭,让他睡午觉就午觉,听话得不得了。
等他一觉醒来天都黑了,他揉着眼睛起身,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糊。
宋思阳清醒了点便爬下床,蹑手蹑脚打开房门出去,屋子太大只住了两个人,空旷得仿佛连呼吸都有回音。
他没能立刻找到褚越,有点不安地顺着走廊往外走,终于在拐角处见到从未关严实的门缝里透出来的光亮。
他忙不迭走过去,走近了隐约听见褚越的声音,应该是在跟助理谈话。
“方案有几个条例得再细化,明天的会议要看到最终版本,辛苦他们今晚赶出来。”
“和腾协的合作项目也要加快进程。”
“还有,跟聂浩说一声,他妹妹的第三次手术安排在下个月,让他不用担心。”
宋思阳听见聂浩的名字,推门的手微微一顿。
谈话声由远及近,门从内被打开,他惊讶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褚越,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晓自己就在门外。
褚越依旧通话,只朝宋思阳微微抬了抬下巴,宋思阳犹豫两秒,抬步进门。
这间是褚越的书房,整一面墙摆着高大的落地书架,架上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背对着落地窗的宽敞桌面摆着好几台电脑。
褚越没有避讳宋思阳,边通话边走到桌前,略弯腰在鼠标上点击着什么。
宋思阳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并未能见到屏幕,但猜想大抵是商业上的内容,也就收回目光€€€€他自然不会知道这些电脑里只有两台笔电是用来办公的,其余的连接了无数个隐藏的摄像头,将这栋屋子每一寸地方都清晰地呈现在褚越面前。
褚越在工作,宋思阳不想打扰对方,安安静静站在书架前,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