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瀛:“你怀疑和试探我的时候,想必从没犹豫过。”
“那不一样,你是陌生人!还蔫坏蔫坏的……我能不试探你吗!”
“我不高兴,”楚瀛说,“你的差别待遇让我很不高兴。”
丁厌:“我觉得你在无理取闹。”
一声来自深巷里的猫叫打断了二人无意义的斗嘴。
在默契的静默中,丁厌寻着叫声传来的那方望去;那是条位于繁华街区罅隙里的小巷子,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筒子楼已经搬空,只剩一扇扇黑洞洞的门窗。
那只长毛的狸花猫孤伶伶地蹲坐在黑暗与灯光的交界处,眼珠闪着玻璃球般的幽绿清光。
“猫咪……”丁厌蹲下去,朝它摊开手,“快过来。”
小猫的叫声倏地拔高,变得嘹亮尖锐,它起立弓背,抖着尾巴朝暗处退去;却并未逃跑,而是游离在原地,将走不走。
“我们去看看它。”丁厌抓住楚瀛的袖子,带着人往巷子里去。
小猫的叫声绵软细弱,急切得令人心焦。当手机电筒光一开,它瘦小羸弱的身影受惊跳开,却不敢走太快,依然步伐游移地等待他们跟上。
两人尾随着猫咪越走越深,来到一座无人的空楼房前,而后被立在那里的施工牌拦住€€€€
小狸花猫轻车熟路地跑进楼内,叫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尤显凄厉。
“你们俩干什么的!?”一声怒喝震得丁厌肩膀一抖,揪着楚瀛袖子的手指猛然收紧。
持着手电筒的保安拿光束扫射着他们,想是看他们打扮还算正常人,告诫道:“这儿早拆迁了,马上要施工,外人不能进。”
丁厌正当不知如何是好,楚瀛竟开始飙起英语;而这招果真管用,一段流利的长句音落后,保安无话可说,装作没瞧见他们,打着灯往别处去了。
“哇哦……”丁厌小声地惊呼一句,然后抛开楚瀛,跑进楼里追猫咪。
搬空的旧屋里满是灰尘和废报纸的味儿,丁厌在弃置着破烂床垫里发现一窝奄奄一息的小猫幼崽,原来那只瘦得像四个月大的狸花猫已经是猫妈妈了。
这其实很罕见,流浪猫是警惕性极高的生物,不大会带人类靠近自己的窝。
手机灯光的照射下,狸花猫焦急地在床垫和那窝小猫身边徘徊,猫崽子们绵软的叫声让丁厌乱了阵脚。
“我们要怎么办啊,既没有笼子又没有箱子,也不能直接上手抓啊……”
“它们都生病了。”楚瀛借着光观察道。
小猫幼崽们的眼睛都被粘稠的分泌物糊住,毛发脏脏的,一看就不健康。
“都这么晚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救助组织的电话……”
“直接动手抓吧。”楚瀛脱下外套,铺在了脏污的地面,然后轻巧地拎起那一只只耗子大小的小猫的后颈,放到衣服上。
丁厌看得无比紧张,觉得小猫在空中虚弱滑动的爪子正挠着他的心脏。
假如是茁壮成长的幼崽,一件衣服必定箍不住它们,但这几只太过病弱,打包带走不是难事。
楚瀛:“把母猫也带上,你敢抓它吗?”
丁厌试着去捉长毛狸花猫的后颈,而它居然不反抗,温顺地任由人擒着皮毛提到半空中。
看它没有剧烈地挣扎,他换了更妥善地姿势抱它,也顾不上有无跳蚤寄生虫了;像抱小婴儿,搂着它的背和后肢,让它靠在自己的肩头。
“这一定是只家猫。”丁厌说。
“嗯,不怕人,懂得找人求助,是被驯养过的。”楚瀛隔着衣服搂着那一兜弱小的生灵,低头道,“大约是主人搬走,把它遗弃在这里了。”
这个街区生活设施便利,他们走了二十分钟,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宠物医院,值班医生接待了那一窝猫崽,给大猫小猫分别做了全身体检和驱虫。
小猫是感染疱疹病毒和营养不良,母猫的体质还算过得去,但有猫癣和跳蚤。两人都没养过猫,带回家也不知怎么照顾,而且家里并没有宠物用品,只好预付了一笔诊金,将它们寄养在医院治疗。
丁厌抢着把钱付了,这猫是他要救的,他该对此负全责。
完事离开医院,大街上冷清得没什么行人了。
尽管用肥皂洗过手,但丁厌总觉得浑身痒痒的,想挠;一回想那栋空楼房里恶劣肮脏的环境,跳蚤和虫子都爬到了身上来,他恨不得用消毒水把自己泡一遍。
飞速打车回家洗澡,他的男装都便宜,扔了不心疼,可楚瀛那件他记得是YSL来着……近些日子消费水平有了显著提升,他也长了不少见识,大概不会再闹把宝格丽认成地摊货的笑话。
洗得清清爽爽了,他跑去敲楚瀛的房门,明天周末不上班,还能来一顿宵夜。
楚瀛也换了衣服,在给手臂擦药水,他是真被跳蚤咬了,皮肤肿起不规则的包,奇痒无比。
丁厌忌惮地摸了摸,说:“不好意思啦。”
楚瀛道:“有什么不好意思,又不是你咬的。”
点的宵夜到了,丁厌取来在桌上摆开,分筷子,两只手一起开动。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你说。”
丁厌咬着筷子尖,道:“你说你爸也逼过你结婚,但你和他抗争过了,现在他不会再逼你了?”
楚瀛:“嗯。”
丁厌问:“你是怎么抗争的?能教教我吗?”
然而楚瀛却说:“我的做法,你应该借鉴不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家庭不同。”楚瀛停了筷子,认真道,“我和我的父亲关系淡薄,虽说我没见过,但我确信他在别处还有家庭和子女。我不是他唯一的儿子和继承人,他不会把很多精力和全部期许寄托在我一个人身上。”
“但你是独生子,你的爸爸妈妈只有你这一个宝贝。他们有多爱你,我是有目共睹的。而爱和支配一向形影相随,任何一段情感中都存在权力的倾轧;你的困境是母亲剥夺了你过多的自由,会干涉你的生活和择偶。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默许的?”
丁厌:“我怕他们难过啊……”
楚瀛:“对,就是这个,你怕他们难过。孩子不听话,父母肯定是会难过的,所以要么你让他们难过,要么他们让你难过。你在两者间选择了牺牲自己,成全你的父母,这是他们对你的掌控无法节制的原因。
“但我不一样。我不怕我的父亲难过,因为我不爱他;我的反抗是在挑战他的权威,而不是伤他的心。当他醒悟我不是可以受他支配的对象后,他就放弃了,反正他还有别的更听话的儿子。”
丁厌不解道:“你不会觉得愧疚吗?比如愧对父母的养育之恩?毕竟他给了你这么多东西……”
“他可以收回去,我并不在乎。自食其力或赚钱对我而言不算很有难度的挑战。”楚瀛提起得失仍是淡然处之,“当时谈判,我跟他说,我多的是办法能使没有人敢把女儿嫁给我,他非要让我结婚,那我们可以走着瞧,看到时候颜面无存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他从没提过要把我赶出家门,或许是他对我的母亲心怀愧疚。你和我,我们区别只是,我不想当孝顺懂事的儿子,也不介意变坏,成为一个糟糕的人;但你还是想要和父母其乐融融,圆圆满满。”
“我是做不到和爸妈对着干,忤逆他们。我要像你这样,全家都得骂我白眼儿狼,生我不如生叉烧;而且我妈妈一哭我就会心痛,我好爱她……”
“所以人是无法生而自由的,自由意味着抛却所有牵挂,无论爱恨,当你全都不要了,你就自由了。”
丁厌低迷不振道:“这我确实不行……”
“不要垂头丧气。”楚瀛拉住他搁在桌面的手,“这是人之常情,你的烦恼,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有。我的办法你不能参考,但还有很多途径可以化解家庭矛盾。”
丁厌:“比如说呢?”
“你有试过和他们沟通吗?告诉他们你的想法,你的痛苦和压力。”
“他们理解不了的,我爸妈那一辈人,觉得到了年纪谈婚论嫁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结婚才奇怪。”
“好。”楚瀛说。
“你在好什么啊?”丁厌想甩开对方的手,可却被紧紧握住€€€€
“这是我对你承诺。”楚瀛攥着他的手指,制止了他抽离的动作,“将来的有一天,你可能会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不管是陪你面对父母,还是给予你其他方面的支持和帮助。那么我的回答是:好。”
来自对面的拇指压在他的无名指上,细细摩挲着他的指背,楚瀛强调道:“任何要求,任何时候,只要是你提出的,我的答案永远是:好。”
丁厌感到他那漂荡在浮空之中的,常年惴惴不安的灵魂,在这一时刻终于轻轻触地;落在某人柔软温煦的掌心里。
第36章 连衣裙36
那五只幼猫最终一只都没能活下来, 它们被发现时已病入膏肓,因体质孱弱,到医院后发生了交叉感染, 在一周内陆续回喵星了。
母的狸花猫倒是经过驱虫涂药和纯肉罐头喂养,比第一次见时油光水滑不少。丁厌送了它绝育大套餐, 让它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皮毛下的跳蚤寄生虫全都死光, 手术伤口愈合,才接它回到家里。
这只猫的粘人程度令他惊讶, 脚跟脚,寸步不离。
丁厌送它去宠物店洗澡, 那家店的老板说猫洗澡也分档次, 有豪华精洗、精洗、普通洗护;价格依次为500, 238, 120。丁厌再次震惊了,一想这只猫怕是一年没洗过澡,便选了最贵的豪华精洗。
洗完的小猫从灰色流浪猫变成了银色仙女猫,一身长毛大围脖,虎斑纹优美;丁厌瞬时不心疼那500块了,反而觉得自己大赚特赚。
他给它取名罐头, 因为它狂热地喜欢吃罐头。
罐头作为一只猫,不是很聪明, 不爬窗不偷吃不捣乱, 饿了只会喵喵叫。它每天的生活是睡觉、吃饭、上厕所, 以及找人撒娇。
丁厌爱惜它那身美丽的长毛, 时常给它梳毛打理, 边梳边按摩, 嘴里还会念念有词:“我的宝贝啊……怎么会有人舍得遗弃你,你漂亮乖巧还黏人……爸爸爱死你啦。”
罐头舒服得露肚皮打滚儿,拉伸四肢,前爪伸到他的腿上踩奶。
悲惨的流浪生活并未让它对人生出戒心和敌意,只是偶尔会在屋里四处嗅闻,仿佛是在找失踪的孩子们。
丁厌每天把它按在沙发里猛亲,觉得重新拥有了一个亲密无间的女朋友,还是不发脾气的那种。
养猫不到一周,他已深刻体验到养宠物的不易,房间的每个角落和他的每件衣服都遍布猫毛,深色的粘毛的全没法穿了。
为此他牢牢锁上了衣帽间的门,他的小裙子绝不可以被玷污。
他近来工作进展很顺利,在罐头回家前就与公司签了正式合同,丽娜喜欢带着他出外勤,说他这张脸是最好的入场券,带去哪儿谈事都能妥妥当当的。
他在新环境中频繁接触新事物,学习上不能说举一反三,但还能适应节奏。为了帮助他早日独当一面,丽娜会派他单独去联系场地、接洽商务、与落地团队交接等等。所以他总会产生自己把广告干成了公关的错觉。
不过别说,他还真是挺擅长干这个,看在脸的份上,几乎没什么人会为难他;他记性不好,于是会把工作中的条例、注意事项和行程安排等,清晰地记在笔记本上,做一条划一条,只要够细心,不会完不成。
偶尔碰壁或出了小差错被训,他就给自己加油打气:你好歹也是凭本事考上大学、通过面试的人,要对自己有信心!
他对这份工作的满意度很高,楚瀛却不以为然,明面上虽未表现出不满,但每次他一加班,对方就会拿物质诱惑他。
最离谱的是一次楚瀛跟他说:别上班了,我养的起你,上司同事再好能比我好吗?你跟我在一起的最大好处是,你能留长头发。
这实在是极大的诱惑了。戴假发是痛苦的,闷热不透气不说,发套还沉。
但他不能轻易签下不平等条约,所以改天去公司他问了丽娜,上班能不能剪奇怪的发型。
丽娜笑着反问:“你觉得我这发型如何?”
她又去剃了头,鬓发短得露出头皮,还隐约有图案。
“那我可以把头发留长吗?”丁厌比着自己的锁骨,“也不会很长,大概就是肩以下这个位置……”
丽娜:“随便你啊。只要你不穿玩偶服或打扮得像变装女王一样来上班,应该没人管你。”
“啊啊太好了!”他欣喜地送她拥抱。
“你这人真逗。”要换做别的男人,丽娜绝对赏他一耳刮子不带犹豫的;但丁厌这瘦瘦的身子骨,脸还秀美可人,她也不忍心下狠手,只掐了掐他的脸颊。
“对了,交给你个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