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笔,眼看俞锐抬腿要走,刘岑像是忽然想起来,于是叫住俞锐问:“对了俞哥,今天是你生日吗?”
“不是,怎么了?”俞锐站在原地看着他。
刘岑弯腰从办公桌下面拎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跟他说:“这好像是你定的蛋糕,下午送来的,你那会儿还在手术,我就帮你签收了。”
俞锐眨着眼睛愣了一下,问:“今天几号?”
“24号啊,平安夜。”刘岑将蛋糕递过去,俞锐微微一顿,接到手上,最后对他说:“我下班了,有事打我电话。”
“好的,俞哥。”刘岑点头应下,而后目送俞锐拎着蛋糕,消失在走廊尽头。
走出医院,俞锐停在路边,低头看着手里的蛋糕。
这蛋糕其实是他一周之前就定好的。
只不过最近两天一直泡在医院,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导致他几乎快要忘了这回事。
预约的快车还没到,他站着发了会儿呆。
入夜的寒风刺骨,一阵阵吹过,最后吹得他手和脸都快冻僵了,司机和车才姗姗来迟。
钻进后排,扣上安全带,俞锐跟前排司机说:“师傅,麻烦去杏林苑。”
快车司机一脚油门踩上临安路,应了声“好咧”。
车里暖气充足,尤其能让疲劳过度的人渐渐惫懒下来。
起步没多远,司机便带着耳机开始打电话:“不就平安夜嘛,有什么好过的,再过两天都新年了,咱过正宗元旦成不成...”
他边说,边抬眼看向后视镜。
沿路街灯昏黄,交织成片,€€€€而零碎的光影恍如水流般极速滑过车窗,俞锐闭眼靠在椅背上,看着像是睡着了。
大概是怕打扰了俞锐休息,司机最后压低声音,冲电话那头哄道:“行行行,过还不成嘛,等我送完这单立马就回啊,别生气了宝贝儿...”
眼睫微动,俞锐缓缓睁眼。
不知不觉,车已经开回大学城。
逢年过节,这里总是最热闹的,街边小摊小贩叫卖不停,薄雾般的热汽蒸腾在巷口,四周往来尽是结伴打闹的大学生。
或许是两相对比,无人守候在家的杏林苑过于冷清,又或是今天的日子过于特殊。
十字路口,俞锐临时叫停,并吩咐司机调头,径直将车开去了流年。
平安夜,流年的节日氛围很足。
不仅大门两侧摆放着两棵巨大的圣诞树,连门廊和窗户上也都挂着各式各样的圣诞装饰和彩灯。
俞锐推门进来的时候,纪寻站在铁艺吧台后面,远远看到他还有些意外。
他抬手冲俞锐扬了扬胳膊,俞锐抬腿走过去,纪寻接着就问:“大忙人,怎么今天有空往我这儿来了?”
俞锐将蛋糕递给吧台后的服务员,随后坐上高脚凳,回他说:“路过,看你这儿挺热闹,所以进来看看。”
“这话说的,我这儿哪天不热闹。”纪寻晃了晃手里的调酒杯,“不过既然都来了,要不要试试寻哥特调?”
“算了,”俞锐摇头笑了声,“特调度数太高,给我来杯啤酒就行。”
纪寻也没再强求,雅座那边有人招手叫他,纪寻匆忙倒了杯啤酒给俞锐,转身就走了。
店里光线昏黄,俞锐歪靠着吧台,扫眼四周。
雅座单桌全都坐满了,前方小舞台空着,驻唱歌手今晚没来,墙角音响单曲循环着五月天最新发布的新歌。
酒杯扣在掌心,无意识地轻转着,直到副歌结束,俞锐眼底微动,抓起杯子,仰头就是一大半。
没过多久,服务员将拆封的蛋糕重新端上来。
俞锐拆了蜡烛,滑动打火机点上,将蜡烛插在蛋糕正中央,而后撑着下巴,正对那簇小火苗发呆。
店里人多热闹,细长一根蜡烛,火苗燃在最顶端,稍有人经过,带动的气流都能让它熄灭。
它熄了,俞锐又给它点上,偶尔喝口啤酒。
一根蜡烛燃尽,俞锐接着又插上另一根。
不知不觉间,等纪寻再度回来时,俞锐已经喝完整整一打啤酒,此时正半趴在吧台上,眼底发红,视线虚焦,食指和拇指不时在火苗上轻捻着。
看不出是喝醉了,还是单纯的无聊。
酒杯见底,俞锐举起胳膊,招手让酒保给他继续倒酒。
纪寻拦住没让,还冲酒保摆了下手,示意对方先下去,这里交给他来处理。
“啤酒配蛋糕,你这口味还真特别。”怕他喝醉,纪寻没再给他酒,另外倒了杯白开水给他。
俞锐转着脑袋,抬眼看向纪寻。
带着朦胧醉意,他叫了声“寻哥”,然后说:“你这儿的装修也该换换了。”
纪寻点了根烟,挑眉看着他问:“怎么换?”
俞锐抬起胳膊,伸手指向纪寻,接着平移向四周,说:“这些看着都太旧了,都得换。”
“你喝多了跟我这儿逗乐子呢,”纪寻都给他听笑了,“流年主打的就是怀旧风,这要都换了,那我这酒吧还开个屁。”
“海报都泛黄了,你得换新的,旧的年轻人不喜欢。”俞锐看向纪寻又说。
他说话的时候,眼也不眨地盯着纪寻身后,眼里莫名蓄起浅浅的水光,连嗓音也染上一点明显的哑意。
纪寻咬着烟怔然一瞬,扭过身。
吧台后方墙面上贴的不是别的,恰好是五月天2000年发布《温柔》那首歌时,出的珍藏版海报。
纪寻笑了声,转回视线,再度抽了口烟,说:“我这儿不用换,不过€€€€”
他摘了烟,指了指俞锐说:“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不能老栓在一棵树上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俞锐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望向舞台,问纪寻说:“寻哥,我请你吃蛋糕,你让我唱首歌怎么样?”
纪寻回了句:“你自便。”
得到许可,俞锐撑着胳膊站起身,同时将蛋糕推到纪寻面前。
他摇晃着走了两步,很快又倒回来,摸出兜里的手机塞到纪寻手上,还特意点开录像模式,跟他说:“顺便帮我录个视频。”
纪寻看眼自己手里的手机,再看眼脚步虚浮正走向舞台的某人,顿时有些无语。
“喂喂€€€€”俞锐正对话筒,试了试音。
场下观众狐疑着看向舞台。
俞锐弯下腰,拿起墙角摆放的吉他,而后单脚踩着椅沿,坐上舞台正中的高脚凳。
拨片撩动琴弦,悠扬的旋律缓缓滑出指间,俞锐贴近话筒,开始低唱€€€€
“如果你/忘了我
就让风/代替我”
他唱的这首歌不是别的,正是今晚店里循环一夜的五月天的新歌。
不过不同的是,俞锐此时单人清唱,没有伴奏,只有吉他简单的和弦。
他开口的同时,台下观众瞬间被他磁性低沉的嗓音捕获,于是纷纷噤声,安静下来。
现场气氛正好,纪寻举着手机,招手叫来服务员低声交待了两句。
很快,店里其余灯光尽数熄灭,只舞台上方一束银白色光束落下。
就在这束光线之下,俞锐姿态闲散地坐在椅子上,抱着吉他低吟浅唱,薄薄的眼皮微垂着,眸光掩在长睫之下。
让人看不清表情,也看不清他的情绪。
不多时,有人移步到吧台,歪着身子靠过去问纪寻:“诶€€€€,寻哥,那帅哥是谁啊?”
“不认识?”纪寻瞥他一眼,往舞台方向抬了抬下巴说,“这可是医大当年的校草。”
那人瞅着俞锐额头那道疤,咂摸了一下说:“长得挺带劲儿,能推个微信吗?”
“你没戏。”纪寻淡淡道。
“啧€€€€”对方略显遗憾地撇撇嘴,“也不非得那什么,我看他唱歌听不错的,要是签我们公司包装一下,说不定能火。”
纪寻嗤笑一声说:“别想了,人可是正经医生,跟你们混圈儿的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
“医生?”对方明显一愣,甩甩头说,“还真看不出来。”
一曲结束,台下掌声四起。
有人吆喝,有人吹口哨,还有人意犹未尽地冲俞锐喊道:“帅哥,唱得不错,再来一首。”
俞锐笑笑没应。
整首歌唱完,酒劲儿也散得差不多了。
俞锐摘掉吉他走下舞台,从纪寻手里拿过手机,看了看视频,之后跟纪寻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
“诶,弟弟!”没走几步,纪寻在身后叫住他。
俞锐转过身。
纪寻比了个大拇指,跟他说:“唱得不错,明年我这儿给你包场怎么样?”
俞锐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推门出去,外面依旧细雪纷飞,俞锐站在门口,缓缓抬头,视线落入漆黑冰冷的夜空。
雪花簌簌落下,逐渐润湿他的发梢和眼睫,渐渐地,甚至连皮肤微热的温度也被寒风吹散。
收回视线,俞锐掏出手机,拇指滑动,点进无人问津的企鹅号,将新录的视频发送到相册。
退到主页,俞锐接着又发了条最新状态。
配图是今夜的生日蛋糕。
编辑文字的时候,俞锐目光落在“翌哥”两个字上面,沉吟良久。
久到视线被清润的水光盈满,几乎快要盛不住,俞锐快速删除并点击发送,而后闭了闭眼,默然念道€€€€
“34岁生日快乐...翌哥...”
€€€€
美国正值圣诞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