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阳心情低落,姚隐难得地安静下来没有打扰他,只是很用力地戳着手机页面,把无法对褚越发泄的怒火都泄在了游戏上。
三人前后脚到姚家。
何明慧正在用午饭,姚隐总算找到人告状,重重地把自己摔到沙发里,嚷嚷道:“奶奶,你管管表哥,他又欺负表嫂了。”
话音方落,褚越就出现在了客厅。
老太太先看一眼惘然若失的宋思阳,再定定地看着褚越,眼里有责备,也有失望,继而放下筷子,说:“是我让思阳出去的,你要想论罪就找我。”
褚越恭敬道:“不敢。”
“少拿在公司的腔调对着我,你不敢,我看你就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何明慧看起来是真对褚越心灰意冷,连饭都不吃了,气恼地起身去佛室,“我是管不了你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姚隐哼声,也哒哒哒回房,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客厅顿时只剩下褚越和宋思阳。
宋思阳今早高高兴兴出门,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论起来他才是最难受的那个人,此时却下意识反过来安慰褚越,用的是褚越曾经哄过他的话,“外婆是嘴硬心软,不会真的不管你的,你别难过。”
褚越不语,耳边忽而响起只有过两面之缘的柳鹤对宋思阳的忠告€€€€凡事多为自己想一想,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委屈自己。
整整十载的时光,宋思阳都在为别人考虑。
为褚越的先心病、为跟施源的友情、为茵茵的未来、为盛星的往后.....哪怕当年离开褚越,其中也掺杂了太多的不得已。
他自始至终为自己做选择的就一件事:他想要一个光明的前程,想要给自己更多的选择项,因此接受了褚明诚的资助。可偏偏事与愿违,从他迈进褚家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就再由不得自己做主。
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没有一句埋怨。
他只是觉得有些累,想休息片刻而已。
宋思阳没等到褚越回话,抿唇问:“我有点困,能睡会午觉再收拾东西吗?”
得到褚越的首肯,他慢悠悠地上楼,轻轻关门,疲倦地靠在了门上。
被窝很暖和,像是母亲温柔的怀抱将宋思阳裹了起来,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自己的家人了。
十八年,太长了,长到跟父母相处的点滴变得十分模糊。
他不禁想,如果当年没有那场车祸,他的人生会是怎样。应该会像所有普通且幸福的家庭那般,在父母的期待中考一个还不错的大学,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这些都是假设,假设想再多也是不成立的。
他真实的人生会在盛星成长,会遇见施源和茵茵,会和褚越纠纠缠缠。
都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他为什么还要哭?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眼泪无用,可这并不妨碍二十八岁的宋思阳躲在被窝里无声流眼泪。
床沿被重力压得往下凹陷,宋思阳一愣,用力捂住了嘴。
室内没开灯,褚越淹没在昏暗里,他伸手握住被子的边缘,可躲在里头的人却突然与他较劲,按着被子不让他掀开。
意识到宋思阳不想见他,褚越的手不受控地颤动。依照他以往的性格,他应当强势地将宋思阳揪出来,可是爱生怯,爱生惧,他怕见到宋思阳故作轻松的神情,更怕宋思阳怕他。
褚越侧躺下来,连同着被子将缩成一团的人抱住。
屋内有很细微的、压抑着的抽泣声。
“你哭什么?”褚越收紧双臂,“宋思阳,回答我。”
被窝里氧气渐渐稀少,宋思阳哭得脑子发懵,抽噎着,“我没有,没有哭。”
褚越吃力地握了握十指,掀开被子的边缘,把自己也埋了进去。
宋思阳背对着他,在黑暗中他看不见对方的神色,却能感受到身躯在瑟瑟抖动。
他从背后搂住宋思阳,将下颌搁在对方的后颈,像有把钝刀在磨着他的骨血,使得他说话都费劲,“说真话,宋思阳,我要听你说真话。”
宋思阳紧紧抿着唇,泪流满面。
褚越听不见回声,一把将宋思阳翻了过来,咬牙切齿的,“为什么不和我说真话,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在哭,你在难过什么,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
他很轻地笑了声,语气确凿的、肯定的,“你怕我。”
宋思阳一抖,迷迷蒙蒙地摇头,“没有,你别生气.....”
褚越双手捧住黑暗中那张潮润的脸,沾了一手泪液。温热的液体烫得他的心肺都在收缩,他安抚地揉着宋思阳,低声道:“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好吗?”
堪称温柔的语气。
宋思阳这才委屈地哽了下,双臂搂住褚越的脖子,把自己埋进对方的怀里,断断续续道:“茵茵,茵茵跟我,不亲近了.....”
褚越抱住将滚烫的身躯,掌心贴着单薄的背部,收紧,“还有呢?”
宋思阳意识混沌没有再往下说。
褚越啄吻他湿淋淋的脸颊,诱哄着,“你说,我不生气。”
宋思阳却仍是摇头。他噤若寒蝉,怕这是褚越的试探,更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吐露真言会遭来祸端,他抽噎着想转移话题,“你亲亲我。”
“什么?”
宋思阳哭着去寻褚越的唇,把舌尖钻进对方的口腔里黏黏腻腻地搅着。
他不敢说,他很想回盛星,他很想有自己的朋友,他很想有一份工作.....褚越看他看得那么紧,绝不会同意的,他若是说出来,对方一定会恼怒,他不想褚越有任何发病的可能性。
他还可能永远被关起来,连造访姚家都成为奢望。
褚越闭眼回应宋思阳的湿吻,却没有因为对方的投怀送抱而有太多欣喜。
“你瞧瞧你把人关成什么样了,你看着他这样,你很得意是不是?”
四年,他依照着自己的想法让宋思阳满心满意围着他打转,可在这一刻,他却觉得怀里的躯体与他相隔天涯。
褚越既得到,也失去。
是他把最纯粹的宋思阳打碎了。
作者有话说:
褚少(别扭):在反省了,别指了。
第62章
午后,宋思阳顶着两只红通通的眼睛跟和姚隐告别。
姚隐气得一直偷偷在瞪褚越,但碍于褚越的威压只敢怒不敢言。
宋思阳见他两腮微微鼓着的模样很是忍俊不禁,郁闷的心情稍有好转,反过来逗他,有点孩子气地拿手指戳了戳少年软嫩的脸颊。
褚越极不喜欢宋思阳跟别人有肢体接触,哪怕这个人是不到十三岁的姚隐,但宋思阳眉眼生动,他舍不得打破安宁的画面。
“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跟外婆说一声就走。”
何明慧恼褚越,连最疼爱的外孙要回去了都没来相送。
在真是破天荒的现象,足以看出老太太有多不认可褚越的行为。
姚隐冷冷地哼了声,拉着宋思阳去院里,走远了才拔高了声调阴阳怪气地重复褚越的话,“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嘁,有什么了不起的.....”
褚越没跟小孩子计较,抬步去佛室找老太太。
佛室不大,约莫三十来平,供奉了一尊成人手掌大足金的佛像,红木桌上焚着香,室内飘散着让人平心静气的味道。
何明慧年纪大了,跪不得,只端坐在铺了软垫的檀木椅上,手执紫檀佛珠,闭眼诵经文。听见室内来了人她不睁眼,经文亦没停下。
褚越唤了声外婆,“我跟宋思阳要回去了。”
老太太没搭理他,仿若一心沉浸在礼佛之中。
褚越对怪力乱神之事持无所谓的态度,那尊金光灿灿的佛像对他而言毫无价值,他只是看一眼就收回。
他静默地在室内站了许久,老太太才终于停下诵经,开口道:“跪下给佛祖磕个头再走吧。”
褚越轻声说:“外婆,我不信这些。”
何明慧也不强迫他,突兀地问:“佛法的因果论你知道多少?”
“略有耳闻。”
“业、因、缘、果、报,称为因果,凡起一念,凡做一事,皆为种因,皆为造业。”老太太的声音厚重得像一把久经风霜的琴,在佛室内回响,“经书有道,假使千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庄重的佛像在袅袅白烟中凝视优然自若的褚越,老太太精明的眼睛也落在他身上,语重心长,“不要再造业了。”
褚越默然。
老太太言尽于此,又沉浸于佛经的世界里。
褚越往后退两步再转身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往下按,他声线平稳道:“外婆,我不信佛,也不信因果,我只信谋事在人。”
就算是他造的业,也能连根拔起。
€€
旧年过去了,车子平稳地离开姚家别墅。
宋思阳还是觉得乏困,靠在褚越身上补觉。许是在车上,他睡得不太安稳,秀气的眉心微微皱着,嘴唇也抿得很紧。
褚越拿手背轻轻贴在宋思阳的脸颊上,有冬日穿透玻璃落在他的指尖,那一点微光像是一团火,将宋思阳的整张脸都照亮了。
被减速带颠了下,宋思阳悠悠转醒,察觉到褚越在摸他,本能地在对方掌心里蹭着,咕哝着问:“要到了吗?”
“快了。”
褚越回应,见他睡得两颊通红,情不自禁垂首去吻他的唇。
宋思阳没忘记是在车上,瞌睡虫瞬间被赶跑,等看清车内的挡板升着才放松着让褚越亲他。
树影斑驳,两人在忽明忽灭的光晕里摩挲着对方的唇瓣。宋思阳微微仰着脖子,吻从潮润的唇角落到白皙的颈肉,留下一小道暧昧的湿痕。
他贴着褚越,迷迷糊糊的像是变成了一片棉花糖,全身都轻飘飘的,褚越轻轻松松就能将他含化。
有微寒的指尖在他掌心缓缓打着旋,酥酥麻麻的像是小鱼在轻啄皮肉。宋思阳追逐着与他嬉闹的软舌,密闭空间的氧气一点点流失,他开始发懵,泡在温水里似的喘不过气。
忽而有冰凉的金属物放置到他的手上,让他在热与潮中找回一丝清明。
褚越吮了下他的唇,分开。他卷了下被嘬得发麻的舌头,低头瞧对方塞给他的物件,看清那竟是一台崭新的手机时,茫然无措地望向那双幽深的眼眸。
褚越揩去他唇角的一点水液,带着难以察觉的拘谨,“手机卡我帮你换上了,喜欢吗?”
上一秒还陷在情*里宋思阳瞬间惊醒,他拿着手机就像拿着什么烫手山芋,只是虚虚握着,困惑地睁着眼,半晌问:“是施源给我发信息了吗?”
除了这个,他想不到褚越给他手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