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早上被烦到不行,眉心始终就没松开过,这会儿一碗热粥端在手里,俞锐那点阴郁烦躁的情绪倒是很快一扫而空,心里也暖得有些发热。
他捏着勺子尝了走口,笑笑说:“放哥手艺越来越好了,这味道可比职工餐厅的好吃。”
陈放拍着肚子,理所当然道:“废话,不然我大老远给你送什么粥,直接让小猴子上食堂给你打一份不就完了。”
好几天都在下雨,今天外面出了太阳,温度也有所回升。
他俩身后走面窗的百叶帘都是拉起来的,宽敞的办公室也显得更加通透明亮,春日的阳光斜落进来,晒着最是舒适惬意。
陈放倚在懒人沙发上,也没急着走。
那些八卦就当听个乐呵,医务处那堆测评表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俞锐埋头喝粥的时候,陈放就在旁边叨叨个没完,说俞锐不该直接在会上表态拒绝,就算是要拒绝,那也多少该委婉一点。
本来医务处就爱盯着神外,八院也就数俞锐和钟烨最不对付。
钟鸿川虽然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但他在八院的时间和周远清差不多,别说医疗系统里面,就是很多上级监管部门里都不乏钟老的学生。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和世故。
虽说目前为止,院里主管行政事务的是张明山,但未来八院极有可能是会到钟烨手里的,俞锐不管这些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陈放却不可能不操这份心。
他噼里啪啦个没完,俞锐喝完粥,擦了下嘴,回他说:“门诊一个病人从进门到出去,最长也不超过五分钟,我给他填份问卷就得占用下一个病人的问诊时间。”
纸巾揉成团,依旧抬手往垃圾桶里一扔,俞锐偏头冲陈放嗤笑出一声:“什么时候医务处也拿一份测评表,让我们科医生护士打打分,他们要是都能及格,我就给他填这个。”
陈放鼓着腮帮子,半天也没接上话。
道理都懂,但陈放还是拧眉瞪他,最后瞪得俞锐都乐了,于是不得不敷衍地应下一句:“行,那下回我委婉一点,至少不在办公室乱扔垃圾。”
陈放一听,血压差点没直接飙上来。
费劲扒拉说半天,说了个寂寞,陈放摆摆手要走,俞锐却把人给叫住,然后走到办公桌背后,拿出一份黄皮纸袋装的文件递给他。
“这是什么?”陈放一头雾水地拿在手里。
“之前立过的生前预嘱,”俞锐说,“公证手续已经办完了,我让律师那边保留了一份,剩下的这一份,我想让你帮我保管。”
陈放解开纸袋背后的扣子。
见对方要打开,俞锐垂落在侧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蜷,胳膊也微微抬起些许,像是本想阻止,却还是放弃了。
其实,不止生前预嘱,里面还有一份文件。
陈放翻到后面,脸色陡然变化,连呼吸都沉了。
看完上面的内容,陈放缓了足足好几秒,随后将袋子和文件‘啪’地拍在桌上,手指猛戳在纸页上质问道:“这什么意思?你先给我解释解释?”
俞锐垂眼扫过那几句留给顾翌安的话,没出声。
“不行,我管不了。”
陈放薅着头发接连摇头,嗓音哽咽还夹着一股火:“生前预嘱也就算了,这遗嘱算他妈怎么回事?你才32不到,你就交待给我这个?你怎么想的?啊?”
“万一呢?”俞锐接话道。
“万一有这么一天呢放哥?”语气微顿,他平静抬眸,看向陈放的眼底弥漫着薄薄一层水汽,“除了你,我想不到还能托付给谁,放哥...”
陈放死死盯着他,眼都没眨过。
没到片刻,眼眶忽然就红了,他转过头抬起胳膊,用力蹭了蹭眼睛,擦掉眼尾晕开的那点湿意。
有关俞锐的事,这些年除了陈放没人知道。
连老院长和老教授那里,俞锐都不曾透露过半句。
如果有一天,真当生前预嘱发生效力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无法在清醒地情况下交待自己的身后事。
别的他都不担心,唯独当年那个生日愿望。
那个他在十七岁的时候,许诺给顾翌安的生日愿望,是他唯一的执念,也是他唯一的不甘。
所以才有了这份公证的遗嘱。
俞锐其实从不曾和陈放聊过顾翌安。
顾翌安也一样,虽然偶有联系,但这俩人都避而不谈,每每陈放试图提起,话头也总是会被打断。
算起来,这还是这么多年,俞锐第一次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泄露出来。
陈放当然知道这份文件的重量。
作为医生,他们其实并不避讳谈论这些。
毕竟在医院呆的每一天,他们都踩在生死线上,任何时刻都会面临意外,见证生死。
可就算是这样,陈放也没办法接受,脑子里根本无法想象,看一眼就难受到不行。
他甚至一度有股冲动,想直接把这份文件扫描一份发给顾翌安。
但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任何权利这么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作为唯一且仅有的知情人,尽管揪心这么些年,陈放始终不曾泄露过俞锐的秘密,即便关系再好,他也知道俞锐的底线,尊重俞锐的选择。
谁都不出声,俩人就站在办公桌前,相互僵持。
过了许久,直到午休结束,外面再次热闹起来,陈放低头,沉沉吐出走口气,最终还是心软拿走了那袋文件。
步行至门口,陈放忽又停下脚,转头问:“师弟,你想过告诉翌安吗?”
俞锐背对他,立在窗户前,视线游离在天上浮动的云层间。
半晌无言。
以为等不到回答,陈放抬脚正要走,身后的人才缓声回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
“他是顾翌安,就算没有我,他也会很好,会走得更远,飞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