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学。”
林织的衣角被扯了扯,戚禾难得打断了他的话。
林织未应声,顿了会儿继续说:“我会看着的。”
白无求摸出了酒壶,喝了一口后说:“那就从最基础地的开始吧。”
在溪流旁的开阔地面上,有几十根大小不一的木桩,甚至是木柱,高低落差非常大。
那些木桩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边缘已经有腐朽的痕迹,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脚印如同烙印刻在上方。
“这是我当年学轻功的地方,我徒弟也是在这练的,我教了他七年,他学了九成,你家这小子,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老头觉得有些麻烦地又喝了一口酒:“看不见我连演示都不知道怎么弄,得多费好多口舌咯,哎呀,口渴呀,得喝酒。”
林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少不了您的。”
白无求看着眼前这张不带一点戾气的美人面,又想着身体里不知名的虫子,轻叹了一声气。
他是这没看出来这居然是个蛇蝎美人,真是半点不像,但确实心狠啊。
戚禾早有内功基础,也学了点简单轻功,但那和白无求的漫云轻功相差甚远。
他从最简单的木桩练起,因为眼睛看不见,白无求也不许他熟悉地形,戚禾深知自己不能太过依赖触觉,刀剑无眼,若是敌人在前,不可能会给他时间熟悉。
戚禾只能凭借感觉落脚,不过几天戚禾就摔的浑身青紫,扭伤脱臼也是寻常,最严重的一次摔吐血过,不过因此他也学会了怎么能好的规避,以及更快地找准落脚位置。
山谷间的风很大,吹过不同高度的柱子受到的阻力不同,声音会有极其细微的差别。
林织会在戚禾睡前为他揉药酒,在他受伤的时候喂药,他难得有些心疼,但这些苦戚禾不能不受。
戚禾能忍受疼痛,但他总不吝啬在师父面前表现他的痛苦,有时候疼的厉害了,也会一声不吭地掉眼泪。
这时候师父总会擦去他面上的泪珠,和他说一些外界的趣事让他分神,然后他会搂着师父睡去,他很贪恋这样温暖的时光。
不到一个月,戚禾已经能从最高的柱子上轻松落下而不受伤,白无求开始对他丢暗器,让他在柱子上躲避,一旦落到平地就算失败。
白无求开始用的暗器只是随处可见的东西,石子、叶子、松子,甚至是他老人家的瓜子壳,后来变成了箭和针。
戚禾不断在受伤痊愈又受伤的过程中循环,从没在白无求的面前展露一丝不满。
这些要求通过以后,白无求的难度越来越大,要让戚禾在规定的时间内去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取回东西,戚禾根本不知道位置,在山里迷路了一天,自己摸索着出来,但即使如此,他也要求林织不要去找他。
他知山林里有野兽,可若是这些东西他都对付不了,何谈对付仇人。
在这样的日子里,戚禾很快迎来了十一岁的生辰。
林织记得和戚禾的约定,特地让人送的食材丰富了些。
戚禾在深山里练功,林织在白日出去忙事情,有空余的时间夜间便返回,他请了哑仆照顾他们在山里的饮食起居,当然先生这一块也照顾到了。
只是白无求嗜酒,经常喝的昏天黑地,林织并不多管,按照他教的东西的多寡,给予他一定的报酬。
这次的长寿面,林织是晚间做的。
戚禾回来的时候脸很红,像是跑热了。
林织让他先去洗了个澡,再回来吃面。
只是戚禾在吃面的时候,林织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戚禾咀嚼地动作很机械,神情似乎有些迷茫。
林织眉心微皱:“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戚禾乖乖答:“先生得知今日是我生辰,骗我喝了一小口酒,师父,我有点晕。”
“醉了就先别吃了,先去床上躺着。”
林织声音依旧温和,眼神却微冷。
知道白无求那老头不着调,没想到他居然骗小孩喝酒,看来得停他一周的酒。
“我很快就吃完了。”
戚禾舍不得,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林织用帕子帮戚禾擦了擦嘴,要知道戚禾刚被他带回来的时候都没让他这么照顾过。
戚禾躺在床上,难得有些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嘴里汇报似的说着学习成果。
“师父,我厉害吗?”
“厉害。”
何止是厉害,甚至是惊人。
戚禾现在才十一,他的身手就已经能敌过不少人,只是他没有和人对战的经验。
林织已经在物色戚禾的下一个老师,以及给他喂招的对练人选。
第一次喝醉的小孩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跳跃的话题,一会儿是天星一会儿是狐狸花灯,一会儿说到羡慕林棠可以随时让他抱着自己是男孩不可以,一会儿说爹娘和爷爷。
说起戚横断,林织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却没得到有用的线索。
小少年因酒而两颊通红,声音含糊地问:“师父,我还要多久才能长大?”
林织深知他报仇心切,轻轻拍着他的背说:“很快就会长大了。”
第164章 养成少侠的蛊师
戚禾练功的这座山叫做无界山, 并不是它宽阔的没有边界,而是它最为险峻的那做山峰,似乎高耸不见顶, 终年被云层笼罩,仿佛不断延展,抵达天边。
然而就算是再巍峨的山, 也有顶点。
哪怕是盛夏,破晓之时的山风也带着凉意, 吹动小少年眼眸上的白绸。
清瘦的身影如同鬼魅, 轻易地踏过崖壁上的凸起朝上跃动, 再向上垂直度山崖光滑无落脚点,小少年却没有跌落,凭空轻踏仿佛踩在台阶之上, 继续向上。
宽阔的山顶, 白发白须的白无求浑身充斥着酒气,眯眼看着朝霞。
霞光为缓步前来的小少年镀上光辉,引来白无求的轻叹。
“要是我徒弟看见他学了七年都没学会的梯云纵,竟然被你一个小孩学去了, 估计能气的十天不喝酒。”
“先生,我来辞行,”戚禾将手里的烈酒放在了地上, 提醒道, “酒醉伤身,您还是注意点好。”
“走吧走吧,老头子我待在这儿一年多, 骨头都要散架了, ”白无求没有第一时间去拿酒, 神色有些复杂地说,“日后你们师徒要是碰见了我那小徒弟……他要是偷到你们头上,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些,只要别把他手脚废了,其他都行。”
一年半啊,白无求在心里呢喃,还是个盲眼孩子。
白无求有预感,这江湖或许在不久之后,说不定就要有腥风血雨了,只是他已离开江湖许久,也不愿再涉足其中,也只能厚颜在此刻给人留个印象,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
戚禾颔首,转身欲走。
白无求忽然想到什么,赶紧伸手:“唉唉唉等等,蛊,你师父给我下的蛊啊,赶紧帮我弄出来!”
戚禾微微偏头笑道:“先生,我师父已经将蛊取出来了。”
“啊?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们俩没骗我吧?”白无求丢出一连串问题,看着戚禾消失不见的身影,小声嘟囔,“跑的真快。”
他捞起旁边的酒坛,有些得意地翘了翘胡子:“不愧是我教的人。”
戚禾运起轻功朝着山外而去,一路到了林子外头。
他听到了三道呼吸声,一道是马,一道来自马车外,应当是车夫。
从车夫的呼吸频率来看,一定是个练家子。
帘子被车夫掀开,戚禾上了马车,嗅闻到了师父身上独有的香味。
青年斜倚在铺了虎皮的车厢内闭目养神,夏日苦闷,角落里摆了冰壶,散了一点暑气。
戚禾摸到了冰壶旁边放置的团扇,将壶盖打开,对着冰块扇风,运起内力让冰气更快的在车厢内散开。
凉风阵阵,林织的眉眼舒展了些。
这具身体格外畏热,先前他一直在寨子里穿着苗疆短衣倒也还好,这两年才觉得难熬,哪怕衣物再轻薄也得叠穿几层。
内力能御寒却难以抗热,好在戚禾夏天是个小冰块,不止手脚是凉的,身上也都是凉的,让林织夜里睡觉不至于太闷热。
“和白无求说好了?”
“嗯,白先生说要是日后我们遇上他徒弟,能看在他的面子上从轻处置。”
林织轻笑了声,当做应答。
手心忽然多了一抹凉,林织睁眼,看见戚禾用手贴住了他的右手。
“师父,要不我再给你捂捂脚?”
戚禾一只手按在了衣襟上,打算用肚子帮师父凉脚,从前在寨子里的时候,那里的人夏日几乎都不穿罗袜,师父有时会将赤着的足放在他的身上,只是到了外边,就很少这样做了。
林织戏谑道:“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奴役你。”
戚禾摇头:“谁会这么说,我只是怕师父热坏了。”
“算了,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我踩两下。”
“师父,我已经长大了。”
戚禾微微蹙眉,进行强调。
这一年戚禾又拔高了不少,虽然才十二岁,但已经到了林织的胸口,他如今还没到猛地长个子的时候,再过几年,恐怕会比林织高上不少。
林织撑着脸打量着握着自己手的小郎君,戚禾的骨相极佳,面容给人之感并不浓重,如同他的家乡春沂给人的印象一般漂亮安静,他的眉如远山,笼罩住眼眸的白绸如雾,让人看不分明,越发显得鼻梁线条优越,由此已经可以窥见他日后的样貌该有多不俗。
“对,我们小禾已经长大了。”
林织懒懒的语调内藏不住调笑之意,他放下了左手换了动作,衣袖随之垂落,惹得手腕上的银铃轻响。
在去年林织就已经将铃铛进行了改造,腰上的铃铛和苗疆的服饰最适配,然而在中原穿苗疆的衣物太惹眼,几乎在明晃晃地告诉其他人他的身份,很容易被盯上。
况且这世道从来不缺摩拳擦掌想要惩恶扬善的侠客,杀蛊教之人不需要理由,他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将腰铃改为了手链。
银链上缀着大小不一的铃铛,最大的那颗铃铛中空,内里栖息着蛊虫天星。
在稍小的一个珠子里,还有一只林织今年炼成的用来追踪的小虫。
听着师父打趣的话语,戚禾不答,只是用自己的手心贴着林织的手心,比划着大小的差距。
总有一天,他的手掌会比师父更宽大,师父的手会被他握在手里。
戚禾心里暗自期待着,期待着变得更有力量的那一天。
林织看着小孩低着头比划,纵容他的动作,和他说起了接下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