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导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是不是他的要求太严苛了?
毕竟乔砚礼还是半个新人,演戏的经验也没有其他人多。
“咚咚”。
门被人敲了两下。
编剧起身去开门,刚才他们讨论中的男主角站在门外。
“小乔?”
编剧看到了他手中的剧本,了然道:“是来找邵导的吧。”
“嗯。”
编剧侧过身让他进去,顺便体贴地拉上了门,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邵导把刚点燃的烟摁进烟灰缸里,他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头也不回:“坐。”
“邵导,我想看看今天晚上的戏。”乔砚礼说。
邵导点了点头,把进度条拉到最前面,从头播放了起来。
先从第一场戏开始。乔砚礼认真地看了起来。
如果在电影院,这段剧情会配上可以调动情绪的BGM,但现在,屏幕里的画面是无声的。无声的画面,只能靠演员的表演来带动观众的情绪。
而屏幕里的画面显然足够感染人心。
邵导沉默不言,与他一起看将今天拍摄的所有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刚才已经看了许多遍,所以这会儿有点心不在焉。
邵导心想:要不还是算了?
其实这个年轻人已经演得很优秀了。
同一个片段,拍了那么多遍,他还演出了一些区别。但毕竟是半个新人,拍戏的经验不多,他不能用那些演了几十年的老戏骨影帝的标准来要求乔砚礼。有时候,天赋可以完成99%,剩下的就只能靠经验阅历来弥补。
人是会有成长的。
就像他年轻时,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天才导演,拍的第一部 电影就得了一个权威的电影奖项。但他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只有现在的他才能拍的出来。
或许等再过几年,他可以再请乔砚礼来演他的电影,到那个时候,也许乔砚礼可以演出他想要的效果。
邵导余光瞥到身旁青年专注思考的侧脸,心里这样想。
不知不觉,屏幕上的影片也放完了。
邵导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夹在两指之间,没有点燃。他淡淡地问:“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乔砚礼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其实你演的已经……”邵导一顿。
等等?!
“你看出来了?”邵导脸色古怪地转过头:“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的表演还浮于表面,缺少了一种能够打动人心的真实感。”乔砚礼若有所思地道:“难怪您一直觉得不行,本来我也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旁观者清,现在我知道您为什么觉得我的表演不行了。”
邵导:“……?”
不是,我还没开始说呢,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好像冒了出来,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时,好像是因为某部电影的主题曲创作……
“邵导,明天我可以请个假吗?”乔砚礼问:“我有一点想法,想去找一点灵感。”
邵导:“……”
邵导说:“……行。”
“谢谢导演。”
人走后,邵导盯着屏幕暂停的画面看了许久。
然后点燃手中的烟,狠狠抽了一口。
第二天。
又是一场夜戏。
还是在那个狭窄拥挤的房间里。其他配角演员各自在自己的位置站好。
所有人都很紧张。
他们的男主演消失了一整个白天,说是去找灵感。所以今天白天拍摄的是其他人的戏份。
傍晚天快黑时,乔砚礼才出现在片场。大家也不知道他今天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到底找到了灵感没有。
很快,拍摄就开始了。
乔砚礼在熟悉的位置躺下,邵导手中的摄像机对准了他的脸,旁边的灯光师将光影投到他的身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涂笙,他的紧张并不比表演的主角少,整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他的一半注意力在乔砚礼的身上,一半注意力在邵导的身上。今天乔砚礼不在片场,邵导比往日还要严厉,现在脸色更加冷峻。涂笙生怕乔砚礼的表演在邵导这边仍旧过不了关,会招来苛刻的训斥。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顾不上邵导了。
当晶莹的泪花在小树的眼眶中打转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脸上,心神也被他的情绪拉扯。
明明是与昨天差不多的演绎,但又好像有什么变了。
一瞬间,没有人记起这是在拍摄的片场,在落泪失意的也只是一个演员。好像身临其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小树本人的喜怒哀乐。
半分钟好像一眨眼而过,有好像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最后还是邵导喊了一声“卡”,众人才回过神。
意识到刚才自己在想什么,涂笙惊讶地看向场中的人。
乔砚礼脸上流出来的眼泪也还没干透,长腿一伸,飞快地站起来走到邵导身边,透过监制器看自己刚才的表演。
两人一起把刚才的戏份回放了一遍。
登峰造极,无可挑剔!
只过去短短一天,乔砚礼真的演出了他想要的效果!
邵导皱了一天的眉头舒展开,心中还有些惊疑与不敢置信,但更多是惊喜与轻松:“行,过了。”
“今天的戏份就拍到这了。大家收工吧。”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三三两两去服装间卸妆回去休息。
涂笙走在最后,他把刚才拍的那段戏份又看了一遍,才慢慢回过神。
这是他教过的演员,虽然早知道天赋惊人,但这成长的速度仍旧让他惊讶。
“小乔,你是去哪儿上培训班了?”涂笙纳闷:“才一天,你就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乔砚礼从兜里掏出一个钥匙扣,钥匙扣下面挂着一个小小的平安结,还是手工编织的。“涂老师,给你。”
涂笙惊讶:“哪来的?”
“纪念品。”他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平安结,已经挂在了钥匙上,“我有两个。”
他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分剩下的糖:“涂老师?”
涂笙乐呵呵的全都笑纳,剥了一颗糖放入口中。
“走,我们去吃夜宵。”他高兴地说:“我听场务说,今天邵导给大家定了海鲜!”
……
最难演的戏份演好后,不知道是不是乔砚礼的错觉,感觉邵导对他的要求更严苛了。
连带着其他演员也每天捧着剧本抓耳挠腮,甚至乔砚礼的培训班还开到了剧组里。
“你这样这样演……很难吗?”邵导对着一个男配角发问:“这种情绪演不出来吗?没办法理解我说的意思吗?”
男配又迷茫又苦恼,手里的剧本揉得皱巴巴。
邵导就叹一口气,回头招手:“乔砚礼,过来示范一下。”
每当这时候,同龄的演员们就会有一种又敬佩又哀怨的复杂目光看过来。
就像曾经参加选秀节目时,同队队友孟星宇见到他时的眼神。
乔砚礼:“……”
先是同龄的年轻演员,然后是中老年演员们,很快,在不拍摄的时间里,经常能见到大家互相讨教演技的画面。大家难过不难过不知道,反正邵导真的很快乐。
在整个剧组演员默默开始内卷的气氛中,拍摄进度飞快地往前,忙碌的时间也一晃而过。
“卡!”
一场戏结束。
邵导回看了一遍监制器上的画面,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他对场中道:“小乔,休息一下。”
乔砚礼点了点头,走出拍摄的场地,接过助理小潘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润喉。
“乔哥,刚才你的手机一直在振动。”小潘说:“我看了一眼,是国外打来的电话。是亚历克斯吗?”
小潘之前跟他出国拍过戏,知道他和和亚历克斯关系好,回国之后,两个人也一直还有联系。
乔砚礼接过手机看了一眼。
通讯录上有一排的未接电话,不是亚历克斯,而是来自出版社的约翰。
约翰平时有事都是和他用邮件联系,很少打电话,更少一口气打那么多电话,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乔砚礼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确保不会有人听见后,才回拨回去。
“约翰?”
刚接通,电话对面骤然爆发出一阵狂欢声,是很多人一齐发出来的,通过话筒传了过来,让安静的通话环境顿时变得如同派对一般嘈杂。
听起来,对面的确是在举行一场派对。隔着话筒能听到许多欢呼声。
“Pancho!”约翰在电话那头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从他同事们的大嗓门中挣扎出来:“Pancho€€€€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