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记住很多,有关顾翌安留给他的一切,包括他们独属于对方,一遍又一遍契合到彼此最深处的感觉。
初夏的凌晨依旧带着刺骨的冷,落地窗旁的白纱被吹起又落下。
空气中,潮热的□□渐渐退去。
顾翌安掌心贴上俞锐的胸口,从身后抱着他,很轻地啄吻着俞锐后颈。
似是呢喃,又似是梦呓,他说:“鱼儿,为什么我好像突然碰不到你的心了...”
黑暗中,俞锐眼睫颤动,紧紧闭上眼。
他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直到顾翌安呼吸平稳,渐渐睡着,俞锐才放轻动作,转过身。
窗外电闪雷鸣,再度下起大雨,一道闪电猝然落下,明亮的光线映照在室内,俞锐抬起眼,视线定格在顾翌安微蹙的眉宇上。
他伸手很轻地碰了碰,一点点抚平,而后渐渐靠近。
嘴唇贴上眉心的瞬间,他在心里叫了声翌哥,对顾翌安说:“我把祝福都给你,以后别再皱眉了...”
€€€€
第二天上午,顾翌安醒来时,旁边床上早已不见俞锐身影。他翻身下床,去了客厅,屋里来回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
外面依旧在下雨,雨水笔直成线,沿着房檐往下坠。
客厅到露台的玻璃门也没关,木质地板被雨水浸湿,白纱窗帘也被风吹着飘荡,尾端洇着大片透明的水迹。
顾翌安走过去关门,竟意外发现露台上的白海棠,不知何时居然盛放着几朵皎白如雪的海棠花。
这三株白海棠是俞锐辛苦种了好几年才存活下来的,这些年,俞锐养得很精细,但无论怎么养,它们始终不曾开过花。
没想到此时竟然开花了。
也许这场雨过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顾翌安想着。
玄关处,门正好被推开,俞锐收伞进屋,手上还拎着黄皮纸袋和他买回来的早餐。
顾翌安转头问他:“下这么大雨,怎么出去了?”
“出去买了点吃的回来。”俞锐将伞竖放在门口,拎着早餐过去。
他看起来并无异样,显得很平静,顾翌安走到身后,抱着亲了亲他的额角,跟他说:“那我先去洗漱。”
俞锐“嗯”了声,将买回的粥和小笼包拿出来,放到桌上。
洗漱出来,顾翌安拉开椅子,将热粥推到俞锐面前说:“你也喝点吧,胃空了一晚,肯定不舒服。”
俞锐应声坐下。
稀稀落落的雨声显得屋里格外安静,时隔近两月,他俩久违地面对面坐到一起吃了顿早饭。
看他脸上黑眼圈很重,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又一直都在吐,饭后洗碗收拾,顾翌安本想他去的,俞锐却笑笑跟他说没事。
蛋糕已经过期了,顾翌安立在餐桌边站了会儿,转身迈进书房。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那根红绳。
同心结断了,顾翌安好不容易找人新增两条细线将断开的位置绑好,现在看着勉强跟以前一样。
他把钥匙也拿了进来,将红绳绑在钥匙扣上,想以此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俞锐。
厨房里断断续续的水声忽然停了,顾翌安握着钥匙出去。
俞锐立在玄关处,手上拿着黄皮纸袋,顾翌安狐疑着问道:“刚你回来的时候就想问你了,这是什么?”
“我刚去了趟学院,把你的入学邀请函和霍顿那边寄来的资料都拿回来了。”俞锐边走边捏着白色细绳绕两圈,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资料拿出来,放到茶几上。
顾翌安垂眼一看,瞬间皱眉:“什么意思?”
“你答辩已经结束了,现在只剩月底的毕业典礼,”俞锐平静说着,还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离报道还有两个多月,应该来得及。”
“我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顾翌安指着桌上那摊资料,沉声质问。
“翌哥...”俞锐微顿两秒,“你不能就这么绑在我这儿。”
“所以呢?”脸色陡然下沉,顾翌安死死盯着他,“你想怎么样?”
俞锐撇眼躲开顾翌安灼热的视线,含糊道:“我不希望我们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是哪样?说清楚!”顾翌安眼神阴沉得可怕。
“翌哥…”俞锐沉下呼吸,“我不希望我们以后都像...这样绑在一起,这样我们谁都没有自由…”
俞锐开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极其艰难,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连指甲都悉数嵌进了手心。
“自由?”顾翌安却并不买账。
“呵,你现在问我要自由是么?”
他冷笑一声,用力抓起俞锐手腕,牢牢攥住,逼迫俞锐和他对视:“你想要的自由是什么?”
顾翌安抓起那张邀请函,径直甩到空中,“是用这个东西把我逼走?还是,你想跟我彻底分手?”
空气凝固。
分手这两个字,宛如一把尖刀直戳在彼此心窝上,以至俩人的呼吸都是粗重而沉缓的。
俞锐感觉自己心脏都缩紧了,一阵阵地,痛到麻木。
可即便是这样…
即便是到了现在,俞锐依旧说不出这两个字,他甚至需要咬紧牙关才能勉强逼退心底满溢的酸涩。
“我在问你话,想要自由,想要分手是吗?”顾翌安红着眼睛,嗓音冷得吓人,手上力气也越来越大。
俞锐禁不住吃痛,皱了皱眉。
他沉默了许久,抬起眼,带着哽咽,同时也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别为我留下来翌哥…”
“别为我放弃,我不想让你为我牺牲任何东西,我负担不起...”
顾翌安浑身僵硬,瞬间哑口无言。
他步步紧逼,却始终抱着一线希望。
然而俞锐一句话,把他最后一丝希望都给浇灭了,他死死盯着俞锐,下颔咬到发硬,额头暴起青色血管。
那把捏在掌心的钥匙像是嵌进了皮肉,侵出了血,可他却一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冷,从头到脚的冷。
“呵€€€€”顾翌安蓦地松开他,冷冷地笑了声,“负担不起,好一句负担不起....”
像是陡然踩空,整个人都在疾速往下坠,顾翌安眼前发黑,手撑着沙发后背才勉强站定下来。
“翌哥...”俞锐伸了伸手,想要扶。
顾翌安将他推开,依旧看着他,眸光幽暗,眼神冷冻成冰,眼底像是一片冰封又破碎的湖面。
那是俞锐从没见过的顾翌安,眼里像是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怨和恨。
他们就这么僵持着,站了许久。
谁都没有说话,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久到好像过完了一个世纪。
顾翌安转头看向露台,手心的钥匙依旧被他死死攥着,盛开的海棠花,许诺的一辈子…
原来这一切,终究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嘴唇紧抿着倏又松开,视线也变得模糊,顾翌安很轻地笑了声,这声笑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深深的嘲讽,再无其他…
他站起身,缓缓走进卧室。
雨在傍晚渐渐停了,立夏的第一天,大雨过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夕阳烧透了整条天际线。
俞锐始终定坐在沙发上,曲腿躬身,动也不动。
顾翌安收好行李,走出来,停在俞锐身旁,抱着近乎渺茫的希望,低声开口:“想好了是吗?”
掌心扣着后脑勺用力往下压,俞锐咬紧下颔,眼底全是水光。
他不敢让顾翌安看清自己的表情,只看一眼,他知道他一定会忍不住。
他撑了很久,早已是筋疲力尽。
不想就此功亏一篑,于是他只能默不作声地把头抵在双膝之间。
“好,很好。”顾翌安重重点了点头。
直到顾翌安拉着行李箱,开门出去,俞锐再也忍不住抬头,望着顾翌安,颤抖着从唇缝间逼出一句:“...对不起,翌哥...”
“对不起...”
顾翌安静默着立在门口,许久。
“俞锐€€€€”
他最后一次看向俞锐,目光灼灼,两侧额头青筋暴起,眼底弥漫的红血丝比落日还要骇人,里面装载着无数汹涌澎湃的情绪。
“你要一辈子我给你,你要自由我给你,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视线移向露台,顾翌安注视着那三株白海棠,好似溺水般满心绝望地问他:“可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俞锐狠狠闭上眼。
太疼了,像是被生生劈成了两半,筋骨断裂,血肉模糊。
悬在半空中原本虚握的手倏地攥成拳,他微张着嘴唇想说点什么,可是好几次开口,嗓子却发不出一个音。
隐约中,门被推开,脚步声拾级而下,渐行渐远。
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里吹起一阵风,大门转动回来,‘吱吖’一声绵长悠远。
俞锐缓缓睁开眼。
恍惚间,他好像是看到自己的青春,伴随杏林苑徐徐阖上的大门,就此彻底落下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现实,周三见
ps:关于最后一幕,杏林苑的大门缓缓阖上,门里门外恍如分隔出两个不同的世界,自此,翌哥高飞,俞哥被封印在杏林苑,整整十年…
第110章 折翼
徐暮刚迈进酒店大堂,兜里的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他看也没看,摸出电话,径直就按下接通:“有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