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就这么说好了。这么一想我就高兴多了,中午多吃点儿,我中午要去吃锅包肉。
梁€€,本来打算给你写一封遗书,但是别人的遗书都是回忆自己的一生,要不就是交代遗产。
我这辈子没啥回忆的,我这辈子都和你有关。
至于遗产,你也知道咱是落魄少爷,没钱,好不容易攒那点钱,现在基本上也花没了。
我刚去数了数我的钱,实在称不上遗产。
那条围巾怎么样?人家现在都流行白色的,时髦,我织得还不错吧!跟楼下的老太太学的,你出去上班的时候,我就拿着毛线去她家,她人可好了,很耐心教我,你快到家的时候我就回家,没让你知道。
之前那条就扔了吧,我那天翻你的衣橱,看见你还留着,都散架了,像墩布的布头,留着也不能戴了。
我也想过多给你织几条,但是一条就够费劲的了。
梁€€,等我死了能多给我烧点钱吗?我想在底下过上大款的日子,开玩笑开玩笑,当然车和房子也别忘了给我烧啊!烧的时候念叨着我的名字,不然我收不着。
嘿,笑了没?你可别苦大仇深的,我真一点也不难受。没什么遗憾,要说有的话,就是馋你那口红烧鱼。
在这里天天看美景吃美食,到时候还有雪看,美滋滋。
梁€€,昨晚上做梦又梦到你了,我真有点想你,咱们俩这一笔一笔的烂账,掰扯不清也算不明白,我也不愿意想了。
梁€€,下辈子还来找我吧,我等你。
梁€€,其实我还是挺幸运的,高中的时候我以为转了学还是那样,被同学孤立,考不好,挨骂挨打,但是我遇到你们了,我有了朋友,也有了一块儿玩的,你还帮我打架,学习也有了进步。
那时候虽然学习很累,但是我每天躺床上都觉得充实,也不会发愁上学,就想着明天能多背几个公式多做几道题。
顺便再想想明天让你给我做点什么吃,真的很幸福。梦莹超市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从院子里能看到星星,过年能看到放花的,夏天能和你一起乘凉,你怕我被蚊子咬,拿蒲扇给我一扇就是一整晚,我都知道。
梁€€,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也都记着。所以你不要愧疚,你不欠我的,也没对不起我。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过得那么开心。
你做饭那么好吃,也是自己练出来的吧,因为从小就要自己照顾自己,我有时候就想,小不点梁€€板着脸自己做饭的样子,我是又想笑又心疼,梁€€,你自己长大已经很辛苦了,希望你以后别那么累了。
梁阿姨,我看见过她的遗照,在你的抽屉里。你很想妈妈吧,她一看就是很漂亮很爱孩子的妈妈,我很羡慕你,也想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妈妈,梁阿姨也许不会这么早就离开你。
梁€€,我希望你高兴,你总是不高兴,我努力了好多年,也没能让你更高兴一点儿。后来我知道了一切,也明白了你为什么不高兴,如果一定有人要付出代价,可以是我,但我不希望是你。
就到这儿吧,再多写点儿,我这文化水平可就相形见绌了,这词儿用对没?我语文水平你也知道,领会精神哈!
哎哟,外面下雨了,快冬天了,下的是冻雨,裹到树枝上,一层的冰,跟冰糖葫芦一样,我看着真想舔一口。你不知道这地儿冰糖葫芦多大个儿,我吃俩山楂,饭都不用吃了。
我在这儿过得挺好的,你不知道他们都很照顾我,吃饭的时候给我免费送小菜,反正都可好了。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就当你能看见吧,梁€€,有文化的词我也写不出来,反正就希望你好,开心一点,等你做完了你想做的事儿,就别老那么累了,你那么聪明,干什么都会干好的。
€€那话怎么说啊,就是祝你明天更好……比今天更好,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啊我想了一天,想起来了,应该没记错。祝你来年更胜今年,明日更胜今朝!
梁€€啊,你一定要过得好,不然我也不高兴,你就让着我这一回,别让我担心了。我会和梁阿姨一起保佑你的,如果你再跟梁阿姨喝酒,方便的话,也给我拿个杯子,凳子有没有的都行,你们大人喝酒,我喝果汁儿还不行么!
梁€€,你别太快忘了我呗,要是你也忘了我,就没人记得我了。
梁€€,我的脑子现在不是很清楚,有时候想你的脸竟然都觉得模糊。
梁€€,再见一面就好了。
哎!!话怎么越写越多!我要去吃晚饭了,再见!再见梁€€!
€€€€ €€€€€€€€€€
杭休鹤留于零九年十一月十七”
田素娟停好车,进来找他们。几个老爷们儿都站在走廊一头,她走过去,“干啥呢?”
她男人往那边指一指,轻声说:“先别过去了。”
田素娟看过去,素白的光穿透窗户,靠墙坐在地上的男人穿着单薄的毛衣,上面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蜷成一团,紧紧捏着几张纸,正无声地悲恸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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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有
第35章 破土
梁€€是在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个弟弟的呢,十二岁。
那时候姥爷刚带他回北方不久,重新上六年级,他逃课自己坐客车去看他爸爸,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暴毙。
他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不同的是,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陌生女人和小孩。梁€€站在树底下,想这是又找了个老婆,还多了一个儿子。
他们坐上车,他背过身去,去看墙上爬着的绿植,炎热夏天,他坐车几个小时,只看了一眼。
第二次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杭东信,也没看到那个女的,只有那个小男孩。比他矮,比他瘦,比他白,书包大得打着腿,走路像他妈的神经病,专走角落和直线。
他没有坐车,自己走着去上学,梁€€远远跟在后面。走到一个拐角,有两个和男孩一样校服的高个儿拦住他,男孩很熟练地掏出钱给他们。
梁€€冷眼看着,心想这人真窝囊,都不知道反抗。
那时候树叶变黄,打着旋飘下来,人们都穿着厚的衣服,已经是秋天。
来一趟很麻烦,梁€€也不会天天来,干脆在那男生学校门口等了一下午,等他放学,再跟他走一路。
哟,这准是挨批了,看那脸耷拉的,几个人嬉笑着围住他,把他一头小卷毛弄得乱七八糟,他也不生气,目光呆呆的,梁€€心道这不会真是个傻子吧。
回去的时候,男生买了一根棉花糖,钱是在衣服内兜里掏出来的,这不是也挺聪明的。
梁€€跟着他,看他随走随吃,吃着吃着心情兴许是变好了,走路都轻快了,吃完就用那个木棍划着路边的树走,最后走到家门口把棍儿扔进垃圾桶,又变回拘谨的小老头的模样。
遥遥看着他消失在别墅里,梁€€扯起一个冷笑,该回家了。
去车站上,华叔正抽着烟等他,摸一把他的头发,吓唬他:“你小子天天逃课来北京,小心我告诉你姥爷!”
“要告诉你早告诉了。”梁€€背着书包上车,车上都是人,没座位的时候他就坐在前面放行李的铁台子上,华叔跟他熟,平常没人的时候让他去坐着,票钱也给他便宜。
虽是如此,梁€€也没钱老来,偶尔来一趟,有时候也看不着人,他就再坐当天的车回去。
行李台子上成不舒服了,没有扶手,还硬,十几岁的小孩又爱面子,不管车多晃都一动不动,就是下车的时候脸色不好看,有时候一下车就往树底下一蹲,哇哇吐一回,再跟没事人儿一样回家,假装上了一天学。
“有什么好看的呢?”华叔看着他日益窜起来的个子,叼着烟不解。
都是一个村的,两个人始终守着这个秘密,一年冬天,华叔照常停车等人,等来了戴着孝牌的梁€€。
守了七天灵的少年眼下一片青黑,穿着单薄,上车对华叔打了个招呼,沉默地抱着书包买了票坐到后排。
在颠簸的路上,难得地睡了一会儿。那是十四岁的时候,姥爷已经死了。
走在熟悉的路上,他又看到了他那个便宜弟弟。
十几岁正是窜个儿的时候,那人却始终没怎么长高,现在的梁€€比他高一头还多。
他一看就很怕冷,穿着很厚的衣服,像个企鹅。
走到拐角的地方,又有人等着要钱。从小学被要到初中,瞧他那点出息。梁€€嗤笑,见他这回稍微硬气了点儿,梗着脖子和人商量:“我今天没带钱。”
要钱的显然不信,伸手就要抢他的书包,啧,梁€€觉得烦,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他的表情很冷,个子也很能唬人,那几个人瞬间散开,被抢的那个趁机快走两步。
梁€€和他并排走了几步,拐到另一条路上去。等他走了再拐回来。
他进去上学了。梁€€就在外面找了个地方坐着,今年是暖冬,今天又是晴天,清白的太阳光照耀下来,把少年的脸照得透亮,他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想。
下课铃响了,那人低眉耷眼地走出来,梁€€看着就想笑,怎么有人老是挨骂。他站起来,拎着书包跟在后面。
那只“企鹅”慢吞吞地走着,看到了卖棉花糖的摊子,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短腿倒腾得都快了,“老板!我要个草莓味儿的!”
声音又脆又亮,巴巴地等着老板裹他的棉花糖。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梁€€嘀咕着,等那小孩欢天喜地地拿着棉花糖走远了,从兜里摸出几个钢€€,也要了一个。
“要什么味儿的?”老板问他。
想了一会儿,梁€€指了一下,“刚才那人要的那个味儿的,我要一样的。”
就是甜,没什么特别好吃的,梁€€长腿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企鹅”。但是他的确很久没有吃过什么甜的东西了。心情稍微轻快了一点。
走到一棵光秃秃的树下面,那人停下来,仰着脸看了许久。
等他继续往前走了,梁€€也抬起头,看蜿蜒的枝干在淡蓝的天空中四处延伸,“一片叶儿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果那人回头,就会发现有人一直在他后面,从炎夏到金秋,从一年冬天,再到一年春天。
梁€€看着他的背影,熬过了一年又一年。有时候离得近了点儿,再走几步就能碰到他的肩膀,可他们之间又不只是隔着这几步的距离。所以梁€€永远跟在后面。
去的最多的时候就是姥爷刚去世那段时间,不管天气好不好,也不管上不上课,梁€€动不动就坐车过去,有时候跟个半小时,有时候一整天。那人真的很笨,一次也没有发现过。
后来,梁€€去的次数少了些,再去的时候会发现他的便宜弟弟也长个了,婴儿肥渐渐退去,开始抽条,长得......还算行吧。
再后来,竟然发现他要转学,在学校门口被他妈拧着耳朵骂了一通,又考倒数,梁€€直摇头,好歹也是他弟弟,怎么能笨成这样儿。
转学转去哪呢,梁€€绝大多时候觉得命运操蛋,但有时候也会信命。
在他那个小县城里,他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在坑洼不平的路上响得震耳欲聋。
那人比上次又高了一点儿,头发还是打着卷,他到处问人哪里有租房子的地方。梁€€背对着他叹口气,一下午的时间跑了几个租房的地儿,定了一个相对好点的合适的,找了两条街就找到某个人。
把宣传单随手叠了个纸飞机,嗖,飞到那笨蛋的脚边。
愁了一下午的人回头看到地上的传单,愣了愣,惊喜地发现是出租房子的,忙捡起来拆开看了看,拉着行李箱奔去传单上的地址。
安顿好了行李和家具,那人站在窗前,打开窗户,很舒畅地呼一口气。从他那个角度看不见,梁€€就坐在正下面,皱着眉毛啃冰棍儿,这天儿真是热死了。
临开学,他找到黄毛他们几个,让他们去抢那傻子钱包,末了又说:“吓唬吓唬就行。”本来都走了又折回去,“都有点数儿。”
黄毛一听乐了,“放心吧哥,明白,就是面儿上吓唬一下,不来真的。”
“行了,都回吧。”梁€€往家走,走着走着就走到那栋小楼下面,三楼那还亮着灯,他抬手看看表,“啧,都几点了。”
反正也没事儿,他索性站了一会儿,旁边就是一棵大树,间或响起一阵蝉鸣,梁€€拿着一根烟在指间翻来覆去,明天就开学了。
寸头跑得还挺快,不对,是那人跑得太慢,梁€€冷着脸帮他拿回钱包,第一次面对面看他的脸。没等他说话就走了,走远了才把手伸到脸前看,全是冷汗,梁€€暗骂了一句,“操。”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上课,进教室,梁€€拎着书包随意瞥了眼,前面那个空座坐上人了,脚步一顿,立刻退了出去,在外面晃悠了一节课才重新走回去。那人对他笑,他把脸绷住了,啧,笑笑笑,笑那么灿烂干什么!
一下课,前桌那位就回头,说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同学,好巧,我们是一个班的!”
趴在桌子上假装在睡觉的梁€€心想:“还真是,一点都不巧。”
窗外有人在跑,让同伴等等他,夏意浓得晃眼,他们还是一前一后,不同的是,这次杭休鹤会回头。
“梁€€你能给我讲个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