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今朝 第27章

梁€€神色平常,抛出一句:“我本来还打算做炸鸡、红烧鱼、排骨......”

“我爱你!”杭一朵顾不上嘴里的饭,大喊:“我爱你梁叔叔!喽呜!我喽呜你!”

“喽呜是什么?”杭休鹤奇怪,“你新创的语言啊?”

梁€€开口:“我猜,她说的是love。”

“嚯。”杭休鹤拍拍杭一朵的脑袋瓜,“还会英语呢,厉害。”话锋一转,“闺女,在外面别说你爸爸是我。”

“那我说是谁?”杭一朵不满,挖了一大勺饭。

杭休鹤偏偏头,“你可以说你爸爸是他。”他看向梁€€,“他不嫌丢人。”

梁€€点头,“对,在外面可以叫我杭休鹤。”

“幼稚死了你。”杭休鹤说他,俩人一人一句,谁也没好到哪里去。杭朵朵实在忍不住了,端着自己的草莓小碗走了,跪在地毯上和沙发上的猫作伴,一边吃一边毫不压低声音地说:“黑黑,吵死了,吵得我不能吃饭。”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

傍晚,杭休鹤从店里回来,梁€€已经在家了,准备做饭。杭朵趴在小桌子前画作业。

他先去躺一会儿,也没有开灯,换了衣服就躺下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隐约听见杭一朵打开了电视,里面在放动画片,还有炒菜的声音,听着并不杂乱心烦,反而十分安逸。

他伸了个懒腰,碰到床头柜子,从夹层里掉出了什么,他摸索到,扭开台灯,睁着还没完全醒过来的眼睛看这叠纸,上面的钢笔字十分好看,有风骨,舒展隽逸。

“亲爱的休鹤,

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也没有云。有机会我也想和你一起来东北,四季都合适的话,我也不喜欢冬天去。当然,如果你真的太喜欢冬天,可以和你一起去。

妙妙最近应该还好,我托楼下的奶奶养一段时间,因为我这一年都在外面找你,没有时间照顾它,它确实还是那么胖,楼下奶奶打电话来说它饭量好,叫我放心,赶快找到你。

这里的饭确实不错,但每天吃饭对于我来说只是填饱肚子,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感觉有点太辣了。

等你好了,我们回家了就给你做红烧鱼,昨天在田阿姨家做了鱼,带到医院来,你不吃。不知道是不是我做得不如以前好,还是这里的鱼和咱们那里不一样,还是说,你已经不喜欢吃我做的红烧鱼了。

是个女儿,胃口挺好,护士都很喜欢她,敦敦实实,还不爱哭。她的名字自个儿取的,我把你给我写的信放在她手边上,我一看,她指着的俩字儿是‘一朵’,行,那就叫一朵。

跟你写信的现在,她在睡,你坐在床上看窗户外面,不和我说话,也不看我。我去给你削个苹果,要切成小块儿,你才愿意吃两口。

我在病房里,这里没多余的凳子,我垫着一本书给你写信,外面可能又要下雪,这里的雪真的很多。金秋送爽的成语用得很对。

休鹤,你是值得喜欢的,并不会因为考不好就不被喜欢被讨厌,只有傻子才以成绩批判决定一个人是好是坏。

在学习上我可能算得上聪明,但是在别的方面不如你。爱你这件事,我花了太久时间去弄清楚,如果我再聪明一点,也许我们不会到这一步。

之前我有一天在河北见到陈新浩了,他还和以前一样,说要找你吃饭,我说有机会,他怪我敷衍他,有机会就是没机会,我说我也不知道你在哪。

你也在过自己的生活,怎么能算停着,多看一眼这个世界都算还在向前走着。

我不厉害,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却分不清该做还是不该做,哪里想做什么都能做到,想让你和我说一句话,到现在两个月了都没能做到。

我先去哄你吃块儿苹果,改天再写。

......

今天出太阳了,太阳一照,雪显得特别干净,你站在窗前待了很久,问了医生,你现在能出去转转,推着你出去,你仰着脸看天,伸手接雪,晴天哪来的雪,杭休鹤,你不会一直停在那一天了吧?

有下雪就会有晴天,哪能光下雪呢。快点回来吧。

你问我在梦莹超市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啊,那都是好久以前了,我想的是杭休鹤真就是睡神附体,睡眠质量真好,还有就是,看你吃饭让人特别有食欲,有种看着自家喂的猪吃饭很香的感觉,怎么说呢,就是挺高兴呗,毕竟猪吃得越香,长得越沉。

和你相处的那么多时间里,天气好的时候很多,和你在食堂外面乞丐一样坐着吃饭、逃课、夏天的时候给你讲题,印象里都是晴的。所以直到现在,一到晴天的时候,就觉得是你在陪着我。

下辈子我也不想和你做兄弟了,那件卫衣已经找不着了,我不愿意再穿了,因为那天是我第一次骗你。但是不用那件卫衣,咱俩也能认出来你信不信。

宝贝儿,笨不笨这个事儿,可能也不是争取就能行的。甭操心分不到一个班了,下辈子咱俩是不是人还两说。这样,甭管咱俩下辈子是什么天上飞的地上爬的,都栓一块儿您看成么。

当普通的前后桌,行。追你,行,你追我也行,都行,都行,下辈子怎么着下辈子再说,你这辈子倒是先理我啊。

刚你醒了,你一天都快睡二十个小时,醒了也不说话,我在你眼里就跟空气一样,你宁可看天上的鸟看树看电线,也不看我。不过今天吃饭多吃了两块鸡肉,挺好,值得表扬。

杭休鹤,明天吃锅包肉行不行?”

写到这里,梁€€抬头看向病床上的杭休鹤,问他:“明天吃锅包肉?”

病房昏暗,老旧的墙上坑坑洼洼,杭休鹤低着头看被子上的条纹,喉咙滑动,吞了下口水。

坐在沙发上的梁€€见状,笑了笑,低头继续写道:

“问你了,你说行。

那条围巾很喜欢呀,但是我洗了很多遍,还是没洗回原来的样子,等你好了再给我织一条呗,不愿意织也行,我凑活戴,但是杭休鹤,围巾上残留的你的血,就像我心里的一道疤。

你说过道歉是熨斗,能把心里的褶皱熨平,疤呢,什么才能把它缝起来。我知道你心里也有疤,现在我缝不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办。

那条蓝围巾你还要我扔了,我不,你也知道没多给我几条,嘴上说爱我喜欢我,这辈子只给我写过两封信,一封情书一封遗书,没你这样的。

你说惟一的遗憾是没有吃我做的红烧鱼,可是你现在一口也不吃,你说话一点不算数。

杭休鹤,过年了。医生说你能回家过年,但是你不愿意走,你抵触我,抵触北京,我和女儿陪你在这里过年。

护士送过来几张福字,说我愿意贴就贴,我贴福字的时候,你看着小不点,也没表情,但是她咧着嘴冲你笑,你就不看她了。

她的眼睛和鼻子都很像你,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病房里有个破电视,就能看俩台,正好能看着春晚,挺好。你看春晚,我就跑回去包饺子,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坐在那儿,你抬头看我那一眼,我以为你好了,我们之间没事儿了,好像下一秒你就冲我笑问我去哪儿了,但是没有,你又转过脸去看你春晚。

这么爱看春晚,怎么不自己上去演啊!

杭休鹤,你的身体里是不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有时候觉得你陌生,有时候又觉得你和以前一样。你不是说希望我高兴么,那你赶紧打赢啊,打赢咱回家了就。

今儿我看外面的树绿了,快春天了。我拿着保温桶回去做饭,走在路上的时候觉得,嗯,确实,这里的天是比咱们那儿蓝。

夏天了,你闺女该会说话了,但我教了好久,她这个金口就是不开,但她真的好爱笑,听不懂大人说什么,只要看着人就笑。

今天我给她换尿布的时候,她突然喊了一声爸爸,我眼泪都掉出来了,一看她眼睛盯着高天泽他家的小狗喊的,我真是......随谁啊......

休鹤,现在道歉已经晚了,我当时不愿意面对,你不想谈我真的就不谈,对不起,我勇敢一点就好了,勇敢面对自己的错误,面对自己的心,面对你。

但是我,其实也没人告诉过我教过我,什么样儿才算爱。这半年来我睡不着的时候就想,啊,原来习惯跟你一块儿吃饭,觉得你在我身边待着舒服,到家就想先找到你在哪再去换衣服放东西,工作开小差的时候想你在干嘛呢,晚上要不要去买条鱼,这些原来就是爱,原来就是这么普通的事儿。

在梦莹超市补课的暑假,我坐在柜台后面,你在沙发上睡觉,有人来买东西,我觉得他说话声音忒大,他走了我看着外面,又觉得蝉叫的动静太吵,原来不是因为天气太热了心燥,是不想你被吵醒了,是我喜欢你。

我就想,越想越睡不着了,合着我全弄错了,我恨他们,就以为也要恨你,我就想既然要恨怎么可能有喜欢有爱呢,那不是反义词么。可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呢,换成哪个都不行啊。

杭休鹤,行,现在挺高冷,去你家过年都不行,我自己回家打开春晚看呗,反正跟你一块儿过年你也光看春晚。最后倒计时的时候倒是感觉还和你在一起,又过一年,我们已经认识好多年了。

杭休鹤,现在是二零一二年,你让我来你家住了,我还打算多写点儿,杭一朵就站在我旁边,她也非要写,还要我教她英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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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写完了,自己解密吧。

你应该快下班回家了,我去做饭了,这封信就写到这儿得了。准备你生日的时候给你,但是又不太好意思,再说吧,反正人在身边,别的就不重要了。

不想学你画那个狗,忒傻。

梁€€写于零九年冬,终于一二年秋”

杭一朵在客厅听到卧室有动静儿,调低音量一听是哭声,连忙跑到爸爸的卧室,“爸爸!”

“怎么哭啊!”她一脸担忧,站在床边,看着爸爸哭,自己也要哭。

梁€€在厨房听到声音,围裙都没摘就过来,一眼看到杭休鹤手中的信,有点无奈,“我藏起来你都能看见。”

“你藏得也不行啊!”杭休鹤眼泪鼻涕一块儿流,大人的颜面已经丢光了。

“好了。”梁€€坐到床边,对杭朵儿说:“去拍拍爸爸,我手上有油。”杭休鹤抱住他,他只能张着手让他抱,杭一朵站在床上轻轻拍杭休鹤的后背,“不哭不哭。”

杭休鹤原来以为自己是错的,喜欢梁€€是错的,怀孕是错的,杭一朵是错的,自己不该活着,死了才是对的。

现在他发现自己想错了,雪并不能消弭掉痛苦,爱才能。那封写于三年前冬夜的遗书,早就一字一句都得到了回应。

雪当然不能一直下了,有雪就会有晴。

第41章 痣

“睡了吗?”梁€€轻敲朵朵的房门,“叔叔可以进来吗?”

“可以。”里面传来软软的声音,小女孩扭开门把手,小辫子放下来,柔顺地披在肩头,抱着一只毛绒小狗。

屋内亮着床头一盏小灯,梁€€走进去,妙妙窝在被窝里,冲他喵了一声,他摸摸它的头。

朵朵爬上床,拍拍旁边的位置,让梁€€坐。

“它叫小花。”杭一朵把手中的毛绒小狗举到梁€€面前,“我给它起的!”

梁€€弯弯眼睛,“好听。”

杭一朵把脸埋进小狗肚子,只露出一双圆眼睛:“叔叔你知道为什么叫小花吗?”

很好猜,但梁€€还是装不知道,顺着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我叫一朵!”小姑娘笑起来像花,“所以它叫小花,一朵小花!”

“哇。”梁€€表示惊艳,“好厉害哦。”

他从口袋掏出一只很小巧的长命锁,比送给杭休鹤的那一个要小很多,给杭一朵戴刚刚好。他把手掌伸到朵朵面前,“小礼物。”

“哇€€€€”朵朵用短短手指拿起来,举起来观察,“叔叔,这个是什么呢?”

“这是长命锁。”

杭一朵好奇:“锁?那什么是长命?”

梁€€想了想,“就是......”解释道:“就是可以陪爸爸很久。”

杭一朵把锁收拢在掌心,问道:“多久呢?”

她的眼睛那么干净,在昏暗的房间里也犹如一片清澈湖水,梁€€看着她,觉得她无疑继承了杭休鹤最单纯最天真的心性,他说:“就是一直一直,永远永远。”

“唔。”杭一朵低头看着锁,又抬头,“爸爸有吗?”

“有啊。”梁€€摸她的头,“朵朵和爸爸都有,所以爸爸也可以一直陪着你。”

杭一朵的眼睛眨眨,认真地看着梁€€,“叔叔有吗?”

梁€€一时语塞,摇了摇头。

杭一朵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等一下!”接着跑下床,从桌子上找了一张纸,又蹲下去拉开床下面的抽屉,拿出自己的宝贝蜡笔。

她骨碌骨碌上床,摊开纸,把长命锁放在一边,对着小灯仔细地比着画,梁€€看出她在画什么,眼框发热。

小姑娘画得很认真,灯光照亮她毛绒绒的头发,梁€€看着她的头发走神,想没有遗传到某人的卷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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