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然:“喂,喂喂?苍导?导演?”
无人应答。
雷暴影响了信号和电路,很快,“用户信号差,已被移出会议”的对话框弹出,苍培的屏幕彻底黑下去。
导演都不在了,戏也没法排。几人通了个气儿,就纷纷下线。
只有陈与然精力旺盛,念了几个小时台词还有话说,临退出前,问丛安河:“你综艺录的怎么样啊?和我聊聊呗。”
丛安河悄声打了个哈欠,挂断前答非所问,说了句晚安。
这一觉睡得沉,直到天都黑下去,刘丰的电话打进来。
“……丛哥,丛哥?”
电话通了却没听到回应,刘丰又喊了几次。
长时间不间断的工作很充实,让丛安河极度困倦,他难得收获了高质量的短时睡眠。刚睁开眼还有点恍惚,半晌他才从空调被里探出头。
刘丰有点着急:“今天是周五,哥你别忘记写信,快超时了。”
丛安河终于醒过来,他看了一眼时间,差一小时就到凌晨十二点。
节目组准备了统一的信纸,信纸质感很好,落笔顺滑。
按照要求,信件正面要写想说给对方的话,三五句可以,一整页也行。
一封信没花丛安河太多时间,他拿着信来到后院,信箱就在花墙的角落。
这个月份蚊虫复苏,受信息素影响,Alpha和Omega尤其招这玩意儿,一路走过去,撞上丛安河脑门的蚊子大约就有两三只。
拍摄需要,信箱附近装着几盏顶灯。他本来不欲停留,直到看见矮了一截的影子。
他站定,没靠近,用手指蹭过灌木的枝叶,声响€€€€。
后院常有风声伴叶语。
戚不照却转过头,视线准确无误地投过来。
“你来了。”
丛安河这才走近,“你能听得到?”
那晚半夜出门,戚不照预知未来一样叫停,避开不守规矩的孩子,这件事他一直记得。
“这个真没骗你。”话说得有点儿微妙,戚不照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丛老师,你怎么一见到我就笑啊。”
丛安河一愣,摸上嘴角:“我有吗?”
“给你照照镜子。”戚不照朝下探了探手,像在找什么。
竟然随身带镜子。
丛安河觉得稀罕,想看戚不照能掏出什么。他凑近,戚不照却将空空如也的掌心摊开,放到他面前。
顶光照下来,丛安河清晰地看见他的掌纹,整洁分明。
“这个是骗你的。”
“……”
好幼稚。
丛安河心道自己越活越回去,竟然轻信这位满嘴胡话的omega。说不清是什么想法,他扬起信封,在戚不照掌心抽了一下。
不轻不重,触之即离。
戚不照反应很快,手腕一动,顺势抓住。他打量两眼信封,信封用暗金色的火漆封上口。
丛安河勾了勾手,戚不照顺从地还回去。
丛安河把它塞进绿皮信箱咧开的缝隙,一线窄窄的矮门将信笺吞没,坠底时当啷一声响,像列车到站的讯号。
戚不照问:“我会收到这封信吗?”
他抬头,对上丛安河似笑非笑的眼睛。
“就猜到你会问。”
丛安河突然弯下腰。
戚不照活动范围有限,丛安河撑着轮椅的扶手靠近,他不躲也不闪。
扶手侧边的按钮被人按下去,轮椅响了声,随即向后倒着滑,一路栽进灌木丛,最后因为预警系统自动刹车。
人造顶光不比自然光,一声闷响,戚不照在深夜撞碎一片浓郁的绿。
他今天颜色穿得艳,猝不及防倒在矮叶里,光从一侧浮进来,构图像幅油画。丛安河别开视线,闷声乐起来。
“这位先生。”
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戚不照不怒反笑,拿腔作势地朝丛安河伸出手,“自己闯的祸得自己收拾,讲讲道理。”
作弄人是突如其来的冲动,丛安河做完坏事立刻心虚。
他两步上前,连人带椅扶出来:“是你又违反节目规定,我在替天行道。”
戚不照不置可否。
只是人平缓上岸了,抓着丛安河臂弯的手却不安分。手掌温热,顺alpha漂亮的小臂线条一路往下滑。
直至蹭进他掌心。
丛安河微怔,下一秒就神色如常地侧过身,挡住摄像头。
戚不照食指指腹尤其粗糙,触感分明,温热而干燥。
他在自己掌心画下箭头。丛安河朝指向张望,越过围栏和度假村的建筑群,远处是晚月,白沙,还有海。
他垂首,缓慢眨了下眼睛。
戚不照让他凑近,低声问:“走吗?”
丛安河反问:“去做什么?”
戚不照突然笑起来。
不怀好意。
alpha的第六感往往很准。
果不其然。戚不照嘴唇开合,没发出声音,丛安河却看懂了。
他说,“一起犯规。”
第12章 残骸
凌晨时海滩很空旷,沙是白沙,在日光下浮出暖调的色泽,但在月光下就显出圣洁的苍白。
轮椅的一对轮子在沙里滚走时阻力很大,靠轮椅本身的动能很难顺利前行。
丛安河站到戚不照身后,问:“需要我帮你吗?”
戚不照从善如流:“非常需要,丛先生。”
丛安河被逗乐了:“你还真不跟我客气。”
戚不照耸耸肩。他姿态有十分随意,别人做这动作大多显得浑不吝,但他半垂着眼,漂亮出几近纯真的幻觉。
“不然要我怎么样?”戚不照指指自己,又点点丛安河:“我和你,我们俩也算是共犯,这时候就别分清楚谁和谁了。”
丛安河笑出声:“你大学学的是诡辩吗?”
玩笑话,戚不照却态度诚恳:“不是,我的专业说出来怕吓到你。”
丛安河没把这话当回事儿:“怎么,你对口的项目是导弹制造啊?”
戚不照满嘴胡话,竟然真的点头,说:“是啊,这都被你猜中了。”
丛安河无语:“你上的是电影学院吗?”
撒起谎脸不红心不跳,戚不照的表现力和心理素质确实达到一种境界。靠这张脸,在娱乐圈大杀四方也不是难事。
戚不照:“对,刚刚骗你的。我是学表演的,勉强算丛老师的后辈。”
……这种德行的后辈。
丛安河按着戚不照的头顶,把人的脸转回去,让他目视前方:“你就别折煞我了。”
日半潮地区,凌晨时潮正在退,边缘是透明的银色,像流动的水银、或是翕张的蝶翼,清冽的气味如浪涌。
在边缘的浅滩,丛安河推着戚不照静静向海边。
他们已经走出很远的一段距离,因为沙砾外形重复,成千上万颗堆在一起,就像一卷展不到尽头的白绢。如果往前走时不断回头,才会发现身后的一切其实都在逐渐变小。
“丛老师。”
戚不照突然叫住他。
丛安河:“你说。”
海风猎猎,迎面掀过来。
戚不照的指令就顺着风刮过丛安河耳侧:“我们去个地方。北偏东三十度,七百米。”
指令太具体,丛安河半天才反应过来,顺着估算的方向延展开视线。他读书的时候用眼习惯不好,偏过头,眯着眼睛,目光尽头是片海岩,在海岩下的白滩里勉强捕捉到黑色的一点。
位置相当偏僻,青天白日里都未必有人的踪迹。
“那是什么?”
“史前遗迹。”戚不照随口答。
丛安河:“……?”
绷带围了一圈,遮住喉结和腺体,戚不照手指摩挲两下:“我说你就信?这么好骗。”
丛安河无语。他突然伸手,但指尖还没来及触及戚不照的发顶,就猛地被钳住手腕。
戚不照动作极快、极准,是一瞬的肌肉反应,力道没收着。刚抓上没一秒,他又意识到什么,一卸力,把手松开。
“抱歉。”
客客气气地道了个歉,他就牵着丛安河手,重新贴回自己发顶。
“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