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谷云守在座机旁边,从头到尾都没听到儿子说完几句话,可见另一头已经累成什么样了。
“我问过蒋麓。”
“蒋麓?”
“对,我问他,他拍那么多打戏,而且还是比沉沉更小就进了剧组,这些年怎么过来的。”梁谷云躺回沙发上,有些出神:“那小孩说,硬撑。”
“撑不下去的都走了。”
她很想问问苏沉,是什么支撑着他这样坚持,能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孩打磨到现在这样。
也许做演员……本身就需要一种奇异的信念。
不是为了出名,不是为了赚大钱。
对表演的信念,可以让他们付出一切。
苏沉睡得一觉黑甜,跟拉闸断电差不多,连梦都没做。
他还在补充体力,套间客厅那边门铃响了,铃声尖锐又响亮。
“苏沉€€€€”是蒋麓在喊门:“起来了。”
苏沉翻了个身,不想理他。
又过了一会儿,隋姐也上来了,拿备用门卡开门,匆匆走过来。
“沉沉,”她温柔道:“导演那边在找你,去吗?”
“现在几点啊……”
“早上五点半。”
“现在去拍戏??”
“不,不是拍你。”
他再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面包车上,手里还揣着热乎乎的包子豆浆。
蒋麓根本没睡醒,仰倒在椅子上拿棒球帽盖着脸,睡得人事不省。
苏沉往外一看,车子都开出基地了,还真不是要拍戏的样子。
“我们是去哪?”
“你看天上。”
……?!天上??
他这时候才往窗外的天上看,被绚烂色彩惊到清醒过来。
是朝霞。
灿烂到像是浓烈色彩铺就,是由造物主信手画作的瑰丽晨光。
朝阳的光芒被云层二度诠释,金红黛粉浓淡恣意,舒卷间展现着无尽的魅力。
隋姐也在看窗外的云霞,笑意很浅。
“你知道吗,为了这片早霞,卜导他们已经连着蹲了一个多星期了。”
“等一下,”苏沉难以置信:“前头有好几天,下戏都半夜三点了。”
“对,所以他们索性熬个大夜,开开会打个盹,守着天亮,看朝霞光景好不好。”
前几部的基调是破而后立,要有朝气,有扑面而来的张力,让人能够感觉到新生。
所以必须是朝霞,不能是晚霞。
他们找气象局特意咨询过,得知晚霞还在预测范围内,但朝霞因为复杂原因,没法提前预知。
所以最后直接用了笨办法,每天早上起来,只要不是阴天雨天,就坚持不懈地等。
这样的好戏,值得一幕壮丽磅礴的日出,值得一场似锦云霞。
此刻的每一秒都妙不可言。
风在吹,云在动,天空犹如薄粉金红的海潮,在缓慢又曼妙地变幻舒展。
广角镜头都不足以完全还原其中的震撼。
一切都像是大自然赠与人世间的礼物,只有置身其间,站在草野里,站在天幕下,才能有沐浴于风景深处的震撼。
他们下了车,在最广阔的原野里仰头看这一场盛宴。
摄制组的人都高兴坏了,分成几拨忙碌不休。
一组拍宫楼日出,一组拍街巷朝霞,一组拍草野清晨。
导演特意把两个孩子叫起来,让他们看看这样好的日出,这样好的朝霞。
苏沉看得脖子都酸了,一回头发现蒋麓已经躺在荒草里,四肢舒展着舒舒服服的看。
他本想问问,这样衣服不会脏吗,你不怕虫子爬上来?
但却也学着对方的样子,自由洒脱地躺在野草荒野里,看无尽变化的云霞。
世界静下来,变得广袤,又变得渺小。
“麓哥。”
“嗯。”
“你说卜导演,他会不会很孤独?”
苏沉感受着混杂青草气息的风,慢慢道:“我觉得,他的世界也许比大家都精彩的很多。”
他拥有一双凝视万物的眼睛,他感受的一切也许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也许吧。”蒋麓也在看漫天的云,想了想又道:“但只要他把作品拍出来,就没有那么孤独。”
“会有很多人看到他眼里的世界。”
虽然云景很好,但小风一吹,布谷鸟一叫,苏沉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他一觉睡到下午,后头是饿醒的。
再爬起来,自己又呆在被子和枕头的壁垒里,像是清早的事都是一个梦。
隋姐把人抱回来的时候,还放了两张拍立得在他床头。
一张是瑰丽云霞,一张是他和蒋麓陷在葱郁草叶间,睡着时脸上都带着笑。
第26章
如今剧组进度已过大半, 皇袍和冠冕才姗姗来迟。
虽然正式登基都是第二部开头的内容,但第一部就要提前拍好几个片段备用,拖延不得。
在《重光夜》的设定里, 熙延帝以及之前的诸位帝王都是戴着旧式发冠, 冕旒样式也都大差不离。
但元锦即位之后, 意外成为天下独一重光夜加身的天子,沐光之后银发如雪, 彻底坐实众神庇佑的身份,得到万民敬献的血珀发冠。
他银发披落时华贵威严,束起反而像是遮蔽了上天的赏赐。
剧组考虑来去, 竟真做了一顶纯金发冠,血珀用的是天然红宝石,光是雕琢便请来了香港手艺最好的老师傅, 一点点地抠出细节。
由于登基时元锦只有十二三岁, 龙袍也暂时只定了一套,尺寸有意加宽一些,避免演员长个子太快, 服装适用期时间不够长。
这两样手工珍品被送进仓库时,苏沉被带去优先过目几眼。
旁人甚至连伸手摸一摸的资格都没有, 唯独他可以穿在身上, 亲身接触许多回。
苏沉第一次接触这样沉甸甸的纯金制品, 捧在手里都怕磕碰出痕迹, 站在原地不太敢动。
宝石光泽流转,纯金磨砂后的质感更是让人毕生难忘。
他第一次知道金子是这样的重量,硕大宝石摸起来是怎样的感觉。
据说现在这发冠给他看完之后, 要经过四道关卡仔细锁好, 一般人根本没法接近, 也无从盗窃。
旁边曾负责量头围的道具师看着也觉得稀罕,怂恿他戴上试试。
“对啊,快戴上看看好不好!”
“这也太漂亮了,我媳妇儿结婚都没带过这么大的纯金首饰。”
“那能一样吗!人家可是皇帝!”
苏沉只匆匆戴上试了下头围大小,说什么也不肯再戴了。
他刚才一眼看见镜子里自己还是学生打扮,戴上发冠时说不出的怪异。
只有成为元锦的时候,这顶金冠才能长久落在他发间。
蒋麓跟着看了眼,还上手掂了掂,赞了一句确实舍得用真东西。
这话一出,旁边有人跟着插嘴:“不是有句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回头等电视剧拍完,咱还可以把这发冠融了,再打成金条!”
“哎?将来沉沉长大了,这金冠得再打两个尺寸吧?”
“那可不!”
这话一出来,隋姐听得大笑:“你听听你说得什么话,跟东宫娘娘烙大饼似的!”
“纯金当然值钱,但等这剧火了之后,怕是身价更要翻个好几倍!”
“到时候真正值钱的,可在于戴着它的人,在于元锦和沉沉了。”
大伙儿跟着连连点头,看苏沉的眼神都宝贝了不少。
再回去的时候,蒋麓叉着兜陪他走蜿蜒的小道,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戴着的感觉怎么样?”
“没来得及感觉,”苏沉跟在他身后,走的不紧不慢:“但是触摸它的时候,很像在触摸权力。”
蒋麓半开玩笑道:“这个回答很敬业。”
“话说回来,”他回头看他,步伐放慢了些:“你知道你会被评奖吗?”
“哎?”
“首先是最佳新人奖,大概率是你,”蒋麓注视着他:“除非你演砸了,中途被赶出去。”
第一有卜导的严苛要求,第二有剧本的深度刻画,苏沉不拿新人奖的概率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