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话之前先想想前面的剧情可以吗?”
“等一下!先聊收放的问题!”
蒋麓哧溜一下滑到椅子中央,被老导演看了一眼,又哧溜着坐好。
确实没他们小辈什么事,已经有人在掼茶杯高声争执了。
苏沉把椅子悄悄往他那边靠了一点。
爷爷奶奶们吵起来……阵仗也太大了。
老太后在和现皇后争情绪设计,蛇骨婆婆在和老皇帝吵表演形式,七八个人已经把椅子扯到一块争刺杀戏的先后顺序,还有原著里到底是谁先一步给现皇后和皇帝下毒。
“你清醒一点€€€€”
“是你该清醒一点,这个戏就得这么演!”
“拜托,平时我都很让着你了,”老太太反手一指:“没看见两小孩在这吗,你这么演是要带坏他们?你这么影响他们将来孩子还怎么好好演戏?!”
“我怎么演了?我这是正统体系,他们将来考时戏院进了科班就得这么演!我当他们老师也得这么教!”
“迂腐!”
“胡来!”
被点名的两小孩在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被人点名也就尴尬笑笑,绝不说话。
偏偏几个派系的老演员都来齐了,单是摔不摔杯子都能吵到上头,拿着剧本连翻几页就差把总编剧抓过来说理。
闻长琴也在尽力维持微笑,在旁边兢兢业业捧哏。
“您说的对。”
“是,确实要往这方面考虑。”
“那也有道理,嗯,是啊。”
老导演早已碰到过这种菜市场吵架般的激烈场面,双手撑着脸一言不发,被吵得脑子都要炸了。
在片场他还能虎着脸镇住那帮小年轻,到这儿?哪个不是几十年的老资历,真要开口辩个高下才是疯了。
“€€€€所以那个时候情绪必须放出来,最好要哭出声,老卜你怎么说!!”
“哭?不不不不,你想什么,亲哥哥出事当弟弟第一反应是哭?你把你自己代入进去!”
“代入?演到这绝对不能代入,要脱离剧本你懂吗!”
老导演被轮着叫着评理,这会儿也就很谦虚地让开,喝着茶摆摆手:“你们先聊着,我也想想。”
苏沉假装在记笔记,乱画几笔给蒋麓写字条。
「咱不能出去玩吗」
后者对着叫他们名字的老前辈笑了笑表示赞同,很快回了一行。
「不行。」
「我们又没有决定权……」
「得呆在这陪他们吵完。」
显然两个小演员的存在非常影响好几个前辈的语言发挥,本来有几位就是派系对立的教授,已经在替各自的戏剧学院占场子了。
“布莱希特很明确地指出了€€€€”
“去你的布莱希特!”
“蒋麓!蒋麓你直接说你将来去我们时戏还是他们央戏读书!”
蒋麓予以僵硬笑容:“都可以……都可以。”
“那个,”有人试图插嘴:“孩子还小,这么早定表演体系不太好?”
“他是孩子啊!!□□!!小时候就教歪了大了怎么办!!!”
“我家孩子要是跟我说他信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那套鬼话信不信我直接就把他的腿打断!打成三节!”
“嚯,那你真是个好爹。”
“别告诉我你没这个念头!!你可是烧过希区柯克录像带的主!”
砰的又有人砸了个茶杯,拍着剧本扬高声音加入战局。
“这儿的氛围太好了,”闻长琴侧耳道:“我有次还人情,帮忙去了个剧组当临时编剧,谁管导演怎么排戏,拍完收工大吉,巴不得早点下班。”
“有时候太好了也是一种糟心,”卜老爷子耸耸肩:“你看我在这敢大声说话吗?”
“可不是,这才三十分钟,”总编剧笑道:“我瞧着茶壶都空了四大瓶,开水房忙得够呛。”
直到跨年焰火如哨声般尖鸣冲天,窗外绽出璀璨烟花,人们才陆陆续续停下来。
大伙儿听着隔壁景区的新年钟声悠远传来,互相又碰了个杯,情不由衷地说了声新年快乐。
“啥时候开饭?”
“嘶,是有点饿。”
“你要是刚才没扯着嗓子对我喷唾沫,现在晚饭还在肚子里。”
餐厅早已准备好夜宵多时,在门外听着动静愣是不敢进,这会儿才摇着铃铛把餐车推进来,给大伙儿发饺子年宵葱油面。
苏沉要了碗热乎乎的面,吃得心满意足。
他不在意最后怎么拍,因为有他们在,一定会拍得精彩纷呈。
能和这么多前辈坐在一起,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蒋麓咬着煎饺,想到了什么。
“你好像快过生日了?”
“对,一月二十七号。”苏沉眨眨眼:“你居然记得。”
“送你个礼物好了,”少年今天心情不错,非常大方:“你想要什么?”
苏沉没想到他会直接问,笑得眼睛弯弯。
“哥,你变亲切了。”
“刚认识你的时候,看着挺拽的。”
蒋麓沉默两秒,又别扭起来。
“不说算了。”
“你的饺子看起来好好吃,”小孩诚实道:“居然是三鲜馅儿的诶。”
少年闷闷看他一眼,给他夹了一个。
半晌把醋碟也推了过来。
“麓哥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又是套话。”
小孩挠挠头,试探开口:“我看见你在玩滑板。”
“行,给你挑个好的。”
他们碰了个杯,一块看着烟花升到天际。
老前辈们推杯换盏,这会儿已经在勾肩搭背畅聊往事了。
不过也有人很快喝多了,又开始上头。
“蒋麓沉沉,你们将来到底来时戏院还是央戏院!”
蒋麓露出僵硬笑容,桌子下拍了拍苏沉。
“准备开溜了。”
“哎?”
“再不溜等着他们给你讲课呢,走!”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被某教授硬抓着授课两小时理论课的蒋小少爷如是建议道。
第24章
元旦当天, 隔壁剧组有导演编剧过来串门,大伙儿还联着一块儿包饺子联谊。
说来也是奇怪,北方人好像过什么节都能扯上包饺子, 但他们的饺子馅大皮薄一个顶仨, 能吃得人像是自脖子到肚子都满满当当, 最后只能舒服地找个好地方窝起来,偶尔打个长长的嗝。
苏沉见到爸妈, 第一件事就是老老实实交代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坏事。
偷着吃了三四次方便面啦,有几回偷懒没写作业,在老师面前撒娇耍赖蒙混过关啦……
“有一两次, 就一两次忘词了,”他仍然想证明自己只有一点点不够好:“其他时候都记得很牢。”
梁谷云把沉沉抱着猛亲。
太可爱了!!我儿子怎么这么乖!!
他们每次过来探望小孩都会带上满箱的东西,有平日逛商场时看中的衣服玩具, 每个月邮局按时寄来的杂志读物, 最近时都流行的好吃点心。
好像要把每个月的爱都完整补回,像行李箱一样在小孩的心里塞得满满当当。
这次虽然过来看他三天,但演员无假日, 元旦当天吃完饺子也得上工。
夫妇两在镜头外抱着热水袋看他演戏,看得感动又欣慰。
蒋麓刚好路过, 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麓麓在呢, 穿这么少?”梁谷云招呼他过来坐, 从包里掏出来一支护手霜:“手给我, 你看都冻皴了。”
少年没感受过这种母亲般的照顾,坐在旁边有点不好意思。
梁谷云笑着说别紧张,仔细把护手霜抹匀涂在他的手上, 瞧见他食指指腹有小伤口, 又拿出随身带的创口贴帮忙弄好。
“晚点上戏的时候记得摘, 如果穿帮导演该生气了。”
她帮他擦手的时候,手掌自然地包覆轻抚,如同照料亲生儿子一样体贴细心。
蒋麓有些不知所措,终于表露出孩童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