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沈梅英意外又惊讶地盯着他,俞锐缓慢地眨了下眼,然后“昂”了声,模棱两可说:“算是吧...”
这下可把老教授激动坏了,手里的菜也不摘了,追着俞锐就问不停:“啥时候的事儿?怎么也不早跟妈说,他现在在哪儿?八院吗?你要不问问他,也来家里吃饭?....”
俞锐被一连串的问题循环轰炸,还没来得及张口,沈梅英说着就要去解身上的围裙。
“不行,家里菜都不够,米也快没了,我还是先去趟超市,再买点东西回来。”
“停,赶紧打住。”俞锐哭笑不得,“可别折腾了老教授,他人在美国呢,你买什么买,他还能立马飞回来不成?”
“美国?”沈梅英又愣了,“他又回去了?”
“嗯,研究所那边有事儿需要他回去。”俞锐绕到身后,把围裙重新给她系上。
沈梅英神色复杂,又问:“那他还回吗?”
俞锐动作微顿。
默然两秒,他说:“应该会吧。”
沈梅英张了张嘴,眉心也拧着,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
俞锐拍拍她的肩膀:“可别操心了,锅底都糊了,您没闻见啊?”
厨房里渐渐飘着一股焦味儿。
“完了,我的焖牛腩?!”沈梅英惊呼一声,赶紧去关火。
俞锐摇头笑笑,拉开门从厨房出来。
电视里新闻联播还放着,沙发前面却没人,俞锐往客厅外面望一眼,果然,老院长又拾掇他的小花园去了。
天都快黑透了,玻璃门敞着没关,夜风凉丝丝地吹进来,带着淡淡一点桂花的香味儿。
俞锐走出去。
九月了,院子里的花依旧开得很艳,老院长握着水管立在花丛中,膝盖四周一片红粉黄白蓝,什么颜色的花都有。
俞锐站了会儿,往下走两步,干脆曲腿坐在台阶上,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也不吭声。
其实,刚沈梅英想说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如果真的在一起,他和顾翌安不可能长期分居两地,尤其还黑白颠倒,隔着十二小时的时差。
但顾翌安早就和父母移民美国,他的家就在那边,难道要让他丢下父母回到北城生活吗?
反过来也一样,沈梅英和俞泽平都年过七十了,老院长身体还不好,俞锐不可能丢下俩老人,跑美国去。
更何况,还有恩师,兄弟朋友,甚至八院神外...
他全部的牵绊都在北城,根本就走不了,也走不开。
胳膊搭在膝盖上,俞锐低着下巴,沉沉地叹下一口气。
手机又震了两下,俞锐点开微信,顾翌安发来消息:回家了?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俞锐把腿一盘,拇指快速按动屏幕:嗯,老教授发话,让我回家吃饭。
€€€€沈教授跟俞院长,身体都还好吗?
俞锐看眼信息,调出相机,举起来,冲俞泽平叫了声:“爸€€€€”
俞院长莫名回头,闪光灯骤然亮了一下,俞锐干脆利落地拍了张单人照回过去。
老院长被闪光灯刺了下眼,举起水管滋他,嘴上还骂骂咧咧地,一脸不高兴。
俞锐哈哈大笑,抬着胳膊去挡,另只手还在飞快发消息。
€€€€沈教授也很好,她刚还想叫你来家里吃饭,我要不说你人在美国,她拎上篮子就得去超市。
€€€€你呢?
€€€€我什么?
€€€€你想让我去吗?
俞锐愣住,拇指悬在半空,还没落下去,另一条信息就蹦了进来:明晚以后,我都可以。
眼睛眨了又眨,俞锐蹭一下站起来,直接拨了语音过去。
接通后,俞锐立马就问:“翌哥,你这是要回来的意思吗?”
电话里,顾翌安淡淡笑了声:“怎么?不想我回吗?”
俞锐跟着也笑了。
他沿着台阶往俞院长相反的方向走:“想啊,怎么不想,我都没敢问,就怕你不回。”
“是吗?”顾翌安顿了下说,“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就用手机追人呢?”
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俞锐捏着喉结,清了清嗓子:“翌哥...”
半晌沉默。
顾翌安很轻地应了声:“嗯。”
俞锐仰起头。
夜风太温柔了,月色也温柔,顾翌安的嗓音透过电流传过来,他呼吸都快停了。
想念,悸动,满腔爱意尽数抵在胸口,像藤蔓一样孳生,疯长,铺天盖地,来势汹汹。
俞锐闭了闭眼,带着颤音说€€€€
“我想你都快想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俞哥,有最好的父母,最好的爱人,还有最好的兄弟,和最好的老师。
但他也值得这些最好~
第51章 倦鸟
早上九点,病区查房回来,刘岑跟在俞锐后面到他办公室。
病历夹放到桌面,交给俞锐签字,刘岑站在一边说:“俞哥,院里今年的公派名单下来了。”
“嗯,我昨天已经看到了。”拇指按下笔头,俞锐一笔将名字签完递回给他,“什么时候走?”
“其实...”刘岑开口,“我...还没想好。”
俞锐微微惊讶,抬眸看着他:“不想去?”
刘岑老实站着,没出声,脸上表情很犹豫。
“这次院里安排你去的,好像是德国柏林最好的那家医院,他们那边对颅底和脑干疾病的手术治疗一直都走在国际前沿,”俞锐理性分析,“这是一次很不错的学习机会,而且出去进修两年,回来你也差不多能报副高了。”
“我知道的,俞哥...”这些刘岑自然也很清楚,何况如果不是俞锐强力推荐,这么好的事儿也不可能轮到他。
看他依旧举棋不定,俞锐又说:“有什么顾虑,你可以先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静默两秒,刘岑沉下肩:“是我自己的问题。”
俞锐抬手指了指旁边椅子,示意他坐下慢慢说。
刘岑拉过椅子坐下:“俞哥,你知道的,我跟我女朋友从大学谈到现在都快十年了,本来都已经定好今年要结婚的。”
这么一说,俞锐便懂了,他单手转着签字笔,问:“你跟她提过吗?她怎么说?”
“提过,”刘岑说,“她很支持,但她都三十四了,再等两年就三十六了,就算她愿意,她父母也不会答应。”
俞锐点了点头。
“其实我本来已经把报名表拿回来了,是我女朋友偷偷又帮我交上去的,”刘岑垂下眼又道,“她还说,如果我不去的话,她就跟我分手...”
俞锐挑了下眉,刘岑女朋友也是八院的,检验科医生,看着很文静一姑娘,没想到性格还挺硬。
感情的事,外人其实不好插手,何况俞锐也从不干涉下属的私生活。
但他忽然想起顾翌安刚走的那段时间,有一次他问周远清:“老师,翌哥走了,你会怪他吗?”
那是一个闲暇的周末午后,俞锐去周远清家里看他。
俞锐就坐在书房的长木椅上,周远清则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上拿着一本又厚又小的册子,歪着身子站在阳台光线最好的地方,视线专注地查阅资料。
听到俞锐那句话,周远清眼都没抬起来,目光仍旧落在书页上。
没过多久,他阖上册子,越过眼镜框,看向俞锐:“这有什么可怪的,倦鸟才能归巢,年轻的时候就得多出去走走看看,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看得多了,心里才平静,平静了才能停下来。”
此时再想起来,俞锐竟忽然就明白了。
他抬眼看向刘岑,问:“假如这次出国进修的是你女朋友,你会希望她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吗?”
“当然不会。”刘岑想都没想就答。
俞锐点头,又问:“也不担心她回来以后职称比你高,身边遇到的人也比你更优秀,然后跟你分手?”
“不会,”刘岑微笑着摇头,“我对她有信心。”
“既然这样,你对她怎么就没有信心呢?”俞锐一句话戳到重点。
刘岑哑然:“我...”
一时无言,俞锐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倒了两杯水过来,一杯放在刘岑面前,一杯拿在手里喝了大半。
他没再坐回去,而是站在窗前,视线落入窗外风卷云舒的蔚蓝色天空。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不要轻易说放弃,”半晌后,他说,“出去走走挺好的,走得越远,去的地方越多,见识的人也越多,一个人的世界才会更加辽阔,也更加完整。”
刘岑恍然一愣,然后说:“我知道了,谢谢俞哥。”
起身走到门口,刘岑又忍不住转头看向俞锐背影,好几次他都想问,可是俞哥,那你又为什么一次都不肯离开呢?
沉吟片刻,刘岑到底还是没敢问出口,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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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后,阳光正暖。
俞泽平从理工大溜达一圈回来,哼着小曲儿,背着手,心情本来很不错。
结果他人还没走到家门口,老远就瞧见昨天才刚打理完的小花园,莫名其妙就被人给剪了一大片。
被剪的那部分,枝干光秃秃的,叶子也蔫儿头耷脑垂了下去,旁边泥地上还掉了几朵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