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值得吃?”时爸其实不是本地人,但到这里已经三十多年了,早被腌入味儿了。
还是到北京读了两三年书的儿子告诉他们:“物美价廉。”
“对!”时妈一副整个人瞬间舒畅的表情,“还是年轻人最有文化。”
陆景明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谈笑,尝了一口椰汁千层糕,嘴里凉凉的,甜得人皱眉。
这顿饭吃过,时妈真的载着他们俩,在老城区东弯西拐,最后停在了一家看着黑黢黢的老店前。
时熠狠狠吞咽了一下,被喊下车。
这家店看上去恐怕有三十年历史,招牌也褪了色,写着“强记凉茶”,陆景明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材味。
“……小朋友食完热气€€饮。”时妈对店老板说。
老板是个头发全白的老爷爷,戴一副老花镜,将时熠和陆景明喊到跟前去,显然并没有觉得这俩小朋友“有点儿大”,而是朝他们吐出了舌头:“Yue。”
陆景明一脸懵,看着时熠很老实地也伸出了自己的舌头,于是很聪明地会了意,缓慢地跟着照做。
然后老爷爷叽里咕噜念了很多陆景明听不懂的,时熠倒是听懂了,说他们一个肝胆湿热一个气血失调脾胃虚,总之今天都得受这个凉茶酷刑。
“我和爸爸去探亲。”时妈说,“你们慢慢喝,喝完知道怎么走回家吧?”
时熠心如死水地点了头。
老爷爷收了钱就揭开煮好的砂锅,舀出黑漆漆的液体,两个人都是一大碗,逃也逃不了。
时熠和陆景明面对面坐同一张桌,陆景明倒是淡定,直接端起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口气都喝了。
放下碗的时候,他看见时熠很小心地啜了一口,想到了那个鸭子伸脚试探水面的表情包。
“你很怕喝凉茶?”陆景明问。
“凉茶是唯一让我想逃离广东的东西。”时熠被苦得直皱眉,但还是乖乖多喝了几大口,“我幼儿园吃麦当劳,吃到喉咙发炎发烧,连续喝了三天凉茶加打针,后来我爸妈很喜欢牵我到麦当劳门口,假装还要带我去吃。”
他说着又狠狠灌了一大口,“别的小孩都是赖在门前,哭得呼天抢地,我是呼天抢地拖着我爸妈赶紧走。”
可能是时熠的错觉,他好像看见陆景明在这时轻抿了抿唇,像是露出了笑容。
“陆哥,我还没见过你笑呢。”时熠说。
“是吗。”陆景明自己倒是没察觉。
“你笑起来肯定会很好看的。”时熠被苦得眉心还皱着,却笑着说。
不待陆景明回答,他就被苦得受不了了,伸手摸过放在桌上的盐盅,用牙签挑出了一小块陈皮,放进了嘴里。
“吃吗?”时熠将盐盅推了过去,“很好吃的。”
陆景明看了眼,在他过去的认知里,陈皮都是用来泡水喝的,或者是入药,没见过像这样当零嘴儿吃起来的。
时熠甚至一边吨吨吨灌凉茶,一边送这个陈皮,于是他忍不住好奇,尝了一小块。
这是用盐腌制的陈皮,咸咸的,皮很薄,没有预想中的苦味和涩味,几乎吃不出这是橘子皮。
“橘子皮€€€€僵尸版。”时熠说,在喝完最后一口凉茶的时候,再往嘴里多送了一块。
……
时爸和时妈估计是和亲戚相谈甚欢,就连晚餐也没回来吃,让两个小朋友待在家里自行解决。
时熠原本想偷偷搬出空气炸锅,被陆景明给阻止了:“阿姨说让你别吃上火的东西。”
“陆哥,”时熠双臂捧着陆景明的手臂,试图拉对方上船,“我们一起吃吧,喝过凉茶不会有问题的。”
“不可以。”陆景明伸手将他锅没收了,看他还能炸出什么花来。
“那你和我一起看电影怎样?”时熠转而说。
“去外面?”陆景明想到对方不适宜公共场合,“私人影院?”
“我房间就有投影仪。”时熠十分自然地举荐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片子呢?喜剧?动作片?科幻?”
“我都可以。”陆景明又产生了种被弟弟撒娇的感觉,忍不住垂下眼睑。
这个人,将来会和怎样的人恋爱呢。
恋爱的时候,肯定也是这么会撒娇的、热情的、温暖的、让人移不开视线,让人想纵容。
时熠于是用清汤寡水的晚饭,换来了和陆景明到自己房里看电影。
他们都洗了澡,时熠将房间灯熄灭,拍拍自己的床示意陆景明上来,因为投影仪摆在床头边,正对着面前的空白墙壁。
陆景明上床的时候,时熠的心跳果不其然地加快了,仿佛正在期待什么。
时熠的单人床不算很大,他们挨得很近,并肩靠坐在床头,膝盖上盖着同一条毛巾被。
投影仪播放的电影是《海上钢琴师》,他们两个其实都看过,甚至看了不止一遍,但都很愿意再看一遍。
可能正因为看过,在电影播放的过程中,他俩都不免频频走神。
时熠时常在意陆景明搭在毛巾被上的手,那只手生得同他本人一样白皙漂亮,手指修长,唯独指尖会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昨天晚上去放烟花,他一时冲动牵了这只手,手感比想象中柔软,对方的手没自己的大,很轻易就可以被包裹其中。
电影中海浪颠簸,1900在摇晃倾斜的船上,弹奏着正像碰碰车一样滑动的钢琴,他的乐曲不会停。
时熠的心跳也逐渐急促,他斟酌再三,摸出了那块随身携带的怀表,深吸了一口气。
他必须物归原主,于是他总归得向陆景明提起那件事。
“陆哥,”时熠拉过他的手,将怀表放在他掌心,“这是你的吧。”
陆景明手心忽然接触到冰凉的怀表,怔了一怔,心脏也随之快速地跳了起来,喉结轻微滑动。
“我在你住的酒店房间捡到的,11月20号前后。”时熠继续低声说,“那天晚上我喝醉了酒,走错了房间,然后……”
他的脸逐渐滚烫起来,对着当事人提起这件事,让他感到羞赧而难以启齿。
陆景明眨了一下眼,他有料到这天迟早会来,只看时熠会不会说,只要时熠不说,他便假装无事发生。
“陆哥,对不起。”时熠说,“那个晚上……你有受伤吗?”
陆景明热着脸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没有”,并补充:“我也是第一次……被那样。”
两个人进行完这两段对话,就好像被蒸熟了一样。
“怀表里的人,是你妈妈?”时熠慢慢转移了话题。
“嗯。”陆景明说,“她抛弃了我,为了钱。我却对她抱有期待,去吃那顿年夜饭。”
时熠瞬间瞳孔微缩,他想起是自己鼓励陆景明去和妈妈吃饭的,而他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因此被伤害。
“抱歉陆哥,我太想当然了,自作主张劝你去。”时熠内疚起来,他怎么能这样以己度人。
“没事,我认清了她。”陆景明看着时熠,又一次感觉到了他们是不同的人。
在这个家住的两天,他越是能感觉到,时熠是在温暖与爱里长大的,所以他才会闪闪发亮。
电影还在继续,他们重新陷入新的沉默,但心跳声却不是沉默的。
1900的船正在沉没,而他独自待在船上,选择永远孤独,永远不再上岸,船窗外是那个无法接纳他的新世界。
故事落幕,时熠伸过手去,想拿放在床头柜上的遥控,越过陆景明的时候,身体不经意地碰到了对方的身体。
陆景明洗过澡后干净的味道也一同传入了鼻腔。
时熠手里抓着遥控,维持着半起身的状态,与陆景明触碰视线。
墙上在播放一片漆黑的片尾,房间里暗了好几个度,一些悸动的情绪也在黑暗中疯长。
时熠忽然压上去,试图亲吻陆景明的嘴唇,先是在二人都没准备的情况下,磕了牙。
但他并没有作罢,因为他已经忍不住迈出了第一步,于是带着全副身心重新吻了下去。
陆景明只感觉到了吃惊,嘴唇碰触的感觉又软又麻,软是因为害羞,麻因为震颤,他第一次在清醒中承接一个吻,手下意识地揪住了时熠胸前的睡衣。
而时熠并没有浅尝而止,他的心剧烈跳动着,像个贪婪的孩子要向对方索取更多。
陆景明心也跳得快要爆炸,对方的亲吻没有章法,明显只是在凭本能行事,但这其中的意味即便他再过迟钝,再毫无经验,他也不可能不懂。
只是他一次都没把自己摆在那个位置上过,时熠是可爱的弟弟,他一直这么说服自己。
而弟弟想要什么,他都愿意给他。
不知道多久,时熠才松开他,两个人都剧烈地喘息着,双唇湿润,陆景明眼睛里甚至藏着渗出的晶莹。
“陆哥,我……”时熠直接后悔了,脸红得不敢看人,又想乱揉自己的头发。
房间里又有短暂的沉默,但这次两人的呼吸声都很明显,明明只是接了个吻,却感觉自己浑身都有着对方的味道。
“时熠。”反而是陆景明先平静了下来,开了口,“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所有,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一个真香。
鹿其实很怕过近的关系,这从他身边几乎没有朋友可以看出来,不过在他把熠熠当可爱弟弟的那刻起,熠熠已经是越界了,因为鹿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这种关系。
这里稍作解释一下,因为我是更倾向两人都整理好了心情,才步入正式交往,而且我看了眼大纲,也不是很远了!
时熠熠,他说什么都可以噢,妈妈这边的建议是直接上(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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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时熠愣了愣,并没有料想到会被直截了当地揭穿。
“……为什么?”隔了一小会儿,他才出声问。
陆景明坐在床上,低垂下眼眸,心脏仍然在疯狂地跳动着,男生的吻如同他本人一般炽热,被吻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饱满而真实的情绪在源源不断向他涌来,就仿佛置身那天历经过的海浪之中。
就连理智都快要被冲垮了,四肢变得绵软无力,明明对方的吻毫无技巧可言。
“因为太近了。”陆景明声音微哑地说。
时熠眼睛里的光动了动,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是被拒绝了。
只是他一时间不知道,陆景明是拒绝一切离他过近的人和事,还是拒绝此时此刻的自己。
对方说愿意给他想要的所有,这是不是说明,陆景明依然还是把他当个可爱的弟弟宠爱呢?
“陆哥。”被拒绝的沮丧情绪在积蓄,他们两个的距离依旧近在咫尺,时熠喉结轻微滑动,在黑暗中微微眯缝起双眼,“你刚才说,你可以给我所有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