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好？”陈晋声音温和。
小林主任睫毛颤了颤，好像是难以启齿一样，让人似乎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又不是很准确：“恩……没什么不好。”
陈总见状也没有说话，他闹不准林€€为什么觉得不好，究竟是因为不想跟他接触还是觉得他们这样的关系不清不楚不上不下，曾经又闹得很难看，所以才‘不好’。可昨天为什么又答应要跟他去家里看流星雨呢？
陈总思虑甚密，但总是看不透林€€。
他想林€€可能从始至终都只是礼貌地跟自己交往，可不对劲，怎么会只是礼貌？
他也想林€€或许有意回头，可也不对，为什么一点儿暗示都没有？
他像是在做一个烂尾的楼盘项目，项目经理捐钱跑路了，没有人看好，合伙人撤股，但烂尾楼修得着实很漂亮，漂亮到他从小就梦想要在这里有个家，每天都幻想着住进来后的日子。那么……砸钱重启项目又怎么样呢？反正有的是钱。
“不是说了，即便以前有些什么不愉快，好歹也是老同学，在外地都是要互相帮助的。”陈总依旧不轻举妄动，他想了想，说，“记得以前老家的二脚吗？”
“€€？记得！”小林主任笑道。
二脚，大名王豪宇。林€€可太记得，是他以前对门的朋友，成绩很差，也不爱学习，他跟陈晋玩儿的好了以后，二脚也偶尔跟他们两个一块儿在外面吃小吃，日常最喜欢聊长腿姐姐什么的。
前几年回老家过年，林€€还听家里亲戚凑在一起嗑瓜子的时候说起二脚，说二脚在外地打工，碰到了个厂领导的千金，现在入赘当了个小主管，过得可滋润了。
当时老家至今没有找到老婆的舅舅语气酸得要命，说【一个大男人居然跑去入赘，也不着调王老二家咋想的，一点儿尊严都没有，说不定老婆跑出去偷男人都不敢大声说一句。】
陈总本来是想要说王豪宇前段时间还跟他碰到了，因为是老乡，所以也吃过几次饭，老乡见面吃吃饭，多正常。虽然都是在商业场合碰到吃的饭，但这没什么不同。
可一看小林主任一副眼睛都笑弯了的模样，愣是瞬间像是喉咙里梗了根刺似的，哪怕接下来说话一如既往的温和，那放在腿上修长的手却焦躁规律地用指尖敲击起来：“恩。”
“恩？”小林主任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陈晋接下来的话，就一个‘恩’字？这人提起小时候的朋友难道只是单纯问一下他还记不记得？
“突然提起二脚做什么？”小林主任这回不太懂了，但他一直觉得二脚很搞笑，二脚的爸爸就很幽默，因为二脚成绩不好，每次拿到成绩单，就要追着二脚打，二脚前脚冲出家门，二脚的爸爸就在后面大喊【再不及格老子两脚踹死你个小王-八-蛋。】
从此，二脚的外号就叫二脚。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了。是不是快到地方了？”陈晋远远就看见一家装修很高级的超大洗车行，蓝色的招牌，一看就很贵的外观，洗车的排着队在后面等着，但因为机器坏了，队伍直接排到了得机动车道上。
国内洗车大部分是人工洗，但这家店号称引进了国外先进自动洗车设备，口号是：能给您的新车做一个高级马杀鸡。
林€€也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洗车行，还没进里头的空地停下就看见那个广告口号，登时无语：“这里洗一次车不得两三百啊？冤种才来吧？”
大冤种陈总点了点头：“恩，人工和这种没什么区别，我也没来过。”
“就是，我觉得人工洗的比机器还干净，机器哪儿看得见那种凝固在车上的污渍呢？到时候不还是要人工检查？”林€€赚钱不容易，他洗车也才花五十，这已经算是比较中等的价格了，还有更便宜的呢，二三十块，这种属于里面不会给你打扫的类型。
有这钱洗车，不如把钱省下来加油，现在油钱多贵啊，省下来一两百能开小半月呢。
当然了，这只是针对林€€排骨€€里那样以省油著名的汽车，陈总的车则一脚油门下去就是五六十了，油耗高得可怕。
两人针对洗车这件事观点‘一致’，小林主任怪高兴的，这应当算是三观一致吧？
小时候跟陈晋在一起时，完全没有考虑过消费水平、三观合不合、家里同不同意这种问题，在一起开心快乐就好，每天都见面就是林同学最开心快乐的事情，其他都不是很重要，也想不到那里去。
如今成年了，无可避免的会想的长远，会考虑在一起久了后，双方暴露的三观、喜恶、底线、性格、对摩擦的处理等等，这些都是决定他们能不能一直走下去的决定因素。
不是小林主任自己懂得多，他可没时间参透爱情本质，只是周围结婚的朋友多了，成家的熟人多了，这些人朋友圈里渐渐从秀恩爱发展成各种人生感悟，小林主任便也看进了心里。
朋友圈说，婚前最好是不停的交流，天南地北的聊，从盘古开天聊到最近油价上涨，从隔壁邻居家小孩的教育问题聊到国际形势，从日常喜欢吃咸的甜的聊到睡觉打呼噜还是磨牙，聊梦想，聊过去最渴望得到的东西，聊遗憾，聊未来。
小林主任还没有开始和陈先生探讨这些，却满怀着憧憬，总觉得期待，觉着好奇。
他老说陈晋变化大，可也没觉得不好，只是害怕陌生，害怕变化的是对他的那部分最单纯真挚的东西。
两个彼此试探的男人下了车，一同朝洗车行的客户休息区走去，里面正在焦急等待的表弟赵成看见了林€€，立马老老实实跑过来跟表哥打招呼，随后又有些畏惧般跟明显不是同一层次的陈总打招呼：“陈总，我是赵成啊，林€€表弟，那个……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刚好碰到洗车行出故障。”
陈总看上去好说话地摇了摇头：“没事。”
“还有，刚才老板说您的车是这里的年卡VIP用户，刚才直接走账了您的年卡，但因为他们这边出故障，所以送您十次免洗。要是车子有损坏，也是他们全赔的，所以不用担心。”赵成刚才据理力争来了十次免洗，这会儿却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弄来的，讨好人都觉得没什么底气，只好安慰自己默默做好事总会有回报的。
可这话一出，就看见表哥笑眯眯地瞄了一眼气势冷冽的陈总，说不清楚什么感觉，但陈总表情僵了一秒，说：“是吗？我都不知道助理在这里洗车。”
“也对，你平时忙，洗车应该都不是本人来办。”小林主任挺信这个的，但还是忍不住地笑。
这回轮到陈先生问身边刚才还眸色凝重有些心事，这会儿却逮着他的笑话满面俏皮的小林主任，语气无法不温柔，挑眉道：“你笑什么？”
小林主任想说‘才不告诉你’，可表弟赵成正傻乎乎杵在这里，这话太撒娇多惹人注目啊……
于是漂亮的小林主任抿着唇，只是偏头笑着，微微仰望高些的陈先生，以表现那句‘才不告诉你’。
阳光把他堪称娇媚的桃花眼照得通透璀璨，浅色的纹理像是昂贵的钻石切割后呈现出的样子，吸引着陈晋这位一掷千金的豪客哪怕倾家荡产也要纳入囊中。
豪客忽地不在乎钻石笑什么，他的耳边唯有冬日寒风呼啸过的声音，眼里是钻石上自己的倒影。
影子清晰极了，且微微放大，钻石的主人却像是吓到了般眨了眨眼，后倾着后背，垂下眸去，一副心有余悸的娇涩羞赧藏也藏不住。
陈总则只听自己心脏哐哐作响。
反应过来后才惊觉自己刚才差点儿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林€€。
他手心暴汗，胸腹发紧，浑身紧绷又像是得了一场重感冒，既后怕又充满对林€€反应的微妙满意。
小林主任明显没有拒绝，只是惊讶。
这说明什么？
说明随便追追，很快就能在一起吧？
陈总再度扯了扯自己忽觉过紧的领带，松了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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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有小红包，爱你们么么！！
第25章 礼物
车子的事情陈晋并不担心, 他说过来看看也只是走个过场，午饭在哪儿吃，吃什么, 有没有无关人员, 怎么轰走无关人员，怎么找到下次见面的借口，这些才是关键。
在他们一块儿检查了车子却是没有出现任何划痕和刮伤后, 陈晋再度提出找个地方凑活吃一顿。
小林主任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他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垂眸时忽地看见自己身上还穿着陈晋的黑衬衫, 不由得又面热了几分，好像是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什么一样, 跟陈总道：“哦, 对了, 你衣服我找干洗店洗过再给你吧。”
三人站在洗车行门口说话。
陈总点点头, 却说：“不着急，什么时候有空再说。”
说罢，三个人便要走到林€€的车子旁边去, 可没两步，小林主任跟陈总几乎同事回头看向跟着他们的赵成, 表弟赵成一脸茫然：“怎么了？哥？”
林€€微笑, 你说怎么了？表弟单独见陈晋当然挺好，两人的话题只会是他，可这会儿明显用不上赵成, 两个人独处才有可能发生点儿什么, 也给陈晋机会发生什么, 赵成在的话那可完蛋。
“这样吧, 我还是觉得不放心，你在这里看着他们修好，下午我给你放假，车子出来后直接开到……”小林主任看向陈晋。
陈总接着林€€没有说完的话便道：“开到我家小区吧，加个好友，我把地址发你。”
表弟赵成一愣一愣的看着表哥跟陈总一唱一和，莫名觉着这两人感情好像真的跟小时候一样好，但不能细看，细看下去又过于礼貌，不如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勾肩搭背搂搂抱抱亲密。
赵成掏出手机准备加人微信，却不想陈总手机逃出来，好家伙，跟刚被人踩了八百零一脚似的。
“哦，我忘记手机坏了。”陈总干脆口述，“开车到公司楼下也行，方便的话开到朝阳区的圣杰小区，直接进去就行，小区保安认得我的车，问你的话就说是我让你开进去的。”
小区物业请的是明星级别的严苛保安团队，不少管理方法都是从日本进修回来后改良的，不仅是因为住在里面的人需要的隐私保护比较高，还因为里面的确住了不少明星，偶尔还能在门口看见挂着相机准备抓拍的小狗仔。
如今虽然不允许狗仔这种职业出现，但有需求，这行业便也不会真的就这么消亡，只是换了个地盘继续营业罢了。
赵成听得连连点头，俨然很愿意替陈总办这件事儿。
陈晋也很明白赵成这幅表现想要的是什么，于是很合时宜的拍了拍赵成的肩膀，不着痕迹地表示夸赞：“谢了，改天请你吃饭。”陈总就不信请赵成，林€€能不一起。
“哎呀，这真是……哪儿好意思？”赵成不好意思的笑笑。
三人好不容易寒暄完毕，赵成就看表哥跟陈总一前一后朝车子那边走过去。
忽地，林€€也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差点儿朝右边崴去摔地上！
陈先生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林€€胳膊，把人狠狠一拉便拽到自己身上撞进怀里。
此时正午，冬日阳光并不热烈，但正好撒了大片金色的光芒在萧瑟光秃的水泥地上，不算宽阔的停车场外是呼啸而过的无数轿车，车身闪闪发光，马路对面是无数栋摩天大楼耸立云霄。
较之夜晚的北京，这时的北京没有令人心驰神往的纸醉金迷，也没有过多富丽堂皇的打工人之梦，似乎平凡溶于每分每秒都在宁静走过的时间里，成为下学成群结队的小孩，成为骑着电动车绕过拥堵路口的外卖员，成为不小心拥抱在一起的陈晋与林€€。
赵成依旧无法形容他看见的这一幕，只觉得眼前天空湛蓝，金色的背景与烟火气息极重的小学生队伍，还有本身就俊美漂亮的表哥与帅气的陈晋，组成了今天最养眼的一幕。
同时也蓦地仿佛看见了小时候。
那是高三上学期的期末，正午时，他不爱回家吃饭，省钱跑去找小女朋友准备去外头馆子搓一顿，女友收拾了半天书包，磨磨蹭蹭还要上厕所，他便蹲在学校教学楼二楼的小阳台，双手握着铁围栏扣上面掉落的蓝色铁皮。
也是这样的初冬，阳光和现在一样温暖，他老远就看见学霸表哥从对面尖子班出来，身后跟着沉默寡言的学校传说级学神陈晋，两人都没说话，但表哥出来后就回头等陈晋锁门，没两秒又蹲下系鞋带，变成陈晋等他。
两人也不着急回家，表哥很自然的把书包丢给少年陈晋，也跑去上厕所去，陈同学便蹲在一楼的阶梯上掏出当年很贵的滑盖手机。
几分钟后，表哥从厕所出来，大约是洗了手，又不方便拿纸，细白的手在空中甩啊甩，陈晋立马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表哥擦手。
但没擦两下，就被表哥躲开，自己往裤子上蹭了蹭，又自己背上书包，跟陈晋并排出学校。
期间表哥会忽地撞一撞陈晋的肩膀，陈晋同学便也撞回去，但几次下来，突然有一次用力过猛，差点儿把表哥怼飞，赵成噗嗤笑出来，却没看见表哥摔跤，陈晋一把抓住表哥的手把人又拽了回来，表哥脸都扑到陈晋胸膛上，撞到了鼻子，发出‘啊’的大叫。
表哥脾气蛮臭的，谁惹他立马就能翻脸不认人，于是紧接着他便毫无意外的看见表哥捂着鼻子甩开陈同学的手往校门口飞快走去，俨然在气势汹汹的生气。
年少的陈同学连忙追上去，也不知道在跟表哥说什么，也看不清楚陈同学的表情，但少年微微弯曲迁就表哥的背不知为何让他如此过目不忘。
今日，陈总迁就表哥而微微弯曲的腰背和多年前的画面重合，但其他的却都变了。
表哥也撞到了鼻子，却没有立刻翻脸跑掉。
陈总也不需要追着人到处跑。
两人亲亲密密的拥抱像是转瞬即逝的烟花，眨眼就各自分开，好像很生疏，但四目相对着，一个低头，一个昂头，一个手还捏着另一个的手臂，一个的手臂没有抗拒，几秒后，才堪堪互相抽离对方的温度所及之处，继续一前一后的走向汽车，然后陈先生忽地慢下脚步，变成并排走向汽车……
“真的没事儿？”坐在车上后，陈总总感觉不放心，他看林€€还不时地去揉鼻子，生怕把人鼻梁给撞歪了。
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揉鼻子，直把鼻子揉得通红的小林主任被撞得流鼻涕，可不太敢在陈晋面前没什么形象的狠狠擤这么一下。
“没事儿。”小林主任声音满是鼻音，心不在焉极了，他一直以来在陈晋面前都是大大方方展示自我的，毕竟他觉得他不需要伪装任何东西去跟陈晋产生共鸣，一直以来他也是这么做的。
但擤鼻涕不一样，那鼻涕从鼻腔擤出来的声音怪恶心的，而他目前为止在陈晋面前应该形象都比较美好，现在连谈恋爱都还没开始谈呢就自毁形象，小林主任做不到。
起码得能熟到在对方面前潇洒自如的放屁，小林主任才敢擤鼻涕。
其实他也能够比较文雅的用纸巾不发出声音的一点点擦鼻涕，但这动作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扭捏，还不如先忍着，找个机会去卫生间解决呢。
小林主任心急如焚，陈先生也心急如焚，一个总感觉憋不住，鼻涕要流出来了，另一个总觉得自己毛手毛脚，怎么这点儿事儿都做不好，别让人讨厌他了。
“现在去哪儿？”此刻十二点整，去哪儿的商圈都人山人海，林€€怕停车不方便，他问完后，干脆说，“要不你先想想去哪儿，我去趟卫生间？”
陈晋沉重地点点头：“那我等你。”
“恩。”小林主任飞快下车，一路急速但又绝不跑起来的去了洗车行旁边的公共卫生间，在里头清理完毕后，去洗手，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自己满面通红的脸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