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 第70章

但俞锐一直盯着屏幕,陈放站在旁边心里直打鼓,于是抓着侯亮亮胳膊,冲他使眼色。

侯亮亮反应也很快,接着就说:“俞哥,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跟放哥盯着,你都连上三台手术了,多少也得去吃点东西。”

俞锐太久没吃没喝没休息了,看东西都是重影,加上他实在担心赵东,根本没注意到细节。

这会儿,眼睛酸涩,视线模糊,他揉捏了两下眉心,想要开口,但喉咙干涩感觉声都发不出来。

于是点点头,俞锐“嗯”了声,准备先去喝杯水再进来。

他走到门口,手术室里忽然有人说话,声音透过话筒传到控制间。

“真没想到,顾教授的左手竟然比右手还要灵活。”

“对啊,现在能左右开弓的医生可真的不多了。”

俞锐瞬间停住脚步,手放在门把上方都没按下去。

静默两秒,悬空的手缓缓垂落,俞锐转过身,再次抬眼看向屏幕。

半晌没出声,他脸上表情毫无起伏,眼睛却死死盯着手术画面:“猴子,我考你个问题。”

侯亮亮摸着脑袋“哦”一声,狐疑着应下:“俞哥你说。”

俞锐眼也不眨地问:“双极和吸引器,主刀医生都用哪只手?”

闻言,陈放感觉眼前顿时一黑,不用想也知道完了。

“一般都是右手双极,左手吸引器啊,除非左撇子才会反过来。”侯亮亮回得很快,但他抬头立刻就发现,屏幕上,顾翌安用手竟然完全是反的。

“顾大神他,也是左撇子吗?!”侯亮亮满脸震惊。

俞锐看向陈放,目光灼灼:“是吗,放哥?”

入耳的嗓音像是从冰窟窿里钻出来的,听着都冒寒气,陈放狠抓了两把头发,支吾道:“师弟,这个事...”

俞锐眸光敛缩一瞬:“你知道?”

陈放哑然:“我....”

两步跨过去,陈放都没反应过来,俞锐已经抓住他衣领,把人给怼到墙上。

他冷声质问:“你很早就知道了,还跟他一起瞒着我是么?”

胸口被压着,陈放都快喘不过气了,憋得满脸通红。

“住手!”话筒里再次传出电流声和人声。

俞锐没动,手上力道丁点儿没松,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陈放。

侯亮亮愣在旁边,都给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

“听到没有,俞锐!”顾翌安还在手术,没看这边,但能透过话筒听见外面的动静。

此时此刻,无论手术室,还是控制间,里里外外空气都是凝固的。

“你先冷静,”顾翌安再次开口,“等手术结束,我去找你。”

片刻后,俞锐松开陈放,退后两步。

失去禁锢,陈放卸力般贴墙滑到地上,一阵猛咳,开始大口喘气。

俞锐眼神发冷,扫视一圈,发出一声冷笑,然后重重点头:“很好,真好,特别好!”

深深看眼玻璃墙外的手术室,俞锐咬紧下颔,两步跨到门口,用力一拉,狠狠地摔门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放哥受委屈了~

第55章 笑话

手术结束后出来,顾翌安从柜子里拿出手机,屏幕刚解锁,满屏的绿色信息条蹦出来,连左下角显示的未接通讯都有十几个。

拇指滑动,顾翌安随意点开几条微信。

先是徐暮的:刚小师弟打电话来,问我你手怎么回事,究竟出什么事了?你不是跟我说腱鞘炎吗?

下一条是曹俊:那个,翌安,刚俞主任打电话过来,问我你手的事情,我没说太多,但他好像已经知道了。

不止他俩,甚至还有很多霍顿医疗中心,以及斯科特研究所两边同事发来的,内容差不多,说的都是他手伤的事。

未读信息还没看完,顾翌安眉心已经越蹙越紧。

他胳膊撑在墙上,扶着额头。

隐瞒那么久,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开口,没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到底还是以最糟糕的方式,让俞锐知道了。

身后,更衣室门被推开,陈放进来,走到顾翌安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翌安揉捏两下眉心,撑起疲惫的眼皮。

他看陈放脖子还有勒痕,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叹口气说:“抱歉师兄,连累你了。”

陈放摆了下手,不让他说这些。

“俞锐他人呢?”顾翌安又问。

“顶楼天台,”陈放说,“师弟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都去那儿。”

沉吟一声,顾翌安从柜子里取出白大褂套上,跟陈放说:“赵东还在监护室,你先帮忙看着点,我去找他。”

走到门口,陈放忽然又叫住他:“翌安€€€€”

顾翌安转头回来。

陈放动了动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半晌没出声,最后他摇了摇头说:“算了,没事,我只是想说,师弟他真的把你看得很重,你俩好好聊清楚就行,别再有什么误会。”

顾翌安盯着他看了有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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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天台鲜有人去。

跨过最后两级台阶,顾翌安拉开消防门,视线逡巡一周。

正前方位置,俞锐背对他,躬身伏在护栏上,头埋得很低,周围满地都是喝空的啤酒罐,手上还拿着一罐新开的。

凌晨温度骤减,他连衣服都没换,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湖蓝色洗手服,还是短袖。

顾翌安走过去,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衣服内层还带着顾翌安的体温,风也吹散他身上清淡的味道,俞锐僵硬两秒,缓慢地偏过头。

视线对上,俞锐眼眶是红的,眼里带着朦胧的醉意。

其实,只要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猜测,俞锐想知道什么,压根儿就不需要等顾翌安开口。

八院也好,北城其他三甲医院也好,俞锐认识且去过霍顿的医生那么多,他要查清整件事实在是很容易。

顾翌安伸手,指腹擦过他的眼尾。

喝醉的人,四肢乏力,却又格外的清醒,俞锐怔愣一秒,顺势抓住顾翌安手腕。

视线垂落,拇指摩挲着护腕粗糙的布料,指尖缓慢而颤抖地从边缘嵌进去。

顾翌安咬紧下颔,瞬间把头侧开。

他胳膊都是紧绷僵硬的,情绪压了又压,到底还是任由俞锐将他护腕给脱了下来。

腕骨上方,狰狞的旧疤重见天日。

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俞锐怔怔地看着,好长时间,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伤口缝合的位置是红褐色的,皮肤表面层叠起来,带着明显的皱褶。

手心翻转向上,内侧位置还有同样一道伤口,只是创面小了些,看起来应该是从手背腕骨向下刺穿的。

许久的沉默。

莫名地,俞锐忽然就笑了,他仰头喝下整罐啤酒,猛地将瓶子捏进手心,又狠狠砸向地面。

“腱鞘炎...”俞锐冷笑一声,“我竟然真的以为是腱鞘炎...”

他望着顾翌安,咬紧牙关而又松开,闭了闭眼大喊:“我为什么会真的相信那只是腱鞘炎!!”

顾翌安心都被揪紧了。

他缓慢伸手,碰了碰俞锐的脸,指腹擦过他的额头,一遍又一遍摩挲那道旧疤。

“不是很严重,”他轻声开口,温和地安慰,“别担心,你也看到了,对我没什么影响,换成左手,我也一样可以做手术。”

俞锐抓住他手腕,抬起眼,眼里盈满温润的水汽。

“只是意外,一场谁都不想的意外,”顾翌安看着他,深深看进他的眼睛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半晌,俞锐扯动嘴角:“不严重?小伤是么?意外是么?”

对,所有人都告诉他,那是一场意外。

是一名开颅术后的患者出现精神错乱,产生幻觉,在凌晨深夜,值班医生都昏昏欲睡,所有人都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拿着尖刀忽然在病房里乱刺乱砍。

顾翌安只是刚好在场。

尖刀刺向病房里的小女孩儿时,顾翌安也只是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

谁也没想到,那把尖刀竟把他整个手都钉死在墙上,不仅刺穿他腕骨,还造成他永久性的神经损伤。

后来,女孩儿安然无恙,伤人的病患也因此入狱,顾翌安虽然受伤,但经过复健,到底还是重回了手术台。

只是一场意外...

甚至除了顾翌安手上留下的前后两道疤,这一切几乎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一样。

可是€€€€

俞锐下颔肌肉咬得发硬,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死死地盯着顾翌安。

僵持,沉默。

攥住顾翌安的手不自觉地太过用力,以至于顾翌安那只手从手背到指节全都充血胀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倏然将顾翌安手给松开,跟着后退两步,用尽力气,狠揣一脚,踢开满地的易拉罐。

霎时间,一阵叮呤咣啷刺耳又尖锐的金属声,同一时间响起,又跟着滚落一地,彻底撕破这周围沉默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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