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帝十五岁 第7章

“走,我们也去看看,”梁谷云放下拍照的相机,笑容真挚:“我们去哪是次要的,主要是陪孩子看看,他如果喜欢这行当然也很好。”

旁边助理长松一口气,忙不迭领着他们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大一小两叫花子出现在棚子里。

化妆师哪管谁是谁,流水线式上妆又快又利落,转手给苏沉挑了顶鸟窝似的乱糟糟的假发。

苏沉还在看镜子,冷不丁手里被塞了个破碗。

道具师冲过来又递了个破树枝方便他拄着,临走时端详了一下:“你这叫花子的衣服新做的?补丁都没几块。”

服装师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扯,咔咔又在腿上剪了几道口子,接着就开始给所有难民群演脸上衣服上糊泥巴:“排队了€€€€十五分钟后开戏,咱抓紧点!后面的别抽烟给老子摁了!烧了棚子你赔啊!”

胖子导演晃悠了一老圈又过来,手里多了两支香草冰淇淋甜筒,乐呵呵地给他们讲戏。

“小少爷你也是给我救火,刚好就差人,来得正好。”

“等会你们混在难民群里的讨饭,将军策马追人过来,近身了蒋麓你就一个后摔,小孩你扑过去护着他,喊声哥哥。”

远处喇叭一响,原本静默的长街登时涌来车队人马,呼喊痛哭声此起彼伏。

苏沉被人群裹挟着往前涌,一入景忽然像是额前多点了一盏灯。

他脸上挂着泥痕,在混乱里艰难跟着哥哥,硝烟伴长风飘摇而来,官兵骑马自对面奔驰而来。

没有任何信号,有蟒袍将军策马本来,冲到此处被人群蓦地一堵,战马铁蹄高扬嘶鸣不休。

蒋麓踉踉跄跄地往后一倒,苏沉本能地扑了过去,喊他时声音夹着哭声:“哥€€€€哥!!”

“卡!”

“过了,下一场!”

众人随之转场,快到不用任何言语吩咐。

“群演换衣服!舞女准备上了,柳树那边补个光!”

胖子导演虽然急着去下一场干活儿,还记着冲过来夸了一声。

“第一次就这么顺挺好啊,走了少爷!”

蒋麓应了一声,扶苏沉起来回去换衣服。

小孩跟做梦一样:“就这样?”

“就是这样。”蒋麓弯腰给他掸衣服上的灰:“时间久了会上瘾。”

苏沉跟着笑起来,牙齿白白脸颊红红。

“你好轻,”少年带着他往回走:“扑过来的时候像个枕头。”

“他们说我还不够高……”小孩低着头道:“卜爷爷还量过我,说演元锦的时候得垫下鞋子。”

蒋麓噗嗤一笑:“急什么。”

他从乞丐内兜里摸出小银盒子,像初见时一样递给他:“来一颗?”

两人一块儿把薄荷糖放嘴里,任由蓝莓味在舌尖清凉漫开。

等洗干净脸再出来,大伙儿都等在外面,气氛比早上要放松自然很多。

他们都看见了,这孩子在剧组里一点都不怯场,换了衣服居然能直接上,效果好的不得了。

秘书看了一眼时间,庆幸还早。

“其实有很重要的地方,卜导说一定要带你去看看。”

“他有句原话让我转告给苏沉小朋友。”

姑娘很少说这样郑重的话,临时有点紧张,把小纸条拿了出来,磕磕绊绊地念了一遍。

“如果……命运会给人送礼物的话。”

“这也许是你这辈子能见到的,最惊艳的礼物,没有之一。”

夫妇两被这样的话吓一跳,生怕是导演为了留住这孩子给他们买了套房之类的。

但是想一想又不对,但也猜不出来会是什么。

苏沉方才玩的很开心,虽然也没听懂,但用力的点点头。

“我想看!”

这一次要靠坐导览车才能到达地点。

他们刚来的时候,实际是坐车停在了影视城供所有剧组自由租赁的A区,这里几乎全部开放参观使用,游人们可以自由合影。

但横穿过整个A区,穿过三层需要身份认证的关卡才能深入的B区,才是今天旅程的重点。

千阳影视城比他们预想的要大很多。

A区和B区中间还有接近十五分钟的车程,要穿过枝繁叶茂的森绿松林,在象牙白的长道上一直前行,最后才能一探究竟。

这里像是什么秘密基地,被隐藏在偏远城市的荒凉郊外,是不为人知的谨慎秘密。

苏沉扒着观光车护栏往外望,仔细看展翅高飞的群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接近六层楼高的数个仓库。

虽说地方偏远,但这里人流往来不休,有工程师拿着报表核对项目,有群演队伍在进行武打培训,远处能看见宫墙耸立,但瞥不见内里的神秘风景。

梁谷云看到重光夜相关的剧组印记时,像是无数记忆被骤然唤醒,整个人如同走进了书里。

“这里是€€€€”

“是未来的拍摄场地,《重光夜》独属的定制厂区。”

秘书扬起微笑,侧身示意:“我们先从仓库开始游览,好吗?”

仅仅是赭石色偌大高房,就已经让人显得极为渺小。

但直到走进其间深处,明亮灯光随着脚步一盏一盏亮起来的时候,一切故事才好像真正要拉开帷幕。

第一层,是全部的服饰设计间、陈列间、缝纫间与展示间。

千百张手稿被钉挂在滑动展示板上方便主创随时核查调整,二十余条滑轨挂满了宫装盔甲常服裙袍,数百条衣服悬挂着被熨烫绣补,寂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视觉盛宴。

珍珠项链,戒指耳钉,玉佩顶戴,玻璃墙上分栏成项地挂满璀璨生光的无数首饰,每一样都还原自小说,由专人亲手制成。

第二层用于摆放所有的道具。

用于悬挂在宫廷里的兽皮鹿角,雅馆墙上的丝扇竹琴,妖妃所执的红玉琵琶。

龙椅御榻,熏香金塔檀香屏风,从最细小的象牙筷子,到最庞大的青铜挂钟,还有许许多多都在赶制当中。

老头戴着眼镜为佛像细细描金画彩,机床上有工人在快速切割铁皮。

纸上平面的故事将由这里的万物缝织填满,变作最动人的真实。

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

这里像是不被世人注意的万物博物馆,一切都显得盛大又微小。

一直到第六层,秘书才引他们走出室内,站在长风吹拂的天台上。

这里已是二十七米的高空,足以鸟瞰所有的风景。

漆金宫苑犹如展翼般自北方中央散开,瓦舍长街无一不还原书中字句。

湖泊、飞桥、草原、祭台……

成百上千人的心血凝聚于此,等待着一场即将开幕的盛典。

“你看见了吗。”

蒋麓站在苏沉的身边,轻声开口。

“一切,都只等你。”

繁花森木,天宫楼阁,乃至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在内,一直都在等你。

等待你的出现,为你准备忙碌不休,一直一直到今天。

第7章

任谁也无法抵挡这样的邀请。

直到坐上回程的飞机,夫妇两还未从这种震撼里完全走出来。

他们在来之前,一直有些隐隐的担忧和抗拒。

原本安心平凡度过一辈子,对孩子的期盼也只有平安快乐,哪里会想到会遇到今天这般的选择?

苏沉连着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好,回酒店了也一直在看妈妈拍下的许多张照片,捧着厚厚的原著小说看个不停。

他来渚迁时没有看到飞机起飞的样子,回去时本来下定决心,还特意坐在靠窗的位置,结果等着等着还是歪倒在妈妈肩旁睡着了,梦里似乎还在影视城里到处转悠,呼吸绵长均匀。

确定孩子睡着以后,梁谷云看向丈夫,心知这个合同是必签不可了。

千万人趋之若鹜的机会,一辈子也许就只能撞到这么一次。

“怎么办?”她小声问道:“我们谁陪着他?”

“我可以辞职,”苏峻峰思索道:“我打听过了,渚迁那边也缺工程师,只不过都是些散碎的活儿。”

“真的吗?”梁谷云用力摇头:“首都的户口我们不要了吗?”

留在渚迁和留在时都,绝对不是一样的生活。

渚迁本身只是一个十几线的小城市,哪怕沉沉在这里能每天体验到丰富多彩的剧组生活,他们夫妻也始终是旁观者。

真的要为孩子牺牲掉自己的全部生活吗?

良久沉默之后,梁谷云才黯然开口。

“我辞职吧。”

“你留在时都工作,我去陪他,照顾他。”

“他才十岁,怎么能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过日子,我不放心。”

“更何况,我还是个书粉,在那里还能找到不少快乐,”她看向他,笑容勉强:“孩子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苏峻峰垂头不语,半晌摇了摇头。

不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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