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像不关注这些,也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认不认可,就算骂他也无所谓,俞锐根本不会往心里去。
可牵扯到身边人就不一样了。
赵东白天打给他的时候,本来就气得不行,这会儿看到新闻更炸了,一个电话过来,骂骂咧咧半天,还说要用公司账号替俞锐发声明。
俞锐避开顾翌安,躲进卧室接电话,压低声音让他别瞎搞,还让他把之前的微博也删了,别去掺和这事儿。
可俞锐好说歹说费半天劲,赵东死活不愿删,俞锐都气笑了:“不是,你当这什么好事呢,非要上赶着挨骂?”
“爱骂骂去,反正你光让我看别人骂你,那我受不了,”赵东还理直气壮,“而且删微博,别人还以为我心虚,我自己心里也不舒坦。”
怎么说都不听,俞锐也没办法,只能随他去。
不止赵东,柴羽当时也发了。
柴羽和赵东情况还不一样,他粉丝过千万,又是公众人物,名气受损对他的演出事业势必会有负面影响。
何况年初柴羽才刚在网络上引起非议,这次俞锐的新闻出来,他那条发声微博很快就被冲了,甚至还一度被带上热搜。
俞锐打电话给他,让他把微博删了。
柴羽却不肯,还笑着跟他说没事,说他既没有代言,也不靠粉丝挣钱,影响不了他什么。
平时看着软糯没脾气,可真要犟起来,柴羽比谁都要倔,根本说不听。
电话挂断,手机抵在额头,俞锐头疼得不行,感觉硬生生被他俩逼出一股火,还直窜脑门儿。
其实不止他俩,徐暮也打了电话给顾翌安。
顾翌安大致跟他说了下情况,徐暮了解完大概,倒不太担心俞锐,自家小师弟什么脾气,他可太清楚了。
反倒是最后,他意味不明地问了顾翌安一句:“你还行吗?”
顾翌安握着手机,久未出声。
网上的那些评论,那些骂俞锐的话,就跟刀子一样,统统扎在了顾翌安的心口上。
他根本看不了这些,更没办法淡然处之。
可笑的是,他昨天还在指责俞锐把他推开。
转眼不过一天,顾翌安恍然发现,哪怕俞锐不曾推开他,他也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为俞锐抵挡半分恶意都做不到。
巨大的无力感砸落下来,顾翌安独自推门,站到露台上吹风。
许是他出去的时候门没关严,俞锐从卧室出来,刺骨的冷风正好窜进来,吹得窗帘沙沙作响,也冻了他一身鸡皮疙瘩。
他顺着方向,抬眼看去。
大冬天的,外面温度趋近零下,顾翌安独自站在露台,身上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
俞锐拿了外套出去,给他披上。
顾翌安低头看眼身上的衣服,很快又抬眸,将视线转回去,重新落入到前方茫无幽暗的夜色当中。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俞锐站定在旁边,轻声问他。
“出来吹会儿风。”顾翌安不想说别的,也不想让他担心,转头还冲俞锐很轻地笑了笑。
俞锐怎么可能不懂不知道。
他自己是真的无所谓,挨骂也好,别人喜欢不喜欢,认不认可,他都不在乎。
但身边人受他牵连,顾翌安也跟着难受,他就没办法不在意。
俞锐动了动嘴唇,想说的话很多,可挑来拣去,他竟没找到一句可以安慰到顾翌安的话。
外面风太大,没呆多久,顾翌安就转身叫他一起回屋。
俞锐左手环过去,直接从背后搂住顾翌安的腰,下巴也抵在顾翌安的肩膀上。
“别难过翌哥。”他轻声开口,呼吸含着温热,像是从顾翌安颈窝深处钻进去,一路烧灼熨帖到胸口。
脊背僵直,顾翌安心里蓦地一酸。
“你不用替我难过,我不在乎,一点都无所谓,你难过我才会难过,别人怎么想我根本不在乎。”俞锐蹭着他的肩膀说。
顾翌安没出声,掌心贴上俞锐手背,握在手里许久。
时间缓慢地往前走,顾翌安突然问:“你还记得大一开学那天,你说你希望下一次能让遗憾少一点的这句话吗?”
俞锐怔然一瞬,说记得。
“那会儿天真地以为,自己成为医生就无所不能,”他自嘲地笑了声,“可后来才知道,其实医生要面对的遗憾比能减少的遗憾多太多了。”
顾翌安再度转回身,虽然明知答案,顾翌安还是问了一句:“会后悔吗?”
这句后悔,他说的很模糊,指代的东西可以有很多。
可片秒犹豫都没有,俞锐摇头,利落而坚定地说:“不会。”
“好。”顾翌安于是点头,“只要你不后悔,我就不难受,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陪你一起。”
他看着俞锐,伸手贴上俞锐侧颈,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巴,看向俞锐的眼神里,带着浓重的情绪,也带着深深的爱意。
这是他一直以来放在心尖上挚爱的少年,他甚至自私地希望俞锐永远不要长大,永远肆意张扬,也永远热烈洒脱。
可他还是长大了...
褪去棱角,磨平尖锐,学会了隐忍和克制,甚至默不作声,偷偷替他肩负起八院神外...
顾翌安再不想不愿,也无力阻止,无法改变。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从今往后,不再让俞锐独自承担。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于慧的事,明天收尾,接着,我们该讲钟老了~
ps:有没有发现钟烨其实也不错。
第92章 转折
出乎意料的是,八院公告发出还不到三小时,有关俞锐的舆论争议迅速迎来转折,还转得猝不及防,让若干网友和营销号集体措手不及。
俞锐和顾翌安刚从露台回来,进屋就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嗡嗡”声。
他俩放在沙发和餐桌上的手机循环震动,电话一个接一个,都快被人打爆了。
屏幕闪个不停,许是太久没人接听,很快又暗下去,顾翌安走向沙发,拿起电话,正好陈放再次打进来。
拇指滑动接通,陈放憋屈一晚上,愣是没忍住激动,顾翌安耳朵刚一靠近,那头陈放立马喊了一句:“靠,总算是接电话了你!”
“发生什么事了?”顾翌安问。
“大事,“陈放气都不换,“你跟师弟看新闻没?”
顾翌安转头和俞锐对视一眼,问:“什么新闻?”
“新闻啊!热搜!”陈放敞着嗓门儿,声音大到不用开免提俞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接着又说:“于慧居然接受采访了,师弟和罗宇的事,她全都说清了,北城新闻报,独家报道,赶紧赶紧,你们赶紧去看。”
俞锐神色一变,迈向餐桌,拿起手机,又快速点进微博。
陈放说的那篇报道很好找,全网新闻热搜第一,到处都在转发,实时评论一条条地往上顶,更新频率快到让人目不暇接。
撰文的新闻记者是丛凉。
俞锐只扫一眼,立刻就给他打了电话。
那边像是算准了俞锐会打来,连问都没问,招呼都没有,丛凉直接就跟他说:“采访是于慧主动提出来的,她说她欠大家,更欠你一个真相。”
俞锐皱了皱眉,没出声,但呼吸很沉。
他从来就不希望把于慧卷进来,也不需要于慧去为他证明什么。
尤其于慧现在过得很好,俞锐就更不希望因此而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也不单是为你,”丛凉叹口气,“于慧还说,她其实更多是为她自己,她说当时太匆忙了,没能好好跟罗宇告别,所以她想重新再来一次。”
丛凉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俞锐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何况作为记者,丛凉也有自己的职业道德。
整篇文章都是由他亲自执笔,除去于慧自白的那部分,全文没有任何主观臆断,更没有任何曲解当事人的表述,用词也严谨,丝毫不为博人眼球。
丛凉所求唯一目的,只在真实客观地还原当年真相。
而且他对于慧的个人信息保护地也很好,虽然配文的照片有于慧本人出境,但丛凉也只让摄影师拍了她的背影和侧面,并没有露出全脸。
新闻标题也是他再三斟酌过的€€€€
《一份消失的放弃治疗同意书》,不仅呼应八院发出的公告,补足八院官方在规则和制度之下无法揭露的那份情义与坚守。
与此同时,故事的最后,丛凉还以罗宇事件为原点,顺理成章地将读者视角和关注点落足于死亡,以及对生前预嘱的讨论上。
选择与尊严,告别与新生。
所有生命,最终不可避免地都会走向死亡。
临到终点,患者在痛苦中逐渐绝望,家属也在挣扎中持续煎熬。
而生前预嘱,恰好意在建立起一道缓冲带,留给患者本人一份尊严和体面,也留给家属一点足以喘息的空间,从而让死亡这段路不至于走地如此艰难。
有关死亡的话题,总是沉重的。
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网络上,绝大部分人对死亡这样的话题依旧讳莫如深,甚至连合理的讨论都刻意有所避及。
丛凉这篇报道发出后,持续在网络上升温发酵。
第二天下午,北城生前预嘱推广协会接力发出长文,不仅详细科普了生前预嘱的理念,同时也想借机引导更多人建立一些健康的生死观。
这篇长文科普出来没多久,八院和医大官方也相继转发,并同时宣布此后将大力宣传和推广生前预嘱,助力生前预嘱早日在北城立法落地。
之前16床器官捐献事件过后,顾翌安曾向张明山申请过一次院内汇报,其核心目的就是想动员所有科室都加入到生前预嘱的推广当中。
张明山当时婉拒了没批。
他和钟烨态度其实是一样的,对俞锐推广生前预嘱的这事儿,他从不反对,可也没有在明面上表示过支持。
毕竟国情不同,生前预嘱在国内争议尚存,立法更是遥遥无期,盲目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进去,从院方的角度来讲,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次丛凉的报道出来,顾翌安还没开口,张明山便主动找上他,不仅同意他汇报,同时还在院内发了内部通知,要求八院所有科室正副主任全都必须列席旁听,听完后还得回去进行内部动员,尽可能让所有医护人员都加入到生前预嘱的宣传队伍当中。
神经外科是八院最早开始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