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野是真怕自己英年早秃,虽然顾铭爵一把年纪头上草还很茂盛,但顾西野到底返祖了点Y国血统,Y国的男人基本上婚后就会走向发肥啤酒肚和光溜地中海的道路,三十像五十的,可以说花期极为短暂。
齐楚是个看起来不显老的,顾西野可不想等他到了他哥的岁数,就已经看着能做齐楚他叔了。
齐楚哪里知道自己胡咧咧的‘听说’让一只小狗产生了年龄焦虑,他只是觉得手底下的脑袋更好摸了。
吃过午饭,又睡了一觉,齐楚被徐笠的电话叫醒了。
和顾小狗告别后又走上了前往医院的道路。
这次的叶医生,在吃八宝粥,罐装的,紫薯味。
都已经下午四点了,齐楚也不清楚他这是在吃午饭还是下午茶。
把片子一张张都递过去,叶维安扶了扶眼镜认真看起来,放下片子,他看向齐楚和徐笠,问:“上家医院建议你们做手术吗?”
“不建议,因为他们没有把握。”徐笠直截了当道:“所以我们才来找您。”
“你们来找我,我也不见得就有把握。我觉得上一个医生应该和你说过了,手术成功,不代表着治愈,并且,下了手术台,术后的并发症也很多,这样的后果你们都想过吗?”叶维安看向齐楚,“这颗肿瘤对你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了吗?”
“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头疼、头晕。”齐楚道:“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什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有过情绪特别剧烈的时候?”
齐楚点头。
“那就对了,它变大了,现在远远没有你最开始带给我的那张片子的大小适合做手术。它侵占了你大脑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具体的我不解释了,就直接告诉你们手术成功但可能产生的后果,严重的话会成为植物人,稍次的丧失一部分运动神经,半身不遂、丧失语言功能甚至是一部分记忆。”
齐楚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出的忧愁,“可是医生,我不才一期吗?”
“是啊,但一期只是代表你的病症较轻,并不代表一期的时候手术就会好做,对于脑肿瘤来说,其实都差不多,只是说等发展到四期的时候,基本上就无力回天了。”
“还有别的办法吗?”徐笠问。
“除了手术之外,就是保守治疗,只要你能控制情绪,按时吃药,按时复查,我可以保证你三年之内,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风险,最高能争取五年的生存率。”叶维安提出了稳健的治疗方法。
徐笠偏头看向齐楚,齐楚摇头,“那五年之后呢?”
“五年之后€€€€”叶维安语塞,话锋一转,“你这个病,临床中我见过活的最久的是二十年。”
齐楚沉默了,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然了,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做决定,可以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具体选择哪一种方案。毕竟哪怕你选择手术,现在这个情况也无法开刀,我们还得治疗一段时间等它变小,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你做出决定了。”
叶维安又针对齐楚的情况新开了两种药,叮嘱他回去按时吃药,放松心情,总之就是老一套的话术,齐楚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或许是看齐楚从医院出来就魂不守舍的,徐笠没送他回家,而是开到医院旁的小路上,停车陪齐楚坐着。
“你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齐楚现在脑袋里就是一团浆糊,说实在的,做生意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看过两套都差不多一样赔钱坑爹的方案。
要么就是做手术,但是做完手术或许会成为一个废人,到时候别说工作了,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护工,提前过上养老院老头的日子。而且听说像齐楚这样没有小辈的植物人老头,在养老院都说不定会被护工偷偷欺负,社会新闻经常报道的。
要么就选活五年,过像现在这样药不离手,每次复查都提心吊胆的日子,还得注意不能有烦心事,不然说不定什么一刺激就真嘎过去了,救都没得救,直接躺板板。
“我觉得如果可以控制的话,我们选择第二个保守一点都方式,也可以,毕竟那个医生不是说有人可以活二十年。”
“这个人会是从小没啥好事的我吗?”
“你想选手术?”
“那我几乎都可以预见我倒霉地成为植物人了。”
进退维谷,举步维艰,说的就是齐楚现在的状态。
“你还能不能好好选了。”徐笠蹙眉。
“我也想选啊,但这两个方案一个叫我生不如死,一个叫我准备好死,那我选它的意义在哪?”齐楚也忍不住提高嗓音,“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吗?我比你更心烦,因为这是我自己的命!我最希望的是可以痊愈,我想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可怎么就会这么难呢?”
一直以来都积极应对病魔的齐楚始终相信自己会痊愈,但现实却把他设想出的童话毫不留情地打碎了。
没人可以坦荡地面对死亡。
哪怕是已经做过一些心里建设的齐楚。
他才二十九,一直以来焦虑的年龄似乎可以不再为之焦虑了,因为他这时候死,只会有人说他英年早逝,而不会说他寿终正寝。
“先回家吧,你得好好休息。”徐笠抿唇,收回视线装作没看到盯着车窗外偷偷掉泪的齐楚,“这件事也不着急,我们还有时间考虑,实在不行就去国外,总有比这里更好的医生。”
齐楚一回家就上床睡觉了,徐笠担心他的状态,见顾西野没在家,就留在了客厅里守着他。
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的顾少爷见到客厅里的徐笠,登时不爽:“你怎么来了?哥呢?”
“他在卧室睡觉,你小点声。”
被捏住命门的顾小狗立马小声了,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沙发上,而后坐了下来,“哥从不在这时候睡觉的,不舒服吗?”
“有点吧。”
“发生什么了?”
徐笠不吭声了。
“哥的公司破产了?”
“有我在为什么会破产?”这是对徐助理人格上的侮辱。
“那是怎么了?”顾西野不乐意总被蒙在鼓里,“你看,我有钱有势还听齐楚哥的话,这样你还不想着想着怎么利用我这条人脉,也太不是生意人了。有什么事,找我,我都可以帮你们解决的,所以不要不好意思提,只要你以后不要再阴阳怪气我就好。”
没有什么事是顾少爷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就加钱。
徐笠懒得跟顾西野扯皮,低头看手机。
顾小狗上赶着求利用还碰了一鼻子灰,气地扒拉半天买回来的包装袋。
齐楚听到外面的声响,从卧室里走出来了,看看徐笠,神色如常,“你怎么还没走?”
这话说的相当无情了。
徐笠:我就不该多担心他。
“现在就走。”徐笠无语。
齐楚送他到门口,轻声道:“别担心了,无论怎样,现在都是继续治呗。”
无论怎样,现在都得治,说不定,能有奇迹发生呢?
客厅里的顾西野脸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字:不高兴。
“怎么了,嘴巴上能挂油瓶了,徐笠这次可没吃你山竹。”齐楚削了个苹果递到小顾眼前。
顾小狗嗷呜一口咬住苹果,“哥,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就是心烦。”
“哥,你知道小狗为什么从来都不心烦嘛?”
“为什么?”
“因为小狗‘忘忘忘’。”
小狗不会记得主人为了让它少吃一根骨头而说的谎,也不会记得主人上班时候把它独留在家,更不会记得主人因为它乱汪汪抽的嘴巴子。
小狗只会记得主人给了它一个骨头,下班回家第一时间摸摸了它,虽然在它开心的时候爱抚地稍微大劲儿了点。
人如果像小狗一样知足常乐,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只要哥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哥也可以想想,有没有什么发生就会很开心的事。”
只要发生就会很开心的事。
看着顾西野一本正经的脸,齐楚捏捏他的耳朵,“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很开心,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真的吗?”小顾开心。
“真的。”
顾西野给了齐楚从未有过的家人陪伴,叫齐楚明白家里有一个打心底里在乎自己的人,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真的已经够幸福了。
齐楚红了眼睛,“谢谢你。”
顾西野上一秒还在嘻嘻哈哈的嘴角僵住了,手足无措,“哥,你怎么哭了?”
“不知道。”齐楚抽抽鼻子。
一直嗷嗷哭的小笨狗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哥的眼泪,学着齐楚从前哄他的样子,把人摁进了怀里,轻轻拍着齐楚的后背,“哥,不要哭了,你喜欢我待在你身边,我就一直留在你身边,说到做到,可以拉勾,可以发誓,还可以签合同去公证。”
“现在我也很厉害啦,我可以照顾好你的,就像你以前在A市的时候照顾我一样,你试着依靠我,会发现我很可靠的。”
齐老板抽泣的动作更大了。
从来没人和齐楚说过这样的话,当年的盛远斋教会齐楚不要轻易地依赖任何一个人,这世上只有你自己会成为你一生的倚靠。你的金钱,学历,能力,这些都是别人无论怎样都夺不走的东西。
因而强大后的齐楚学会掩饰自己的脆弱和恐惧,成功的人是不需要这些的,剥离了这些,他就不会经常出现‘有个家和依靠’这种荒谬的念头了。
他自己可以成为一座山,而非一棵依山而生的树。
但长久以来的经历,让齐楚渐渐意识到他或许是一座矿山,飞沙走石,寸草不生,连居住的动物也少有。
需要他的人都是短暂停留,挖到想要的矿藏就离开,也有人因为过度的贪婪留下,但当矿山被挖空的那一天,他们就是最先离开的。
没有人会回头看看那满目疮痍,千疮百孔,在哭的大山。
山又最是沉默,留不住一切想要离开的脚步。
这样一座或许注定被遗失的山,等到了甘愿为他停下的人。
珍贵的旅人不要山的矿藏,他驻留于此,勤勤恳恳,满心欢喜地想见矿山表面裂渠闭合,见绿叶新发枝丫,见焕发生机春山依旧。
但这最简单的期待,一座即将荒芜的山根本无法满足。
相逢不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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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顾西野拉着齐楚出了门。
“去哪?”
“去给哥看惊喜。”顾西野这次连司机都没带,自己开了一辆库里南,绅士地替齐楚拉开了车门,“快上车。”
“你怎么又换车了?”自打和顾西野到京市以来,每次出门,顾少爷都要换一辆车,根本没重样过。
“这边车库里停了四辆,就我和哥出门,为什么要开那么大的车。”这边车库里的是顾少爷平时开顺手的,剩下开不顺手的都在老宅车库里,一个月不重样都so ea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