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倒是不郁闷了,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种无法言状的心情。
杨邵抱着杨陶掂了掂,一回头,陈秋肃还看着他,他犹豫了一下,走进了店里。
听到爸爸说喜欢,杨陶悬着的心总算归位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声音特别小:“我想拉粑粑。”
可把杨陶累坏了,他爸把他放地上,他自己就跑进了厕所,以他的自理能力,不需要任何人陪。
店里只剩陈秋肃和杨邵,他俩该说点什么的。
杨邵的目光停在了陈秋肃的手掌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上除了有明显的青筋,还染上了不少涂料,连他的袖口都蹭上了。
“我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吗?”杨邵觉得,自己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要是现在不够狠心,以后伤心的可能就是自己,如果上一次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杨邵深吸了一口,他打算再说一次。
“陈秋肃,我们俩不太合适。”杨邵嘴角带着干瘪的笑容,虽然自己会背地里骂陈秋肃是个禽兽,但是陈秋肃是个体面的禽兽,杨邵还是知道自己的档次,“你呢是个大老板,我是个为生计发愁的普通人,你做得够多了,不需要做那么多,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来补偿我。”
补偿损失就够了,干嘛要补偿感情呢?
陈秋肃的身形晃了晃,幸好他快速收敛起情绪,没有太过狼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上次就拒绝得很清楚了,我不是想给你压力,只是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不想食言。”
感情的事情,喜欢就是喜欢,有意思就是有意思,光是感动没用的。
“我喝多了,说了些小家子气的话,你不用记在心上。”
那晚被杨邵拒绝,陈秋肃就想清楚了,杨邵可能不太喜欢他,只要他保持距离,他的付出,不妨碍到杨邵就行了。
“但是我没有喝酒,我答应你的时候是认真的,都是认真的。”包括那晚和杨邵接吻也是认真的。
杨邵眼皮子在不停地颤动,从耳后有一股股的气流钻了出来,那种急躁的感觉让他有点慌不择路,他不敢去看陈秋肃的眼睛,这一刻他无比想要抽烟,可他全身僵硬,只能暗暗捏紧拳头强装镇定。
“我知道你是随便说说的,但是我没办法不当真。”
厕所门不合时宜地打开了,伴随着抽水马桶的声音,杨陶洗完手从厕所出来,又在毛巾上擦了擦手,舒服。
“你别对我好了。”杨邵低声说了一句,没等陈秋肃反应过来,拉着杨陶便往店外走。
杨陶不知所措,又回头去看陈秋肃,只看到了陈秋肃脸上的失落。
“爸爸到底怎么啦?”杨陶小跑着跟上他爸爸的步伐。
“我们为什么不等陈叔叔?你不喜欢吗?你不喜欢陈叔叔……”
杨邵突然停在了原地,斩钉截铁地回答杨陶,“我当然不喜欢他!”
杨陶吓一跳,小心打量爸爸的脸色,没从爸爸脸上看到怒意,只看到了慌张。
“我不是问你喜不喜欢陈叔叔,我是想问你是不是不喜欢陈叔叔给你准备的惊喜?”
杨邵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
“爸爸,是因为不喜欢陈叔叔,所以才不喜欢惊喜吗?”杨陶也不知道爸爸跟陈叔叔有什么矛盾,他只想他俩能好好的。
“墙上的画都是我跟陈叔叔画的,你要是不喜欢画,那小推车,那也是我跟陈叔叔设计的,我们跑了好多地方,买了好多材料,陈叔叔很怕你会不喜欢,每次买东西前都会问我。”
“爸爸,不要把陈叔叔一个人丢在这儿,一个人回家很可怜的。”
杨陶可怜兮兮地看着杨邵,他以前就是一个人回家,爸爸也是一个人回家,爸爸肯定能体会一个人的孤独。
陈秋肃,陈秋肃,上哪儿都是陈秋肃,杨邵这才发觉,陈秋肃已经占据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杨邵是一个看似粗犷,感情内敛木讷的人,可是再怎么含蓄麻木,还是会渴望温情,被人惦记的感觉很好,那次被困在山里,他没想过陈秋肃会带着杨陶来找他,他一直觉得,有人帮他照顾杨陶,他能轻松一点,没想过也有人会照顾他,照顾他的感受,特别是在杨陶睡着后的夜里,万籁俱寂的时候,自己也总算是个世界有点其他的联系。
“爸爸,别生陈叔叔的气了。”杨陶扯了扯杨邵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冷风跟刀刮似的,不光刮到脸上会有刺痛感,还会肆无忌惮地往衣服里钻,陈秋肃在门口站了一阵,转身进了店里。
他默不作声地收拾起地上的东西来,收拾好涂料画笔这些,陈秋肃又进厕所洗了个手,随后又走到门口去关灯。
大概还有两天的时间,墙上的画就能完成了,如果杨陶不能陪他一起,可能会多花一点时间。
刚想关灯,从远处传来杨陶的声音,“陈叔叔!”
陈秋肃一回头,见杨邵牵着杨陶站在那儿,陈秋肃愣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确认杨邵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被陈秋肃炽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杨邵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找了个相当蹩脚的理由,“那厕所我还没看呢。”
一个人回家确实挺可怜的。
杨陶怕两个大人磨不开面子,拽着他爸爸往陈秋肃跟前走,“爸爸不生陈叔叔的气了。”
这可是杨陶说的,但是倒回来找陈秋肃,杨邵就是心软了。
“杨邵。”
杨邵看了一圈,“我要是没有带着杨陶回来……”
“那我也会把这儿装潢完。”陈秋肃的世界里,就没有半途而废这四个字,做事得有始有终。
就像杨邵拒绝了他,他自己起了头,一点点的挫折,还不足以让他退缩。
杨邵挺唾弃自己的,听三十来岁的弟弟表白,耳根子有点热,真没出息。
这么真诚,自己以后还怎么在背地里骂陈秋肃禽兽?
“爸爸,你不是要看厕所吗?”只有杨陶把杨邵的话当了真。
杨邵瞥了他一眼,“我不看了,还没开张你就在里面拉了一泡。”
杨陶搓了搓鼻子,“你说的嘛,屎来财。”
自己什么时候跟杨陶说过这么低俗的东西,他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杨邵手上一紧,杨陶牵住了他,低头一看,杨陶另一只手牵着陈秋肃。
第37章
哪怕中间隔了杨陶,这种感觉也很微妙,杨邵有种一眼看到了人生终极目标的错觉,不就是收了摊下了班,和伴侣孩子一起回家吗?
伴侣……
这个词在杨邵脑子里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将陈秋肃对号入座,他和陈秋肃是他曾经想都不可能去想的事。
晚上到家,杨陶赖在他爸爸和陈叔叔身边不肯回自己房间睡觉,“爸爸,你跟我们一起去画吧。”
陈秋肃也在旁边帮腔,“一起去,正好可以问问你的意见,都是我和杨陶在准备,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杨邵也没什么想法,陈秋肃和杨陶准备得够好了,自己出摊也不是差这几天时间,如果能早点装修完,店铺也能早点开张。
“也行。”满足了杨陶的要求,他才乖乖回房间睡觉。
陈秋肃倒是自觉,今天轮到他睡沙发了,等杨陶一走,他主动将阵地挪到了沙发上。
“年末你不是挺忙的吗?怎么还有空余时间干这些?”
陈秋肃刚好将枕头放好,“周末,平时就让司机回家接杨陶,下班的时候再去。”
时间这个东西,只要你想,总能挤出空余时间来的。
陈周到,果然很有心。
两人距离稍微有点远,杨邵盘腿坐在床上,陈秋肃站在沙发旁,这些日子以来,这是唯一一次,让陈秋肃觉得,他和杨邵没那么有距离感的时候。
“杨邵,今天你回来是给我机会的意思吗?”陈秋肃这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他本就不太会表达,也不知道该怎么追人,如果不直接问,他真的害怕会错过一些东西。
原本坦率的杨邵,被陈秋肃问得猝不及防,“我不知道。”
他也不是敷衍,他确实还不清楚,他没法给陈秋肃一个肯定回答。
模棱两可的回答反倒让陈秋肃有些高兴,杨邵没有像之前那样果断拒绝他,不知道,那就是可能没机会,可能有机会,机会好像回到了自己手上。
接下来几天,杨邵在陈秋肃下班的点,带着杨陶去跟他见面。
天赋这个东西很悬的,别看只是简笔画,杨邵完全拿不上手,勾线已经指望不上他了,他完全最简单的上色就行,可就算是上色,他也能涂到边框外面去,还得陈秋肃来帮他补救。
杨邵举着刷子有点不服气,明明看陈秋肃和杨陶画起来很简单啊,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手跟别人的似的,怎么都不听使唤。
“你不是五音不全吗?”
“但是这是画画。”陈秋肃不知道五音不全跟他画画有什么关系。
杨邵的意思是,艺术细菌是相通的,既然陈秋肃音乐不行,美术也应该好不到哪儿去才对。
太高的地方麻烦陈秋肃,下面的位置就得让杨陶来帮忙。
杨陶边修改,边取笑他爸爸,“爸爸,你好笨啊,怎么上色都不会。”
杨邵轻轻踹了杨陶屁股一脚,他大人的面子就快要保不住了,毕竟有了他的加入,工期明显延后,早知道不跟他俩来了。
“诶!”杨邵一抬头,刚好看到陈秋肃的袖子扫到了涂料上,雪白的衬衣是一丁点的颜色都特别明显,陈秋肃装修几天店铺,就得报废几件套衣服。
杨邵就像是看到了杨陶踩水坑一样,强迫症发作了,抓住陈秋肃的手腕,替他将袖子先折好,随后又挽了上去。
杨邵的手指有点凉,冰凉的指尖在陈秋肃的胳膊上滑动,陈秋肃并不觉得冷,但还是有些战栗。
他很自然地将另一只手也递给杨邵,杨邵愣了一下,还是帮忙挽好了袖子,杨邵等着陈秋肃收回手,陈秋肃居然一动不动的,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爸爸!我的袖子也下来了。”杨陶的胳膊横在了两人之间,算了救了杨邵一回。
陈秋肃毫不掩饰地冲杨邵笑了笑,“画完这儿我们去吃饭吧。”
“好啊!我早就饿了,我现在能吃完两个大鸡腿。”杨陶挺操心家伙事的,画没画完的话,就算是饿了他都吃不下。
杨邵装作没看到陈秋肃的笑容,进厕所洗了个手,出来时,两人正在收拾东西。
“我在外面等你们。”
杨邵甩干手上的水,走到了店门口,现在天冷,又不是节假日,路上的行人不算特别多,他在角落蹲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了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
滋的一声,玄白的烟雾漂浮在眼前,辛辣的烟味刺激着杨邵的味蕾,他垂着眼睛盯着烟头上的那一点猩红。
陈秋肃弄得他心里痒痒的,眼神交汇,肢体接触,都会让他心跳加速,特别是陈秋肃那能滴出水来的眼神。
杨邵一直觉得,陈秋肃的眼神是不具备一个alpha该有的攻击性,太柔情似水了一点。
“爸爸!”从背后传来杨陶奔跑的脚步声,不等杨邵回头,他结结实实地扑到了杨邵的后背。
杨邵被杨陶扑得一个趔趄,一手护住杨陶的屁股,一手将烟头按灭,扇了扇面前的烟雾,顺手将烟蒂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就近找了一家中餐厅吃晚饭,杨陶如愿吃上了他最喜欢的大鸡腿,吃完饭从中餐厅出来,杨陶跟他爸爸站在饭店门口等陈叔叔付钱。
街对面一对父母正领着小孩买气球,杨陶眼睛都看直了,他精湛的演技并没有引起他爸爸的注意,他爸爸一直看着店里,像是在寻找陈秋肃的身影。
倒是陈秋肃出来后,见杨陶在跟他使眼色,他顺着杨陶的目光看去,卖气球的老爷爷已经举着气球往下走了。
“爸爸!爸爸!”杨陶等不及了,“给我买个气球吧。”
杨邵还想问问吃了多少钱来着,被杨陶一打岔都给忘了,他上下张望,哪儿来的气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