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突然仓促了起来。但他刚一抬脚,却被人从后方叫住。
“丛师兄!”
丛安河回头,朝他奔来的是刚刚那位领头的姑娘。她很瘦,手臂挥动起来时没有赘肉,隐隐有浅浅的肌肉线条起伏。
丛安河停下脚步。
“丛师兄。”她在两步外站定,疾跑让她两颊发红,抬手递出去一张明信片:“我差点儿给忘了,下午正式开演前,有位先生来后台找过你,你人不在,他托我们转交。”
这年头少有人用这么传统又老套的方式传达消息。
丛安河接过明信片,只看了一眼,就问:“是位beta么?”
不出意外的,姑娘点点头,补充道:“是啊。是一位漂亮的beta先生。”
明信片素白,正面被油彩涂得斑斓,非常印象派,大抵画的是条起伏的海岸线。把明信片翻过来,上面黑笔写着字。
【Euphoria咖啡,下午四点】
没有署名。
丛安河把明信片随手塞进包里,笑了笑,说:“谢谢,我知道了。”
Euphoria,欣快、欢欣沉醉,名词。
丛安河卡着点推开咖啡厅大门时,心里只想着这个。
楚蓝发尾到肩膀,烫过,发色是浅调的奶茶色,用皮筋随意扎在后面。他肤色很白,五官精致漂亮,只不过新秀画家的手却不金贵,大鱼际上颜料斑驳,一些干在上面,一时半会儿洗不干净。
“来啦?”
楚蓝坐在窗边,桌上只点了两份清咖。
丛安河在他对面坐下,把明信片推过去,温声道:“下午好。”
楚蓝不收,只耸了耸肩:“安河,物归原主可不算见面礼。”
丛安河垂眼笑了笑,没接话,转身叫服务员点了一份抹茶蛋糕,顺带又结了一桌的账。楚蓝不意外,但有点纳闷:“我不爱吃这个。”
丛安河用湿巾擦了擦手:“是我想吃。”
“……”楚蓝哽住,因为尴尬,脸上起了一层浮红:“我出国这半年,你好像有点变了。”
丛安河轻笑两声:“没有吧。”
他明白楚蓝的意思。
他只和beta处短期存续的关系,每一段经历都是一拍即合,然后心照不宣地好聚好散,压根算不上恋爱。
楚蓝和他一年前在画展上认识。他们站在印象主义大师的那副《舞女》前,对视了十几秒,如果有摄像头,那会是很好的以一镜,很老派的罗曼蒂克。
两人处了两个月,最开始也说好不谈感情,可丛安河是太体贴的情人,楚蓝很快被惯得找不着北,产生好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仰慕、厌恶或是爱情,都是很直白的情绪。丛安河见过许多双眼睛,对这些太熟悉。
恰逢经纪人要带楚蓝出国接笔大单子,丛安河顺势提了句断,楚蓝情绪复杂,最后还是点了头。
阔别已久的旧情人找上门,无非就两件事。
要么旧怨索债,要么是旧情难忘。
楚蓝果然问:“我新工作室就在隔壁,你要不要参观一下?我要画幅新画,想画你。”
意图近乎直白。
楚蓝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自己也是这样讲的。十多秒的沉默被自己打破,他率先开口问丛安河,有没有时间让我画一画你。
丛安河那时候说了什么?
楚蓝是beta,捕捉不到信息素,但他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对着他笑了笑,他的心脏顿时像被浸泡在深海,压强迅猛而强烈,从四面八方挤过来。
他胸口胀痛,然后听到丛安河说,好啊。
脚步声靠近,服务生端来一块半个掌心大小的抹茶蛋糕,单价就要五十多。
“二位请慢用。”服务生颔首示意。
“谢谢。”丛安河挖下一个角,入口抹茶粉发苦发涩,蛋糕胚甜腻过头:“……不太搭。”
声音有点儿低,楚蓝没听清:“什么?”
丛安河抬头。
“我是说,”他笑起来眉眼舒展,是温柔又俊美的一张脸,这次说得清楚明白:“Lennie,算了。”
总是这样,温柔一刀,闻者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刀叉落在瓷盘上的声响有些刺耳。
楚蓝捏住杯柄,杯底在大理石纹的餐桌上烦躁地转了半周。
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说出口:“其实我出国第二周就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换了号码。”
出国第二周,算算时间是在九月末。
丛安河想了想:“没想躲你,我换号码很频繁。”
相处时间短,楚蓝并不清楚他有这个习惯。他喝了口咖啡,深烘焙,味道相当苦,眉头短暂皱起,又很快松开。
“好吧,那就……算了。”他耸耸肩,这几个字说的时候艰难,全吐出来后,又松了口气:“我听说你参加了ao速配恋综,怎么,想定下来了?”
问题问了,楚蓝却很快后悔。刚被拒绝,他暂时不想听丛安河肯定的答复。
雪上加霜伤口滴蜡,那是受虐狂。
a和o很难抵抗相互间的吸引力,他换了个思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beta?”
“就当我还在叛逆期吧。”四两拨千斤。
丛安河擦擦嘴角,然后起身,离开前祝对方一切顺利。
丛安河的背影在玻璃框里越来越小,靠窗的桌位只剩楚蓝一个人。
他骨架匀称,此刻猛地趴在桌上却像被打湿的芦苇,他把脸埋起来,哭倒是没哭,只叫来咖啡厅的服务员,说要点杯威士忌,加冰。
丛安河赶回别墅时刚好晚上六点。
快递员抱着纸箱子停在大门前,门铃还没来及摁,就被他拦了下来。
他签上名字,谢过快递员,按上指纹打开门锁。
换鞋的空档,他把半个人高的盒子竖在墙边。霍流馨出来迎他,见到这么大一个包裹,眉头微挑。
窥私欲是人的天性,她确实纳闷里面装了什么,但最终没问:“你掐饭点儿回的吧?饭刚刚做好。”
“是啊。”丛安河半真半假地开起玩笑:“今晚谁掌勺?戚举?”
霍流馨:“是莉莉和黎老板。说起来,小七……我今天一天都没见到她人。”
丛安河微愣,然后笑说知道了,搬起包裹拐上楼梯。
第10章 不许犯规
晚饭吃完,几人聚在一起玩了几局桌游,直到十一点多散场回到卧室,戚不照还是没出现。
临睡前,众人回到二楼。
黎宵没回卧室,他塔拉双拖鞋蹲靠在墙上,玩了会儿手机,抖了几分钟腿,才见到收拾完客厅残局的丛安河。
“咳咳。”
他咳嗽两声,拦了一手。
丛安河在两步开外站定。
黎宵别过脸,有些尴尬:“问你件事儿。”
丛安河点头:“你说。”
黎宵哼哼唧唧半天,才道明来意:“……戚举今天去哪儿了?人什么时候回来?”
职业公开后,戚不照那句“无业游民”多少让他下头。
虽然是综艺,有做戏的成分在,但愿意签合同参加的还是带着处对象的心思。
素人恋爱综艺的本质说到底还是变相相亲,门当户对的择偶准则刻在海马体里,抛开物质谈感情,他自诩没这么高的思想觉悟。
可那位坐轮椅的长发omega实在长了一张是alpha都很难拒绝的脸,像放在展厅中心的艺术品。
他冷了一段时间,又仔细琢磨,还是决定再接触试试。
六人在别墅里相处的时间一共四周,短短二十八天。他已经错过和丛安河抢人的最佳时机,现在想要逆风翻盘只能另辟蹊径。
可戚举一整天都不在,最后只能来问情敌。黎宵烦得头都大了。
丛安河实话实话:“我不知道。”
黎宵压根不信:“丛安河!”
“嗯,我在。”丛安河:“怎么了?”
“……”
黎宵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讨没趣:“你属菩萨的?给点儿情绪波动行吗?你这样显得我特没劲。”
丛安河被他逗笑了:“我属狗。还有,我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没骗你。”
“行。”黎宵有点尴尬,乱摸了一把头发走了。
第二天是周五,气温遽升。玻璃都被烧得发烫,太阳刚露一条边,中央空调就开始运作。
霍流馨不好意思一直呆在厨房外围,一早点了外卖,两位骑手送来整六套早茶。
在二楼就闻到煎芋头糕,丛安河好这口,下楼的步速都比平常快。
早餐很少这样人员齐整,丛安河到餐厅时其他四人已经选好座位。
恋综,选座位从来都腥风血雨。谁和谁坐对面,谁做谁旁边,细究起来有点门道。
莉莉娅坐一侧中间,霍流馨与她对坐,黎宵和高珏岔开坐,各留对面一个空位置。
丛安河问:“小七还没回来吗?”
高珏压低眼睫,把剥了一半的白煮蛋摆在盘子上:“……嗯,一整晚上都没有消息。”
不回别墅住要和导演组请假,准假的标准严格,谁也不清楚戚不照用了什么理由,高珏这话于明于暗不算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