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然有些好奇:“你爷爷奶奶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穆童回忆不起来:“我没什么印象,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没有。”穆童摇头否认。
穆童家里不像易然那么热闹,失去了父亲以及爷爷奶奶之间的维系,这些年来,他们和父亲那边的亲戚几乎没有任何来往,穆希晴这边只有一个住在外地的姐姐,像他们这种人员稀少的家族,逢年过节,气氛都是十分的清冷。
穆童说:“所以我一直挺羡这种氛围。”
大家在一起共同生活,虽然偶尔也会因为鸡皮蒜毛的事情小吵小闹,但感情却依旧很好,彼此在平淡的日子里相互扶持。
易然往穆童身边凑近一些,跟他说:“你如果想,也可以直接喊他们爷爷奶奶。”
“以什么样的身份?” 穆童把头抬起,瞄了一眼易然,抛出了一个令他有些意想不到的问题,“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这么喊吧。”
男孩好像,在尝试着主动向自己迈出步伐,故意发出试探与暗示。
易然的眼眸轻轻晃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唇,第一个音节卡在喉咙尚未来得及发声,随即就被张晓莹的声音给打断:“吃饭了,你们俩别在那杵着,快过来呀。”
易书鸿帮老伴摆放碗筷,朝孙子和穆童招手,示意他俩赶紧过来就座:“阿然,你奶奶今天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香茅草桂虾啊和花雕酒醉鸡。”
穆童第一次知道,原来易然平时喜欢吃这些菜,他暗自记了下来。
易然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给穆童夹了一块鸡肉:“我奶奶厨艺很好,来尝一尝她做的菜。”
鸡肉还在碗中,鼻子底下就已经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送进嘴里咬上一口,肉质鲜嫩且腌制入味,忍不住把剩下的一口气吃光。
张晓莹的厨艺实在没的说,餐桌上摆放的每一道菜都十分吻合穆童的口味。
老两口分外热情,生怕穆童手不够长,夹不到菜似的,一个劲儿把东西往他面前推。
“童童来尝下这个酱香牛肉,也是奶奶的拿手好菜。”
穆童从跟前的碟子里夹了几块牛肉,这个味道有些似曾相识。
他转头看向易然:“你之前做的酱牛肉和这个味道一样。”
“嗯,都是以前跟我奶奶学的。”
季萱不怎么会做饭,易崇英平时工作又忙,每年一到长假期,夫妻俩便习惯性地将两个儿子送到爷爷奶奶家里。
易然作为兄长,有时总得照顾一下弟弟,久而久之,也向张晓莹学了一些做菜的技巧。
每次到爷爷奶奶家里住,易然都会主动帮忙分担家务,平时若是奶奶负责做饭,饭后便由他来收拾东西,今晚也不例外。
穆童见他站在厨房洗手台前冲刷碗筷,走过去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就洗几个碗筷而已,你到客厅坐一下吧。”
没能从易然那里分到家务,穆童只好重新回到客厅。
吃饱喝足的易书鸿,这会儿又开始手痒,坐在电视机前打算玩几把游戏,立刻又被张晓莹给喝住。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游戏,今天在家里呆着啥也不做,好歹出去走走锻炼一下身体啊。”
“专家说刚吃饱饭不宜走动,而且现在天气那么冷,出去走一转把我这老骨头冻坏了那咋整。”
针对老伴喋喋不休的磨叽,易书鸿总能找到推脱的借口。
张晓莹嫌弃地白他一眼:“天气暖和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出去走动。”
这种拌嘴都是老夫老妻多年以来的日常了,大概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虽然明知道对方这些老毛病不会轻易更改,可每次看见了,又总会忍不住说上几句。
易书鸿被媳妇唠叨了一顿,暂时打消了玩游戏的念头,郁闷地打开电视机看起了天气预报。
张晓莹在客厅里收拾东西,到儿子家里过了个春节回来,易崇英夫妇给两位老人家买了不少东西,把易然的车子都给塞满了。
吃过晚饭稍微空闲下来,老人家开始分门别类拾掇了一下。
收着收着东西,张晓莹从客厅的储物柜里翻出了几本厚厚的旧相册,大概一时兴起,她把花眼镜找出来戴上,满脸怀念地翻看起来。
穆童带着好奇凑了过去,问道:“这是什么照片啊?”
“我以前年轻时候拍的。” 张晓莹随手指了一张黑白照片给他看。
照片有些泛黄的痕迹,时间已经有些年头了,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张晓莹大概二十出头。
少女绮年玉貌,身穿细腰大摆的洋裙站在人来人往的路边,朝镜头的方向看过来,在快门即将摁下的瞬间,展露出甜蜜的笑容,在她身后是英国伦敦的地标性建筑大笨钟。
张晓莹告诉穆童:“以前我曾经到英国留学,这张照片是易然他爷爷替我拍的,我俩那时候还只是刚认识不久的同班同学。”
原来两位老人家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认识了彼此。
能够从同学一路走到夫妻,风雨同舟几十载,实在不容易,穆童羡慕两位老人家感情坚固的同时,也在心中忍不住地偷偷希冀,自己将来也能拥有一个能够与之携手共度一生的伴侣。
思及此,他的目光忍不住向厨房方向眺望。
易然此刻已经收拾好东西,带着替爷爷冲泡好的枸杞茶回到了客厅。
“在看什么来着?” 易然问道,也走了过去,一块加入他们的旧照回忆行列。
除了张晓莹的个人照片,相册里还有不少易然和季锐小时候的留影。
根据易书鸿和张晓莹的回忆,小时候的易然调皮得令人头疼,一到放假就拉上弟弟往外头跑,一直野到夜晚吃饭才舍得回来,身上的衣服就没有过干净的时候。
这一点,穆童在过去那些照片中得到了印证,易然身上的衣服不是满身泥土就是破破烂烂,也不知他到底去哪儿大冒险了。
可即使穿的衣服邋里邋遢,也依然没能挡住小男孩那张俏皮可爱的脸蛋。
小孩子的轮廓不像大人那般鲜明深邃,脸蛋肉乎乎的,一双明亮的眼睛瞪的老大,黑色的眸子仿佛有光。
张晓莹乐呵呵地跟穆童说着易然从前的顽劣事迹。
“这孩子以前可皮了,经常跟附近的孩子打架,咱们家都被周围的家长投诉过好几次了。”
易书鸿替孙子抱不平:“还不是因为那些兔崽子欺负小锐,阿然才跟他们动起手来。”
“季锐以前经常被人欺负?” 认识季锐以来,穆童一直觉得他人缘特别好,想不到善于交际的季锐,居然也有被人欺负的时候。
张晓莹说:“你别看那孩子现在长了牛高马大,以前小时候他其实有些发育不良,个头在同龄孩子里是最矮的,但是性格又爱张扬,可能是因为这样,个别孩子对他有些排斥。”
虽然小孩子们玩耍,彼此之间吵闹打架总是不可避免,但是每次看见季锐哭着跑回来,易然这个当大哥的总是憋不住气。
身为兄长的责任感让他无法忽视自己的弟弟遭人欺负,自然要以牙还牙打回去。
可他下手往往比较重,季锐被人打也只是手脚磨破了一些皮,他跑去直接把人家那些孩子打得鼻青脸肿,人家家长看了当然就不淡定,理直气壮地上门来讨个说法。
事实上,过去一些看上去颇严重的事情,在数十年后再度翻出来回忆,大家都能跟开玩笑似的,嘻嘻哈哈一笑置之。
“我们家阿然从小就是个弟控。”易书鸿把从网上学来的新名词运用起来。
正在给老爷子倒茶喝的易然,手突然抖了一下。
“不要在网上学到一个新词就随便乱用。”易然提醒爷爷。
他再怎么为季锐暴打不平,也不至于沦落成弟控吧,这个罪名他可不接受。
而且今昔非比,季锐早就不是那个要人护着的小屁孩了。
“我现在看见他就想打他。” 易然冷声道。
说这话的时候,穆童发现易然的目光幽幽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因为知道其中的原委,穆童由此感到心虚,故意撇开视线,重新把注意力拉回到相册上。
在一堆人物照片中,他意外的发现了一张小狗的单独留影。
“这是多多吗?” 穆童指着那张照片问道。
易然家中只有一只喜乐蒂,他下意识地将照片上那只狗狗看成是张美淇,可话说出口以后,才又发现,两只狗狗虽然相似,但神态和面孔都有细微的出入。
美美的耳朵有些打折,照片上那只狗狗两只耳朵是竖起来的,从鼻子到额头上还有一道白色的纹路。
“它是我以前养的小狗。”张晓莹告诉穆童。
那是她当年在英国留学时的事情,张晓莹在本地的同学家里生了一窝小狗,送了她一只。
本来张晓莹心心念念想要一只小母狗,在狗狗出生前连名字都给它取好了,偏偏很不巧,那一窝生下来的几只小狗全是公的,不过但这个小小的遗憾马上就被狗狗的可爱颜值给弥补了。
“它叫张小书。” 说起那只狗狗,张晓莹语气中充满了对它的思念。
这小家伙特别聪明懂事,张晓莹在英国留学的那几年,狗狗一直在她身边陪伴着,当时张晓莹甚至还想过等毕业以后要把狗狗一起带回国,可是狗狗还没等到她毕业,就遭遇了车祸,从此离开了她。
张晓莹因为这件事情十分难过,自那以后,这辈子没再养过任何宠物。
“说起来,张小书这个名字,还是你爷爷给他取的,原本我以为自己养的是个小女孩,特意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张美淇,结果一直没用上,挺可惜的。”
张美淇?!
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穆童:“!!!”
易然:“......”
易然问奶奶:“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当然说过,是你自己忘了。” 张晓莹纠正他的记忆漏洞,“你第一次带多多来我家玩耍的时候,我就跟你讲过这事儿,当时是你自己不感兴趣,没听进去而已。”
关于这个事情,穆童其实一直挺好奇的,美美为什么会给自己取这么一个名字,既然是有名有姓,为什么非要姓张,而不是随易然姓易。
但后来又想,狗狗都是听从自己内心的动物,可能只是单纯地觉得“张美淇”比较好听,所以才用这个名字罢,也就没有再去追问,直到今天这一刻,才终于破案。
此刻的易然,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易然确实不记得张晓莹以前说过这个,或许正如奶奶所说,人类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确实不会刻意牢记。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第一次对这个名字产生印象,是在穆童打完某一场剧本杀之后,留在桌面上的那张写“张美淇”满名字的草稿纸。
在那之后,他曾经有意无意的向店里的人打听过好几次张美淇这个人,可无论怎么询问,始终找不出和这个名字相关的任何线索。
整件事情想来十分蹊跷,虽然穆童口口声声说过,张美淇是自己的好朋友,可易然这么长时间以来,就从来没见过穆童身边有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张美淇,喜乐蒂,多多,还有美美......
易然脸色平静地进行着头脑风暴。
这几个名字,开始在易然的脑海中汇集到了一块,彼此之间产生了几道交错的连线。
难道, 穆童之前喊的“美美”,其实就是张美淇,而叫这个名字的,其实自始至终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他家的狗子多多?
这个推断可以说十分荒谬,可又显得合情合理。
根据目前所收集的信息,穆童应该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概率能够与小动物进行沟通。
正在看相片的穆童,突然听见门外有个声音在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