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有速冻水饺,”蒋从水翻了一页实验报告,不紧不慢道:“我晚上要改学生论文,晚点回来。”
蒋麓隔着电话把打火机按得很响,烦躁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知道我很讨厌烟味。”蒋从水皱眉道:“你提前接触成瘾物质是你的自由选择,不要把家里的公共区域搞得乌烟瘴气。”
“是吗?”蒋麓轻巧道:“晚了,我抽了好一会儿。”
女人叹了口气,算是妥协:“开窗通风。”
“妈,我在剧组的时候,有个男的过来找我,说是我爸。”蒋麓突然道:“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他?”
“我很忙,这件事晚点再说。”蒋从水疲惫道:“我已经两天没睡过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蒋麓烦躁更甚,点燃了烟把打火机也扔了出去:“也许你希望我早点跟他走,不要来碍你的眼。”
后者没有回应,但似乎嘟哝了三个字。
“青春期……”
听起来轻蔑又无语。
蒋麓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也扔了出去,压根没有看手机扔到哪了。
他小时候仗着长得可爱还能讨讨这女人的喜欢,十二岁以后和亲妈过得像是房东和租客,索性跟着舅舅野在外面不回来。
每次回来都这样。
管吃管住,别的交流一概没有。
她喜欢的学术领域他不感兴趣,他看的综艺节目她漠不关心。
一个这样的妈,为什么会生出一个这样的儿子?
医院抱错了?还是说我其实是被领养的?
蒋麓真问过舅舅这件事,后者敲他脑袋,训他不许胡说。
“那为什么妈跟姥姥一个姓,你跟姥爷一个姓?”蒋麓又问:“这总能解释吧?”
卜愿大手一挥:“谁爱姓什么姓什么,你成年了姓爱姆骚瑞都行。”
蒋麓:“……”
你们姐弟两不耐烦的样子倒是一模一样。
他抽了两口烟,蓦地想起亲妈嘟哝的‘青春期’三个字,又很不服气地把烟按了,仿佛要以此证明自己不是因为叛逆期才做这种事。
明明已经心情差得要命,蒋麓还是打开客厅窗户通风,一个人在没开灯的昏暗客厅里站着。
站了好一会,感觉自己做什么都像叛逆期的臭小孩,越发炸毛起来。
他亲妈确实是他亲妈,三个字能把他搞得像刺猬一样浑身难受。
再回门口开灯,开关啪啪按了好几下,客厅一点反应都没有。
蒋麓:“……”
好家伙,我去年离开的时候这灯坏了,现在五月了您也没换过灯泡,前后得有十个月。
妈,您这日子过得也太像个人了。
苏沉放学时被又好几个大人认出来,一路假笑着跟大家招手问好,下楼路上被拦住拍照两次,废了好大劲才挤到小学门口。
梁谷云和苏峻峰在门口等了好久,看见他时笑容满面。
“沉沉!宝贝看这里!”
苏沉冲过去抱住他们,很快看到爸爸身后的新车,里面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今天我们要搬新家哦,下午已经搬的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拨!”
苏峻峰把后座收拾出一个小角落方便他坐着,得意道:“今晚你就可以睡大房间了,明天我们还可以一起去花鸟市场买个鱼缸之类的,让家里添点生机!”
梁谷云帮着把书包放到前座,临时想起了什么:“你今天上学没带手机,刚才我们来接你的时候,有个电话响了两次,我们搬家没顾得上看。”
苏沉怔了下,快速接了手机,啊了一长声:“是麓哥!”
“该不会有什么急事,”梁谷云催促道:“你回过去。”
“能有什么急事,”苏峻峰大大咧咧道:“闲的无事找他聊天呗。”
电话拨通过去,很快被接听了,只是声音听着不太对。
“苏沉。”
“哎。”
“你家人在旁边吗?”
“在的在的,爸妈都在!”苏沉立刻看向父母,后者露出不安表情:“怎么了?”
“你把电话给他们,给谁都可以。”
“我来,”梁谷云立刻接了电话,担心道:“是不是剧组出什么事了?还好吗?”
“剧组没有事,”蒋麓躺在地上,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我好像脱臼或者骨折了。”
四十分钟的路,苏沉一家赶过来只花了二十分钟,路上还闯了一个红灯。
“十楼,1012,”梁谷云急得冒汗,忍不住念叨:“今天不是周五吗,他家里怎么一个大人都没有。”
电梯门打开,苏峻峰忙拨通电话:“小麓,我们到了,你说备用钥匙在哪?”
蒋麓瘫在地上,痛得说话都费力:“门口有个福字看到了吧,撕了,钥匙在里头。”
梁谷云连忙指挥:“你可别撕了福,从边角掀开……对,小心点。”
“小心个屁,”蒋麓骂了一声:“撕得稀巴烂都行。”
苏峻峰只当他是痛极了才这样说话,小心地撬开边角取出备用钥匙,拧开门进去救孩子。
梁谷云在后头踮着脚把福字又完完整整粘了回去,很是郑重。
“屋子里真黑,”苏峻峰下意识左右找开关:“这都快天黑了啊。”
“他不是说了吗……”苏沉小声道:“就是换灯泡才摔下来。”
蒋麓连人带扶手梯一块砸在了地上,此刻一手捂着胳膊不敢动,默默许愿这对父母不要问东问西。
他不想给助理打电话,因为这样事情必然被捅到舅舅那里,回头又会被派个保姆寸步盯着。
也不想打给他妈,气早受够了,没必要雪上加霜。
更不想打120,因为怕被认出来招事……也不想让媒体议论他监护人在做什么。
“到底是十四岁的孩子,”梁谷云和苏峻峰一块把砸在他身上的梯子扶起来,看得心疼:“怎么一个人做这么辛苦的活儿,很疼吧,脸上都刮蹭出血了。”
他们还真的什么都没问,只顾着照顾他的伤口。
“马上十五了。”蒋麓面无表情道:“还行。”
他其实疼得生理性泪水都出来了,开门声响起时才匆匆揩掉。
“我们现在送你去医院,你放心。”苏峻峰扶他站起来的时候,认真确认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裤兜里掏出绷带给他做了个简易的吊腕:“这样会好受点,你慢点走。”
蒋麓跟他们身后的苏沉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自己有点丢脸。
在剧组里还神气活现的,一出来这么糗。
就这样还想在初中当他大哥,得了吧……
直到走到车前,他才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呃……”
“你坐前面,谷云你抱着孩子坐后面。”苏峻峰快速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刚好在搬家,车里比较乱。”
“没事,我可以坐后€€€€”
话还没说完,蒋麓已经被苏峻峰塞进了副驾驶:“这里宽敞,我怕你再磕着碰着。”
真奇怪。少年忍不住想。
他在妈妈那里,从小被当成大人看待。
她放心他一个人在剧组摸爬滚打,放心他吊着威亚去万丈高空。
现在他坐在车里,这对夫妻甚至怕一把折叠椅碰伤他。
公寓地段很好,附近就有非常大的综合性医院,护士训练有素地登记好信息,顺口问了一句:“你们谁是他家属?”
“都是,”梁谷云抢白道:“我是他干妈,有什么话跟我说。”
“得拍个片子确认情况,你还有哪里疼吗?”
心里疼。蒋麓很想矫情一下,但也只是笑着摇摇头。
等拍片的功夫,梁谷云要来了蒋麓妈妈的电话。
那小孩似乎不太请愿给,磨磨蹭蹭还是报了号码。
“喂您好,打扰了,请问您是蒋麓妈妈吗。”
“我是,”蒋从水批画着论文,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这孩子换灯泡摔伤了,我们在陪他看片子,情况严重可能要打个石膏。”梁谷云转头看向被轮椅推走的蒋麓,说话时都觉得心疼:“他应该摔得很疼,我看好几个地方都破皮了。”
“在医院就好,”蒋从水淡淡道:“我给他助理打个电话,让他先过来看着,有什么费用可以跟他助理交代。”
“我晚上十点半左右下班,到时候过来。”
几句话听得梁谷云鬼火直冒,声音都扬起来:“您在忙很重要的事?”
比你儿子都重要?
你还要继续上班?上班上到点了再来医院?!
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对。”蒋从水叹了口气:“我现在赶过来,他该骨折还是骨折不是吗?”
“多谢照顾,你们忙的话可以先回去,他助理应该很快过来。”
“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的时候,梁谷云已经想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