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轮椅靠近,冰箱门没关,敞开太久,灯闪两下就灭掉。
一站一坐,高珏却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知道小安哥为什么不喜欢你么?”
高举不言,于是他自问自答:“因为你没我好看。”
太真挚的实话,听得高珏脸灰白中透绿,十分精彩。
戚不照觉得好笑,凑近,轻声:“你还真是不知悔改。”
高珏:“你……!”
“高珏。”他叫他的名字,语气轻漫,“要不要猜猜为什么昨晚倒霉的不是我。”
高珏双手再次痉挛起来,像一秒被推回狼狈的昨夜。
很滑稽的,面对坐轮椅的残疾人,他竟然想逃。
他僵立着,看戚不照抬手,轻拉颈间绷带的结。
被拿住把柄就该去封口,做什么偏要当伥鬼。
绷带如封条层层脱落,似乎在预示他此刻从轻发落是因为倒霉的还在后面。
戚不照对他笑,说:“我告诉你个秘密。”
作者有话说: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暗涌》王菲
第1章 这是一首哀歌
《前夫》剧情排到中后段,重头戏压上来,丛安河连过几个沾枕头就睡的晚上,周六早上刚睁开眼那会儿还在背台词。
体质不好,担心流产,李想怀孕后便从夜校辞职,全职在家做待产的丈夫。
李智觉得他好荒谬,并不赞同他的决定,大吵一架后是冷战,冷战过后又吵一架。
如此往复半个多月,转折点是一顿早餐
李智轮班做饭这天炖了碗厚蛤蜊汤,海鲜带腥是常识,李想孕吐严重,抱着马桶半小时没撒手。
他漱完口,对卫生间镜子看了半晌,推开门要和李智谈离婚。
李智愣了好一会,才摔碗,冷笑说好。
地方不大,琐碎太多,两人决定分居,收拾完行李已经日暮。房东女士敲开门,检查家具损耗情况,要求二人归还钥匙。
李智轻装简行,李想则负重累累。
两包长一米二的蛇皮袋被塞满,二十八寸的行李箱滚地时响声沉闷,卡扣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他藏着肚子,怕磕碰,动作小心谨慎。
李智靠在咖啡机旁,冷眼旁观,催他快点。
房东女士上了年纪,心软得像刚出炉的奶油泡芙,凑上去要帮他,但刚接过就被包袱闪到腰。
倒不是演的,在场离得近的都听见那声脆生的“咔”。丛安河反应最快,单手抢过蛇皮袋,把人扶住。
“徐老师!”
陈与然忙凑上来,一人一条胳膊把人架上沙发。
苍培几步跨上台问情况。饰演房东女士的女演员德高望重,性格却似顽童,只说没事,撑着腰,玩笑问包里都装了什么。
排练道具自备。丛安河拉开拉链,露出满满整袋板砖。
自虐敬业的精神把陈与然也深深感动,当即抽搐着嘴角给他鼓掌。
徐老师闪了下腰,剧务赶去药店买膏药。
苍培拍板全组休息半小时,丛安河和陈与然倒没闲着,坐进位置,一句一句对起词。
被一口口水呛住,陈与然红脸狂咳了半分钟。丛安河递过去她的杯子,她拧开,里面泡几颗黑枸杞。
热水浸成紫色,丛安河纳闷她什么时候开始养生,陈与然摸摸发尾,道养头发还是越早越好。
烫染几次,发梢枯黄,看起来着实营养不良。丛安河突然发起呆,陈与然喊他两声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陈与然关心同事,“你节目是不是快录完了?”
丛安河嗯了声:“周日。”
陈与然一惊:“明天?”
“嗯。”
“哇。”陈与然感慨,“逝者如斯夫,美女来探班恍如昨日。”
剧本卷起来,丛安河敲敲桌边:“对词。”
陈与然端坐起来,刚念两行,又探头探脑问:“……你怎么看李想这个人。”
“哪方面?”
“爱情观。”
丛安河坦然:“不理解。”
离婚的导火索看似是这场计划外的孕期。它突如其来,毫无征兆,把摇摇欲坠的小家一举击垮。
陈与然把剧本翻到后面。
高敏感不是罪过,矫情也并非人格缺陷,但李想又全然不同。他憧憬浪漫与悲情,心却脆若纸糊。
最后这场激烈的争吵中,李智终于不堪其扰,抬脚踹向李想被保护着的、平坦的腹部。
房东女士大惊失色,上前欲拦却被阻住。
李想呆坐于地,捂住小腹,钝痛铺天盖地漫上来,身下却没见一滴血。
“€€€€‘李想,认知障碍已经毁了你,作为你曾经的配偶,我有义务提醒。’”陈与然抑扬顿挫念:“‘alpha,不会怀孕。’”
浮夸的译制腔,丛安河听得耳朵难受:“……收敛点,不怕导演听见骂你。”
“休息时间,闹着玩儿呢,他管这么宽。”陈与然不以为意,剧本翻得刷响,omega其实是alpha,“这剧情,看几次都觉得好荒诞。”
丛安河抬笔给台词划线。
alpha和alpha组成家庭,不受法律保护,更别谈社会压力。
李想李智相识之初相信爱胜一切,时过境迁,李智依旧我行我素,李想却被击碎。
父母不认可,同事另眼相待,房东们刻板印象aa情侣,担心入住影响风评,被迫搬了好几次家。
他活得胆战心惊,草木皆兵,恨不得变成透明人,青天白日也要把自己藏起来。
和李智商议后以ao伴侣身份入住这栋公寓后,情况却变得更糟。
深夜,傍晚,清晨……他拉开窗帘,望街上熙攘人群,无数次想,如果自己是omega,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于是一次彻底的高热烧坏他的脑袋。
醒来时他因胃肠道反应呕吐,却以为那是孕吐。
急诊室里,他拉住李智的手,让她去感知不存在的新生命。李智震惊之余,看清他竟然在患者登记表性别一栏填了omega。
陈与然突然想到什么,好奇问:“你会不会希望自己能变成beta……我是说以前。”
“为什么?”丛安河问。
陈与然挑眉:“你们alpha里取向beta也是性少数群体,你就不觉得格格不入?”
“还好,二十岁那会儿觉得很酷。”
“现在呢?”
现在。丛安河反问:“你不是说我打算从良么。”
陈与然纳罕:“你们节目够神奇的,我还以为你会再挣扎两下。”
丛安河:“怎么挣扎,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
说不过他,但得过且过是陈与然的人生信条,她不深究,思维却发散得厉害,突发奇想问。
“你说,如果一个alpha和omega甜甜蜜蜜谈着恋爱,有一天却突然发现,omega其实是个alpha……要是你,你怎么办?”
丛安河笔尖敲敲,中肯评价她的假想:“非主流。”
陈与然无语:“做演员要有想象力。”
“好,”丛安河合上剧本,问:“那要是你,你怎么办?”
“我肯定……”
话没说清楚,远处苍培便惊天动地拍起手来。
陈与然差点没被几个字噎死,丛安河拍拍她身侧扶手:“走了,去排练。”
条件反射,陈与然从椅子上弹起来跟上去,过几秒才反应过来。
“等等,是我先问你的……丛哥,是我先问的!……喂不带你这样儿的……”
工作结束是晚上六点。明天就收官,午休时收到刘丰的短信,说是今天尽量早点回别墅。
打车回去才发现门外停了好几辆车,眼生。
一楼没开灯,却听见吵闹声。
丛安河抬头,发现天台支起摊棚。明黄色LED彩灯攀在顶层围栏,橙色遮阳篷在晚上支起来,也不清楚要挡什么。
没站多久,黎宵在围栏边漏头。
大概上学时能用的时间都用来睡觉,他视力好得很,几乎全黑的夜色里看清来人。
他叫唤了一声,然后招手。
丛安河冲他颔首,示意马上就上去。
往天台去的门一直上锁,今天是第一次开,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门窄窄一道,丛安河抬手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