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导自演的环节固然忙碌,其实一切都像是设定程序,然后躺进去演就完事。
苏沉后一步化完妆,在发型和服设上都新增了改动。
这一幕戏拍的是第六部结尾的故事,元锦跨海归来,一切都在变化。
但最要紧的,是先去救下他的挚友。
看似封闭的庭院和房间,其实都被拆了外层,方便剧组的人布置各类器械,看起来像是被横剖一刀。
两位母亲坐在镜头外都在等着看自家孩子演戏,偶尔还笑着交谈几句。
苏沉在来之前做了充分心理准备,上场前还是有点绷不住。
被亲妈看着也就算了,蒋阿姨也在!
他暗恋蒋麓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可就是有点心虚,此刻脸颊都在发烫。
少年走进布景里,背对着两位长辈,可是一瞧见蒋麓眼神也不自然,又有些幸灾乐祸。
“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小麓。”葛导演作为前辈,在这里帮忙看着场子,怕蒋麓自导自演顾不上其他人:“你要跟大家讲戏,把剧情里的要点都提一提,引导演员更好的发挥。”
蒋麓坐在榻上,面无表情:“我酝酿一下。”
“他是要酝酿一下。”本场戏台词最少的林久光举起剧本:“这台词是谁写的,也太肉麻了!”
演姬夫人的演员也跟着乐:“好像没我这个正室什么事啊?”
“也没我这个药师什么事。”另一个演员笑眯眯道:“你们两加油!”
“哎哎,感情戏的事能叫肉麻吗!”葛导演正色道:“情感真挚的时候,说什么都不会显得离谱,你得把握人物之间生死相连的那种关系!”
再要往下说,葛导演又住口了,把机会充分让给蒋麓,让他实践练习。
蒋麓盯着剧本三四秒,终于开口。
“这里你需要带一点哭腔喊我的名字。”
苏沉背对着所有人,此刻只面对他一个人,听见这句话时仍然不敢看蒋麓的眼睛,轻轻点头。
蒋麓说出这句话时觉得哪里不对,又看向表情不自然的苏沉,停顿几秒,决定更换代称。
“元锦其实是有很深的挂念,在姬龄身上。”
“在归来的路上,他就非常担心姬龄的安危,知道蓝子真不会轻易放过他身边的人。”
“你从进门前到进门后,脚步要有一个加快的过程,情绪变化也要有层次感。”
“好。”
“抓手的时候可以用力,带一点掐的意思。”
“嗯。”
“所以……来演一遍?先试下?”
葛导演觉得这孩子说话还是含蓄了点,出声提示道:“情绪方面怎么变化,你得把你的思路跟苏沉说啊。”
蒋麓心想我现在跟苏沉导戏导的像在勾引他一样,别过头看葛导演一眼,意思是差不多行了。
后者用力拍拍肩,充分予以鼓励:“你多说点,不用怕犯错!”
“这种时候,悲伤、自责、还有奋不顾身的感情,要融合在一起。”蒋麓艰难道:“所以元锦会在听清姬龄中毒原因的时候失控。”
苏沉已经快听不下去了。
背后坐着两个家长,他还要为他演得失控。
实在是……
“在以命渡命的那一刻,元锦是愿意为姬龄死的。”
蒋麓叹了口气。
“哪怕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关系也已经走到了这样的深度,你明白吗。”
苏沉抬眸望着他的眼睛,驯服点头。
“我明白。”
第121章
一众人就位时, 有场记在镜头外代为倒计时。
“三,二,一, 开始!”
镜头自一尊文火慢煎的药鼎开启, 后方模糊的身影随变焦逐渐清晰, 是苔族药师在对愁容满面的姬夫人低声交代病况。
那一盏酒花,用的是最老辣的噬心毒, 再这样拖下去……生还的概率只会越来越小。
虽然有各路灵药补品千方百计地吊着姬龄的命,但一度剽悍善武的少将军也困顿于病榻之上。
初时还有意识,勉强能与人交谈几句, 后来便是翻来覆去的高烧,手上青筋有时候会泛起诡异的乌青色,是毒素翻涌的征兆。
这样的毒, 一般的药草良方都解救不了, 太医们前后都来看过,看完便一个劲摇头叹气,像是已经看见接下来便是英年早逝的景象, 觉得无奈又惋惜。
也就在这样悲凉又惶然的初晨里,有马蹄声疾驰而来, 竟然听着越来越近。
姬夫人原本在掩面揩去泪痕, 闻声也是一惊。
“侍卫家丁都在哪, 居然没有人拦?!”
药师正在交代方子, 感觉要出事了便立刻看向应听月,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他镇定着站这。
可是€€€€自皇帝托病不再上朝之后, 仍然偶有官员失踪的事发生, 人人自危不敢逾矩, 京中一片压抑。
现如今,谁还敢骑马闯进将军府,这样嚣张跋扈地冲进来?!
那马蹄声竟然是越奔越快,飞过门栏不顾内院避讳,直身冲撞而入。
应听月手中的药碗都来不及放下,就这么端着一路快步迎出去,终于亲眼看见银发飞扬的元锦再度回来。
他在换魂之后匆匆沐浴更衣,被蛇骨婆婆放出地牢,扬鞭打马冲过来找姬龄。
皇后没事,首辅没事,需要保住的人几乎都没有事,哪怕皇帝被换了个壳子,江山也依旧稳固。
可是姬龄€€€€姬龄他!
“陛下!!”姬夫人领着一众女眷颤声下跪:“恭迎陛下圣驾!!”
她们都不知道姬龄是怎么中的这个毒,一切来龙去脉都讳莫如深,也不敢贸然探听。
老夫人疑心过是宫闱里有人对姬龄下手,可始终想不通缘由,一日一日地同少夫人一起守着府苑,望着昏迷不醒的孙儿神形憔悴。
元锦翻身下马顾不得搀扶她们起身,长袍飞扬着奔入院内,在浓重药雾里一眼看见嘴唇枯白的姬龄,半跪着抓他的手。
“姬龄€€€€”
他这一声带着怒意痛苦,竭力要把眼前人唤醒:“我回来了,是我回来了,你看看我!!”
“姬龄,你看着我!!”
应听月瞧见蛇骨婆婆的软轿紧随而来,示意侍女们先把涕泪交加的姬家女眷搀扶下去,说请了高人来为他诊脉疗毒,期间可能有蛇鼠出没,还请避让。
姬家老夫人见天子都来为他喊魂,更是愁上心头,执意不走。
蛇骨婆婆慢悠悠从轿子里出来,见前面有人挡着,只慢悠悠道:“我还带了药童来,等会要放血疗毒。”
“老夫人,这男童血有煞气,若是冲撞了你,姬龄也不会心安的。”
众人连连谢恩,以为是皇帝派秘医前来救命,这才听言退到侧厢房等候。
无关人走后,元锦仍紧抓着姬龄手腕,像是不认识这个神色枯槁的病人。
“是谁害了他?!”他说这话时,青筋都微微绷着:“是谁?!”
我要让那个人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小乞丐见这眼熟的高个子穿着龙袍,心里猜想他怎么变成皇帝了,有些害怕地躲在老婆婆身后。
应听月靠着床柱,低头吹着药。
“蓝子真换魂之后,借你的口,逼他自刎。”
元锦牙齿咬得很紧,怒极反笑。
“蓝子真……蓝子真!”
夺魂之仇,杀友之仇,今后都要让你偿还千百倍。
你的哥哥,你海岛上的国土,全都将不复存在!
蛇骨婆婆双手轻扶着小乞丐的肩,示意他来看看这个病人的寿限。
小朋友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已经没有了。”
他从前打定主意,只要看到命数不久的人,都不要说出来,省得招惹杀身之祸。
但是第一次被带进皇宫看那个银发囚犯的时候,那人一侧三竖无横,另一个七横八竖,像是同时拥有两个命格。
今天被带来看寿辰时,一看是个重病不治的可怜人,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这叹气声激怒了元锦。
他转身看向他们,恨声道:“朕不允许,一定还有办法救他,对不对?!”
苔族来的老药师咽了口唾沫,忧心忡忡道:“是有……”
“快说啊!”
“碰到这样的境况,也许只能……以命渡命了。”
用你一半的元气血脉,去救回他一半的肺腑机能。
让渡的越多,能痊愈重回的也就越多。
应听月先前没有听过这个说法,着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们都是女眷,阴阳有别,气数不同。”
老药师苦着脸解释:“而且,寻常人哪怕把整条命交出去,也救不了这样的毒。”
眼前这少将军能苟活于世,已经是老天庇佑了。
他自幼习武,又颇有灵根,体魄远健壮于常人。
从脉象可以看出,那一盏酒花灌下的剂量,是远远超过一人的量€€€€拿去药死一头数百斤的牛都大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