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听到一个宛若声带受损的嘶哑而又低沉的嗓音,“请您回去。”
容宇连忙转身回过头,看到了满脸疲惫的韩修远,他此时双眼布满血丝,脸色苍白,仿佛连说话非常费劲似的,却态度坚决,没有因亲生父亲的到来而产生任何动摇。
“修远。”韩近的声音里有着明显对自己儿子的心疼,“我今天来没有其他意思,就只是来献束花上柱香给范老师。”
“不用。”
韩修远的嗓音还是十分沙哑,听得容宇既难受又心疼。
韩母这时跟自己儿子是立场一致的,看到他的态度那么强硬,她就像是找到了坚实的靠山,立刻摆出了跟儿子同一个鼻孔出气的态度,“我们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赶紧走!”
“美华。”韩近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韩母愣了一下,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声呼唤了,不过她很快又激动起来,“别叫我!你赶紧走!这是我妈的灵堂,你别来搞事情!快走啊!”
韩近看到他们母子此时的情绪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也就没有继续坚持献花上香,他把手里那束白菊递到了容宇面前。
容宇下意识就伸手接了过来。
然后他就看到这位董事长朝着自己轻叹一声,“修远就拜托你照顾了。”
容宇还没来得及出声回应,他就先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韩近离开了,韩母情绪又一次失控,她全身无力般依靠在韩修远身上失声痛哭,哭急了还伸手往韩修远胸口上捶,韩修远站着不动,任由她发泄自己的情绪。
容宇看着韩修远明明自己也很难过,却还要承受韩母的悲伤,心里非常不舍,恨不得能替他承受这一切。
表舅帮忙把手续都处理好了,等流程都走完了,便是火化的时间。
韩修远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奶奶被推走时,所有人都泣不成声,就连容宇也是泪流满面,唯独他还是笔直的站着,除了眼眶发红,脸上依然还是保持着冷静的神情,坚定的目送奶奶走完最后一程。
骨灰是韩修远亲自去装的,因为韩母已经哭得不行了,所以韩修远便代行了儿女的职责,容宇完全无法想象,他是抱着怎样沉痛的心情去做这些事的。
当天下午,韩修远就抱着骨灰盒到公墓那边,亲自给他奶奶下葬。
这是范家祖宗所在的墓地,奶奶因为早年离婚,已经没办法葬在前夫家,韩修远把她安葬于外曾祖父和外曾祖母旁边,也就是奶奶的父母旁,大概是想着这样的话,奶奶至少能在走后跟自己父母团聚在一起,这样她也就有人疼爱了吧。
看到墓碑上的落款除了韩母“范美华”的名字以外,还有韩修远和自己的名字并排在一起,容宇第一次意识到两人结婚了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那是可以一起刻在墓碑上的亲情羁绊,是无可替代的家人。
安葬好奶奶以后,韩母不想再待在这个伤心之地,很快就像是逃避似的离开了这里,韩修远反倒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默默在一旁站了许久。
容宇也没有打扰他,乖乖站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直到夜幕快要降临,这附近也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韩修远这才移动了脚步。
容宇看着他走在前面,那修长的背影依然写满了孤独寂寥,不由得泛起一阵心疼,迟疑了一会,容宇才加快脚步追上他的步伐,然后主动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他那指尖泛着冷的手,把自己手心的温度传递过去。
“老公,你还有我。”他一边轻轻说着,一边转而跟这个男人十指相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韩修远侧眸看向他,并没有出声说话,而是更加用力握紧了容宇的手,以此作为回应。
离开公墓后,他们并没有回华南路的住处,而是带着奶奶遗留在医院里的东西回到了她之前居住的老房子。
而这也是容宇第一次来。
那是一个老小区,虽然两室一厅,但面积很小,比起容宇他们老家那套房子大不了多少,因为奶奶长期住院,这里面的家具都用防尘布遮挡着。
不过看到地上并没有什么灰尘,他就知道韩修远一定有请人来定时打扫这里。
而且,这里就是韩修远出生长大的地方。
韩修远站着静静看着这个屋子每一个角落,似在怀念以前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直到容宇轻唤了一声,他才像是回过神来,开始往奶奶居住的卧室里走。
容宇跟在他身后,也走进了奶奶的卧室里。
卧室里面很整洁,韩修远扯掉了里面的防尘布以后,就开始默默地收拾整理奶奶的遗物。
容宇也想尽可能帮他,他环视一周,很快就被一张古香古色的红木书桌吸引了注意力。
“老公,我可以帮忙收拾书桌吗?”他还是先问了一句。
正在收拾衣柜的韩修远看向他微微点头,他这才走到了书桌面前。
这张书桌有两个抽屉,一个抽屉里放满了信件,全是学生写给奶奶的信,想来她以前一定是位备受敬重的好老师,才会受到这么多学生的爱戴。
另一个抽屉里则是放着几本陈旧还泛着黄的相册,容宇忍不住拿出其中一本相册翻开看,发现里面竟是韩母从小到大的照片。
看着少女时期的韩母笑得灿若桃花,一张脸写满了无忧无虑的天真单纯,他才知道原来曾经的韩母也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女生。
如果没有遇到韩修远的父亲,没有爱上他的话,韩母或许真的会有个幸福的人生。
容宇随即拿起了另外一本相册,发现里面的全是韩修远小时候的照片。
从婴孩时期到小学时期的照片都有。
婴孩时期的韩修远也能笑得非常灿烂,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瞳孔里就像是装着满天星辰,特别漂亮。
不过到了小学时期的照片,就已经完全看不到笑容了,每一张照片都是冷着脸,眼神里还有着些许忧郁。
让人根本无法想象,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失去婴孩时期那般灿烂的笑容。
容宇忍不住翻看着韩修远的每一张照片,翻看到一半突然发现里面夹着一封信,信封上面还用钢笔写着“致修远孙儿”这几个非常好看的大字。
他不敢耽搁,立刻把这封信交到正在收拾东西的韩修远手上。
面色苍白的韩修远接过这封信后,当场就打开来看了。
容宇没敢吱声,生怕会打扰到他阅读信件,可是过了没多久,认真看着信的韩修远竟是流出了眼泪。
终于看到这个男人的眼角流下一行泪,容宇再也按捺不住,连忙张开双臂把他抱进怀里,声音不禁哽咽起来,“你哭出来,哭出来就会好受多了。”
他就怕这个男人把所有的悲伤难过全部憋在心里,这样迟早会崩溃的,现在能流出眼泪,说明这个男人终于找到了宣泄情绪的缺口。
可韩修远还是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容宇简直心疼到不行,紧紧把人拥入怀中,轻轻顺着他的背,想要极力的安抚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晋江独家发表
这一晚他们没有回华南路的住所, 而是留在这个老房子里过夜。
容宇推开另一个卧室的房门,才知道原来这是韩修远的卧室,里面墙上贴了好多大大小小的奖状, 还有一个书柜摆满了各种竞赛的证书和奖杯,全都是他努力读书学习的证明。
不过他没来得及细看这个卧室, 就先哄着韩修远上床休息,因为这个男人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没阖眼了, 一双眼眸在流过眼泪之后,眼底的血丝更是清晰可见,吓得他好说歹说才把人哄到这个卧室。
卧室里的是一张一米五的床,两个大男人躺在上面着实有点挤,但容宇并不在乎, 他陪着躺下来后,就再次把韩修远搂进怀里。
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自己能安慰他了。
而且现在能让韩修远毫无防备依靠的人, 也就只有他了。
韩修远依然一言不发很安静,他躺下来后就乖乖闭上眼睛,显然也不想让容宇太过担心。
容宇其实也超过二十四小时没休息了,也很累很困, 但他没有就这样跟着闭眼休息, 而是在轻轻拍着韩修远的背,安抚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容宇也快撑不住眼皮而睡着的时候, 韩修远忽然伸手抱紧了他的腰身,他刚一个惊醒过来,就听到韩修远用嘶哑的嗓音艰涩地低语, “奶奶, 对不起……”
容宇的心都揪起来了。
特别是看到韩修远的眼角又滑下一滴泪, 他更是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凑近过去轻轻吻去他的泪痕。
看来这个男人已经睡迷糊了,并且很有可能还梦到了奶奶。
一思及此,他便更是抱紧了韩修远,希望自己的怀抱能帮他把梦里的悲伤都驱逐掉。
之后容宇也不知不觉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他一睁开眼就发现韩修远早已不在床上,起身下床走出卧室,才发现韩修远已经在隔壁奶奶的卧室里继续收拾遗物。
“老公。”他轻唤了一声。
韩修远转头看向他,轻启薄唇发出了声音,“醒了?”
听到这嗓音还是沙哑着,全然没有之前的清透淡然,容宇满脸心疼的走过去,“先别说话了,等会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没事。”韩修远哑着嗓子回道,“下午我有个线上跨国会议要开。”
容宇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投入到工作里,再看着他仅仅两天就消瘦了不少的模样,容宇忍不住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用指尖在他脸上轻柔地摩挲着,“老公,奶奶她……她说了,你以后工作不要再这么拼了,有空要好好休息。”
一提到奶奶,韩修远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我知道。”
容宇的指尖顺着往上轻触他的眉眼,仔细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你不是孤单一个人的,你还有我。”
“嗯。”
韩修远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就像是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两人无言的相拥了好一会,直到容宇的肚子咕噜叫了,韩修远这才松开怀抱,“我就快收拾好了,等会去吃饭。”
“好。”容宇乖乖应了一声。
韩修远把奶奶的遗物分类整理在几个纸箱子里堆放好了以后,就先带着容宇离开了这里。
两人在老小区门口的一家小面馆点了两碗面,那老板显然认识韩修远,一进门就喊了声“小远,好久没见你了啊”,韩修远微微点头一下作出回应,那老板又接了一句,“你奶奶最近怎么样了?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没想到这老板一开口就戳到了韩修远的痛处,容宇赶忙转移老板的注意力,迅速点了两碗面,随后还多加了一句,“老板,远哥他这两天嗓子不舒服,不怎么能说话。”
老板大概也是看出韩修远的脸色不太好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赶忙先去煮面条了。
等老板把面条端上桌时,他先看了看容宇,然后再朝着韩修远问道:“小远,这是你朋友?长得真俊啊。”
韩修远这次没有沉默,而是用喑哑的嗓音回他,“我对象。”
老板闻言,微微愣了下便笑了起来,“你终于找对象了,你奶奶以前经常来店里跟我老婆闲聊,说你一直忙学业忙工作,就是不谈对象,都把她急死了。你现在有对象了,你奶奶的心头大事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韩修远没再出声回话,好在这老板也识相,看出他不想多谈,便接着改口,“那你们慢用啊,刚出锅的小心烫。”
等老板走开了,韩修远先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容宇,容宇接过筷子正低下头准备吃,就看到韩修远把自己碗里的肉片都夹到了他碗里。
容宇不禁抬头看向他,“老公?”
“多吃点。”
“那你呢?你也得吃啊。”
“我没什么胃口。”
韩修远用筷子扒拉了碗里的面条,却丝毫没有要吃进嘴里的打算。
“这怎么行?你都两天都没吃东西了。”容宇一脸担心地看着他,“多少吃一点好不?”
也许是不想让容宇担心,韩修远随后便吃了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