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 第3章

他稍微弯了些身子,跟王小栗状似商量一样:“小栗是吧,我现在要拆开你后面的纱布检查一下伤口,会有一点痛,你忍一下好吗?”

王小栗站在那里没动,目光扫过这两位陌生人,最后收回目光,没有回答。

那医生绕过去拆开了纱布。

饶是林淮诚对此有过一些心理准备,但是当看到那后脖子上像是被野兽撕咬过一番的创口时,也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小栗被扯到伤口,嘴里发出来一声惊叫。

好在他是面对着王奶奶的,林淮诚又反应很快错身遮挡了一下,王奶奶伸了一下头没看清,只听到孙子叫了一声,嘴里不由道:“怎么回事呀!是不是碰着伤口了!到底不是你们孩子你们不心疼啊!”

医生看完之后,心里的预想成真,脸色古怪,凑到林淮诚耳侧低语了一番。

王小栗后脖子上的纱布又重新缠上,看着早上急匆匆来家里的客人离开,透过阁楼的窗户,他看到奶奶追出去拦住了他们的车。

王小栗没等多看,就上下眼皮打架,眼前忽明忽暗,不多时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之后,王小栗精神状况好了不少。

下楼的时候,王奶奶脸上满面红光,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坐在门口地上的爷爷手边有一条新的未拆封的烟。

王小栗坐在桌边,捧起来奶奶给他压碎的一碗土豆泥,一勺一勺挖起来,往嘴里送。

王奶奶坐在他旁边,又去递给他窝窝头。

“小栗!这事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王奶奶把被王小栗拒绝的窝窝头放回蒸篮里:“那孩子村里见过他的人都说模样标志俊俏得紧,有那大高个,家里也有钱,你以后跟他在一起,不会吃苦的!”

“你一个omega在村里读那么多书也不见能挣这样的好前程!他们一开始还不想负责想要赔钱了事!。”王奶奶笑弯了一双眼:“哼!这可没门!奶奶可不是那没见过钱的人,要我孙子以后享福才是正经,这方圆十里再找不到比这好的亲事了,你们先定下来,预登记了!”

王奶奶拍了拍王小栗瘦小的肩膀,王小栗勺子里的土豆抖落了一些。

“等他们过两天离开,你就跟他们走吧,以后就能在城里读书了,奶奶知道你好读书,高兴不高兴?”

听到这里,王小栗像是迟迟接不到信号的机器人突然通了电,他突然摇了摇头:“不,要。”

王奶奶又说:“怎么着?舍不得奶奶?奶奶知道,你有时间多回来看奶奶啊!”王奶奶说着,被晒得麦黄有了皱纹的脸上笑容缓了一下,眼里也像是有了些泪。

王小栗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提高了一点音量,又说了一遍:“不,要!”他摇起来头:“不认识,不喜欢!”

王奶奶拉住他细瘦的手腕,有些着急地说:“怎么不认识呢,多接触接触不就认识了!我看那孩子他爹也是个明事理的,态度一直很好,你以后到他们家不会受刁难的,要是真的受委屈了,你来找奶奶说!奶奶找他们去!”

“不……”王小栗挣了挣,完全不理睬王奶奶这一番话。

王奶奶瞧他这样子,心思转动,转而说道:“你和他在一起,以后就有爸爸妈妈了,他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他也是你的alpha。这样你就有很多亲人,和你别的同学一样!”

王奶奶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你瞧你们班那个老欺负你的omega,他预登记的alpha可不如你这个好呢!”

王小栗挣扎的动作小了一点,一张小脸,显得格外大的眼仁转动:“真的?”

王奶奶松了一口气那样:“当然是真的!”

这口气刚松,又看着王小栗那副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模样,王奶奶又说道:“这两天不走呢,奶奶好好跟你说说,别到时候去了人家家里叫人家笑话。”

说罢,王奶奶给王小栗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了他的土豆泥碗里。

王小栗停课了一周,这段时间吃了些那位城里来的医生送来的药,烧是退下去了。

但是病初愈后,身子还是有些疲乏。

他半下午,不大有精神的样子走到自己房子后面,逗自己养的宠物,是一只蚂蚱。

王小栗的成长过程中,玩具资源十分匮乏,但是他是在独处时凭借自己探索出来很多的乐趣。

在很多的时刻,他都觉得和蚂蚱玩要比和同学相处有意思。

毕竟蚂蚱也不会嘲笑他,说话结巴,衣服脏,或者别的什么。

王小栗给自己的宠物搭建了房子,用小木棍围起来一个圆圈,还有些他从别处采来的野花,和形状独特的石子。

王小栗蹲下来玩了一会儿,期间尝试扶起来一个他移植过来却像有些水土不服,弯下来腰的小野花。

没能成功。

王小栗耷拉着眼皮,手放在地面上,让爬到自己手背上的蚂蚱顺着下来了。

结果没想到那蚂蚱最后下来的时候一跳,落到了外面。

一双白色的球鞋踩了过来。

王小栗蹲在那里,抬起来头,看到逆光而上,一张明艳俊俏,又脸色格外阴沉的一张脸。

王小栗的宠物好像被踩死了。

第4章

“起起起来!”王小栗一着急,说话就结巴的特别明显。

如果冷静一点,情绪舒缓,他可能就只是断句不连贯,不至于一个字或者词语重复好几遍。

林之绪看着眼前这泥巴小孩,想起来他这边由杨景透露给自己的消息,对着王小栗已经从最初的轻微厌烦到了极度厌恶的程度。

林之绪上前一步,他压根就没看到自己脚底上踩了什么,他走过去一把把王小栗从地上拽起来,怒目而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们家打得什么主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要是以为你能够凭借这个标记得到什么,那就是痴心妄想!”

王小栗这时候还在关心自己的宠物的生死问题,人被拽起来,脑袋还低着,往下看。

“这会儿知道低着头不说话了!你……”林之绪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杨景和沈决意赶了过来,看见这状况,以为林之绪要和王小栗动手,二话不说就上去赶紧把二人分开。

“干嘛!别拽我!”林之绪恼火得要死,眼睛直勾勾盯着王小栗,想到自己可能要因为这样一个意外,跟这样的人彻底捆绑在一起,林之绪就恨得心底呕血:“你们把我放开!我倒是要问问他!这一切是不是他计划好的…唔…”

林之绪的嘴被杨景捂住,身子被沈决意拖拽着往后拉。

“快别说了!林叔叔让我们看好你呢!你怎么敢自己偷偷跑出来!一会儿他回来了,咱们仨都不在房间里,都要遭殃!”

杨景话落,沈决意还对着站在那里的王小栗轻声说了声,抱歉。

王小栗的宠物断了腿,身子的后半部分也折了。

王小栗把他从泥地里扣出来,捧在手心里,带到了阁楼上。

他把蚂蚱身上的泥土清理了,把它折了的身子复原,它还在不断地挣动。

夜里,王小栗手心里握着蚂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那小东西就在他手心里没了动静。

到底是养了一年多的宠物,王小栗心情低落地被窝里掉了两滴眼泪。

离开那天是个雨天。

王奶奶给王小栗收拾了很多东西,大包小包的,一些破旧的衣服,还有几筐菜。

林淮诚的车后箱被塞满了,那些衣服被林淮诚以商量的口吻,拒绝了下来。

王奶奶想到时候王小栗到了城里想必也是缺不了衣服的,也没有再继续强求。

王小栗坐进车里侧,王奶奶在车外打着雨伞跟王小栗喋喋不休地在交代着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王奶奶打着雨伞回去了,王小栗跟他奶奶挥手说了再见。

他偏偏脑袋,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奶奶往回走的背影,好像在抬起来手臂抹眼泪。

林之绪走到林淮诚的车前,一把拉开车门,正要往上上的时候,看到王小栗在里面的身影。

他当即像是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对着王小栗喊:“谁让你上车的!你给我下来!听到没有!”

王小栗闻声,又往里面缩了缩。

“我说让你下来!”林之绪完全无法忍受一样,上去就想要伸手把他从车上拽下来。

林淮诚这时候走了过来,冷着一张脸,上去就甩了林之绪一个耳光。

“还嫌自己做出来的事不够现眼!?是不是!?”

皮肉相接的清脆响声,雨声都盖不住,这一巴掌听着都疼,林淮诚没收劲。

林之绪的右脸上,浮现出来一个巴掌印,那里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他满目不可置信,望着他父亲,看着林淮诚冷峻的脸色,还有夹杂着失望的眼神,林之绪双眼瞪着,却渐渐红了。

他在那里抿紧了嘴唇,有几分不服输的样子,却又到底是年龄稚嫩,不敢再在林淮诚面前发脾气。

那是林之绪少年时期少有的狼狈时刻。

他的眼睛跟林淮诚对视着,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他完全不理解,林淮诚身为自己的父亲,怎么会这样罔顾他的意愿,做出来这样的决定。

林之绪和林淮诚两人之间僵持不下的气氛过于浓烈,雨水噼里啪啦打落在雨伞上。

最后是沈决意过来把林之绪拽走了。

回城的路上,跟来时的欢快完全不同。

连沈怡歆也是沉默着,时不时透过候车镜观察一下林之绪的脸色。

可是,林之绪从上来车就一直低着头。

沈怡歆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被雨水打湿的发丝在缓慢的滴水。

这倒是她做主发起来的旅行,倒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林淮诚虽然嘴上没说,对她的道歉也说过,不管她的事这种话,可是沈怡歆还是能够明显地察觉到林淮诚情绪其实是十分不悦的。

车行驶了二十多分钟,狭窄的空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使得这环境显得更加的压抑。

最后还是正在开车的沈决意先开了口:“小绪,你也不要太跟林叔较劲,你标记的那位omega,腺体发育不完全,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他的腺体情况特殊,现在没有办法做标记清洗,标记清洗这项技术还不足够成熟,他这样的情况做这个手术会更加危险,说不定还会危及生命。”

沈决意目光落在车前窗,看着雨刷器将玻璃上的雨水刷掉。

“林叔现在在这个位置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次还是半夜赶来的,助理都没带,却还是被一些人听到了动静,他本来就计划在明年竞选咱们市的议员,万一真的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你也不好受吧。”

林之绪没有想到,这件事后面的牵扯,听到沈决意这样讲,有几分僵硬地抬了抬头。

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对上,沈决意又继续讲:“这件事又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那小孩家庭情况你也看到了,在这里营养不良等到了你家,多养两年,腺体也不见得不会恢复,到时候标记清洗手术再做也不迟,你就当林叔做善事,家里多收养一个小孩不就行了。”

沈决意到底是年长他两岁,又属于年少老成,性格沉稳的类型,讲起这些话来,有理有据,语速平缓,给人一种缓缓道来,又很值得信任的感觉。

林之绪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因为沈决意这番话感到了一些安慰。

可他又想起来那泥巴小孩的样子,心里涌起来一阵不甘,冷嗤一声说道:“就算是做慈善,那凭什么得是他啊。”

说完,车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林之绪突然觉得没劲透了。

他不再僵坐在椅座上,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林之绪的母亲姜盈盈,跟林淮诚年龄大概差了四五岁,家里做煤矿生意的,自己的亲爹没什么文化,生意做大了之后在外面还找了不少,好在她亲爹年轻的时候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加上发际得也比较晚,到底没能多给她整出来些弟弟妹妹们。

姜盈盈一直被外人称为没什么文化的暴发户的女儿,在这样的外界环境影响下,就内心里特别想找个读书人。

按理说,林淮诚这样的人品家世,跟姜盈盈其实都不是一个圈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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