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陆续加进来,丛安河摁下扬声器,听黎宵装模作样清嗓:“怎么突然对我司运营体系感兴趣?”
丛安河淡淡:“随便问问。”
黎宵:“我出资,坐镇后方,他负责运营管理。再细的不方便说,内部机密。”
“哦,”丛安河总结,“你出钱,他出力。”
黎宵回过味来,靠了声:“你骂谁不聪明呢?!”
“我可没说。”丛安河笑。
莉莉:“嗯,他确实没说。”
黎宵气结,一气退出群通话。三人不急不忙聊了会儿天,他又灰溜溜滚上来。
“……喂。”
丛安河拖进度条,在看戚不照单人cut。明明是同一个人,前后对比,深以为恍如隔世。剪辑师确实辛苦,这么恶劣的性格都能被剪成高岭之花。
“叫我呢?”
“叫你呢,”黎宵心说帅哥果然斗不过阴险的帅哥,道,“把戚…那什么拉进群吧,省的回头说我们搞小团体孤立他。”
谁孤立谁?
丛安河回神,被逗得直笑:“他孤立全世界还差不多。你没他微信?”
黎宵答得理直气壮:“我辈分在这儿,我没同意他敢加我微信?”
莉莉问:“什么是辈分?”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霍流馨拉她小窗私聊。
通话里瞬间退得只剩丛黎两人,提到戚不照便随意许多。
“你行,你厉害。”丛安河没拆穿,“我待会儿把他拉进来。”
黎宵这种人不能捧,一捧就上劲儿,当即夸下海口说就算戚不照见了他要得喊他声叔。
丛安河沉默半晌,没让他跌份,毫无真诚地鼓了鼓掌。
过完嘴瘾,黎宵终于提两句正经事:“我盯了下舆论,高珏路人盘不少,还挺多人喜欢他。这个暂且不提……但你们俩镜头加起来还没我一人多,这有点怪。你没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挺好的。”
“你真做菩萨,无欲无求?”
“我心里有数,谢谢你关心我们。”丛安河说,“来了通电话,先不聊。”
黎宵啧了声,说好好好。临断前还要装个逼。
“……谁关心你俩,没这事儿,挂了。”
群通话结束,丛安河起身站到窗前。
落地灯的开关被拖鞋顺道踩下去,灯泡大大一个,玻璃弧面圆钝,像猪笼草的腹,从里往外亮起来,明度不高。
他捡起块戚不照丢在柜角的巧克力,榛果奶油夹心的,低下头咬进嘴里。而后撑着胳膊接通来自老友的电话。
最近一切都像是按了快进,往事接踵,旧人轮班一样,排队来跟他招呼。
算起来王润今年也有三十大几,几年没联系,人倒没变。
没对象,没房,只有物理和他改装成重型机械的摩托车。
没想到一把年纪还会看恋爱综艺。怀念多于调侃,王润叛逆朋克和稳重并行,活得十分拧巴。
明白八卦要适可而止,几句过后便提到正题。
说学校明年就搬新校区,老校区拍给旅游产业,大抵要翻成生态园。这周五是一百二十周年校庆,办开放日,好久没见他,有机会来看看。
戚不照打火机落在窗框边上,故意还是随手,藏进窗框夹角,窗帘遮遮掩掩,丛安河今天才看到。
他拿起来,打开又合上,最后在台缘上轻磕两下。
“我这周日话剧公演。可能会安排在那边巡演,到时候有时间来看,我给你留票。”
王润也不死磕,哑嗓子笑两声:“……行,一定捧场。”
通话结束,丛安河就这样站着发了会儿呆。
打开窗户,他把一只手探出去。
蚊虫很快围过来,比水蛭凶残,企图围剿。他手指微蜷,似乎想抓住什么,最后只握到半掌浅浅月光。
几天后丛安河才把戚不照拉进群,ID是个简单的7。
学校管理严格,手机能用,但时间有限制,他对此一无所觉。
忙完是毕业典礼当天,行李不多,只装满回来时推的行李箱。
拍毕业照时领导排座前列,一个班三十人,学士服挂红领子。戚不照个子高,站最后一排左侧,手边是室友,开拍前不住整理仪容,把背挺直。
咔嚓几张,众人便一哄而散。
典礼室外草坪办,下午两点开始,家长陆续进校。
戚不照是优秀毕业生,要在典礼结束前发表演讲。
太阳正烈,一排一排毕业生上台,拨穗,鞠躬,下台,戚不照躲在大屏幕侧后的阴影里,盯着稿子,远看挺拔冷漠又认真,近看早神游出秦岭淮河线。
室友拨完穗,帮女朋友跑后勤。
扛完三桶水,热出一身汗,把学士服当扇子使,一路快步走近,像只变异的水母。
“……什么时候上台?”
戚不照:“五分钟。”
“你真想好了?”室友凑过来,小声问。
戚不照嗯了声。
“靠,”室友睁大眼,“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抢破头,老许只留给你,你还不要,知不知道多少人说你不识好歹。”
戚不照笑了声:“关我屁事。”
室友:“牛逼,拽还是你拽。”
室友:“哦,对了。别的班家长坐席不够,咱班正好多俩,你家里人到底来不来,不来我把凳子搬给人家。”
“不来,你随意。”
“四年室友,我都没见过你直系亲属,跟你一样神……这么忙呢,少爷你家到底做什么的啊,马上各奔东西还不乐意告诉我。”
戚不照随口:“杀猪的。”
“……你看我信不信的。”
戚不照抬眼看人:“我在看稿子,忘词儿了我就在台上报你学号姓名,感谢你刷了我四年澡卡。”
室友:“……”
室友:“我滚,我这就滚。”
中规中矩背完稿子,结尾无非一些大而空的官话。
戚不照迎着太阳走下来,强光刺眼,他一路只垂眼,草地绿得人发晕。
校长上台,宣布毕业典礼正式结束。
顷刻间,学士帽扬扬飞了满天。
人群开始流动。
家长迈向毕业生,合影和笑闹的声响源源不断。
戚不照沿树荫一路向场外,仰头舒展肩颈时被一声穿场的招呼叫住。
“……你家属来了!”
室友刚巧在戚不照身后几步,闻言纳闷,探头探脑嚷嚷:“谁?谁家属?”
那同学又叫一声:“…戚不照!戚不照的家属!”
戚不照脚步顿住。
室友猝不及防,差点被撞翻。他立稳,抬起头,和戚不照一并向前望€€€€
有人抱着捧粉玫瑰混白桔梗,本该远在天边,此刻近在眼前。
他笑起来,眉眼舒展,发稍被微风拂动,光线太强,瞳孔颜色衬得好浅。
“……航班延误,抱歉来晚了。”
花迎面被塞到胸前,听见他走近,说,
“成年人世界可能不太快乐,但我希望你能一直快乐。”
“戚不照,”
“恭喜毕业。”
第63章 乔伊斯说,流亡就是我的美学
大变活人,室友傻眼。打量半天才试探问:“这位是你……?”
戚不照直接嗯了声。
他捧着花,眼波柔软,视线却钉死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花是他自己开出来的。
室友显然受了震撼,觉得该握手,但伸出去又缩回来,战战兢兢叫了声。
“叔叔好!”
话毕还去看戚不照,异常真诚拍起马屁:“你爸爸看起来可真年轻,比我还像二十二岁。”
丛安河:“……”
戚不照:“……”
戚不照把花搂得再紧些,莫兰迪粉的雪梨纸配麻叶,质地柔和,揉皱也不会发出声响。
他向室友投去一个目光。
那种神情不太好形容,总让人联想到不干爽的雨季,无声无息落下道惊人的闪电。
戚不照勾出个不明显的冷笑:“我没爸,但有两个母亲,你觉得这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