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寻坡 第24章

谭帅乐了。

第一次见面时,黎阳是个哭都不出声的小可怜,现在跟个蒲公英似的,舞的到处都是。

不管咋样,挣了一大笔钱,还是得庆祝一下。俩人没做饭,去吃了一顿羊杂。

真的很好吃,俩人一边吃,一边擦汗,实在是过瘾!

黎阳村子离镇上不远不近,每次村里的大人去镇上,不管是干活,还是买卖东西,他们家的孩子就会格外兴奋,因为父母出门回来大都会带来一些好玩意。

只是生活窘迫,这份期待总有落空的时候。

小时候,很多事情黎阳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那些隐隐的失落还有印象。

不想让谭帅也尝到这滋味,即便是第二次去了,他还是从B市给谭帅带了一个钥匙挂。

谭帅可没想这么多,问黎阳这东西有啥特别的,黎阳说没有,他把钥匙弄上去之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瞪了黑漆漆的房顶一会儿,黎阳也困了,打了个呵欠,把怀表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黎阳从南山那边数了九百块钱出来,包好了,晚上给了刘凯。

刘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一包钱,嘴上说道:“不行,不行,我妈不让我收,给师傅干活是应该的……”

黎阳道:“谭哥说,不收下次就不带你了。”

“那,那好吧……”刘凯“勉为其难”的接了过去。

在海城忙了一阵子,黎阳带着大毛兄弟俩一起去了B市,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医生建议大毛的弟弟再观察观察。

七月份高考,那几天,黎阳把高一高二的书又复习了一遍,抓着英汉字典默背了一百页。

虽然今年的高考跟他没有关系,但是他在等高考之后的试卷,有了试卷,就可以摸摸底,看看自己哪里不足,哪里还需要再下功夫。

那两本外文书,黎阳还没有翻译完,但是速度越来越快了,一开始一个词一个词的查,现在他多掌握了很多词汇,再看那些冗长的段落,不再像之前那样懵了。

不单是翻译快了,在书里见识了很多机械和零件,黎阳现在也通一点关窍了,每次分拣垃圾的工人弄来一些零件,他都能说上一二三。

高考试卷还没等到,先等到了农机厂分家的消息。

这次是真的分了,都上海城本地的报纸了。

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事,黎阳跟大毛还特意跑去了农机厂,因为以后再看就变了样子了。

这时向院子里面张望的黎阳还不知道,农机厂的事情会同他扯上关系,甚至是之后的许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一更,但是6000字,么么哒

第28章

多年以前, 立丰农机厂是海城首批小三线的企业,在全体工人和领导的努力下,创造了不少辉煌, 这次分家是对繁冗的生产组织进行调整, 第一二车间划为一分厂,第三四车间为二分厂, 主要生产拖拉机的第五车间为三分厂, 第六七八车间为四分厂。

原来农机厂已经退休好几年的老厂长重新又被请了回来,担任第四分厂的厂长, 又分别任命了三个厂长。

立丰农机厂成立的早,选址位置好,厂区很大, 车间相隔距离不近, 砌上墙,换了牌子,分家的事情表面上就落下了帷幕。

盼望着,高考试卷终于要在书店开始售卖了!

黎阳早上一趟,晚上一趟往书店跑, 虽然他去的时候书店都是关门的, 但看门口的黑板就够了, 上面写着接下来要上的新书, 最下面的是一本书刊的名字, 后面有个括号, 括号里写着附赠高考试卷。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很多人还在梦乡, 黎阳已经把钱装好, 骑着谭帅的自行车出门了。

因为太早还没有公交车, 长寻坡上下的都是自行车,风吹的黎阳的衣服鼓起来,露出半截青色的肚子。

到了书店门口,黎阳把车子锁好,然后排在了第一个。

不大一会儿,就有人陆续的站在了后头,有经验的人带着小板凳和书,坐在那里看,啥也不耽误。

高考结束后,高三一大群学生不用再上课,再加上今天是周六,小学生和初中生也要来书店,很快,后面的队伍就开始九曲十八弯。

身后有人讨论今年高考的事情,黎阳竖起了耳朵。

“你们班估分了吗?”

“早就估完了,好多英语没及格,我们新来的英语老师都给气哭了。”

“刚毕业的老师不知道你们三中是啥水平吗,一年能考上二三十个本科都烧高香吧,厉害的学生都在海机一中和第九中学,咱们两个学校的第一名,去了人家学校,都是凤凰的屁股。”

“咋就说学生厉害呢,明明他们那老师更有名,请的都是各地有名的高级教师,要是把老师也都换换,再试试看!”

“人家厂子有钱,能聘好老师,为啥要跟你换?!”

听着后面的学生斗嘴,黎阳心里默默的想,他们乡里的高中一年也能考上二十多个,但不一定是本科,这在他们老家那里都是算是好的了,海城这里竟然是差的……

那另外两所学校,得多厉害啊!

没等他细想,书店来人了,门一开,大家按照顺序进去,上楼时,脚步声越来越急。

跟黎阳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也不少,最中间的圆形台子上,有个板子上写着那本书刊的名字,台子上摆着一摞摞的新书。

黎阳刚拿起一本,翻到最后一看,是数学的试卷。

还没来得及拿第二本,台子已经被后面过来的一群人围住了。

一本书后面只有一门试卷,答案还在下一期。

数学、语文、英语、化学、物理、生物和政治,一共是七门,一本书刊四毛一,那就要买七本书刊才能凑齐。

黎阳刚找到了数理化,台子上已经光了。

后来的人去问,已经卖没了,一个中年男人说他们单位有复印机,大家伙可以去那里相互复印卷子,要不谁也拿不到完整的七套。

就这样,一群人去交了钱,然后跟着这个人走了。

中午,谭帅走着回到家,进屋就看到黎阳坐在桌子前奋笔疾书,他刚要问中午是不是出去吃,就看到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语文考试”,下面是十点到十二点。

拿起桌子上放着的怀表一看,嗯,十一点五十五,还有五分钟。

谭帅换衣服,洗手洗脸,时间到了,黎阳放下了笔。

“考的咋样?”

“不太好。”黎阳站起来,把卷子折好,夹在书里面,“作文有点难,不知道咋写,字数是凑够了。”

说着话,俩人顶着大太阳去工厂区,一人吃了一碗面。

用了两天的时间,黎阳把七张卷子做完了,等待下一期书刊的发行,对答案。

谭帅道:“不用那么久,把卷子给老师判。”

黎阳他们邻居那个喜欢种花钓鱼的老大爷,是退休的老师,他儿子在海机一中当高三的班主任,听说几年就白了鬓角,十分操心。

谭帅和黎阳拿着卷子上门,老大爷正在家里做鱼饵呢,听说了来意,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把卷子收了下来。

卷子送出去之后,黎阳一头扎进了南山,谭帅手里还捏着他亲手写的几千块钱欠条,还有一辆摩托车,他得赶紧挣钱。

分家的风波停息后,黎阳再次听到农机厂的事情是通过刘凯的嘴巴。

分家不仅分的是车间,还有资产,大部分事情在四位厂长的协商下都能达成一致,但是却在一辆卡车上意见有了大的分歧。

让他们僵持不下的是一辆进口的卡玛斯,这辆车买时花了厂里十几万,但是才开了不到一年,因为驾驶员运送货物路上躲避对面来车时冲过了护栏,冲进了河里,

受伤的人员没能抢救回来,货物受到了损伤,因为那段时间天气状况糟糕,出事的地点又偏远,这辆卡车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完全打捞上来。

这次事故给农机厂带来了不小的损失,之后就开始一次次的修理卡车,甚至拉到了B市。

好几次都说是修好了,上了路,走着走着就熄火了,还得花大价钱连车带货拖回来,陆陆续续花出去的钱,都能够再买三分之一新车了。

被折腾不要紧,冤枉钱是花不起了,这辆卡车就被闲置在厂里后院。

这次分家,两位厂长觉得这卡车应该报废处理,老厂长和拖拉机厂厂长都不同意,觉得应该更慎重的对待厂里的资产。

即便对于原来的农机厂,十几万也不是个小数目。

最后,老厂长说自掏腰包修这个卡车,其他人立刻没有了声音,然后找到了老曹修理厂。

天热,刘凯快把身上的背心给撕扯烂了,一边扇风,一边问谭帅,“师傅,那车你看了没?”

谭帅修理煤矿的卡玛斯,农机厂的他没看到过。

他们两个说车的事情,过来一个穿着正装拿着皮包的男人,满脸都是汗,身上的衣服却是严严实实的。

刘凯脸色一变,立刻闭嘴,站直了身体,“陈、陈老师……”

来的人是老大爷的儿子陈永良,他冲着刘凯点点头,“听说你在修理厂,好好干,别让你爸妈操心。”

“我知道了,陈老师。”

陈永良没有教过刘凯,但是刘凯的爸妈送儿子去他那里上过辅导课,刘凯差点没被骂死,虽然已经不读书了,但是看到他还是有点心惊。

陈永良是过来还试卷的,黎阳接过卷子,弯腰道谢。

陈永良看着面前这个头发微黄发软的学生,道:“黎阳是吧,你叫我一声老师,我就多说两句。这也太偏科了,别人瘸腿的科目拉个二三十分就够多了,你语文这门直接是腿断了。”

黎阳语文从小学就不好,这个他早就知道,但是对于没有确定答案的东西,他总是有点把握不住,比如作文。

“你的作文……”陈永良继续道:“我找了好几个老师看过了,除了卷面干净,字体工整,没一点可取之处。”

刘凯看着谭帅,他想走了,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可以给你核对一下错题。”陈永良这般说道。

黎阳赶紧鞠躬,“谢谢陈老师。”

谭帅往外走,刘凯也跟着溜之大吉。

理科满分七百一十分,黎阳的七张卷子加起来是五百七十分,数理化三科总分三百二十分,一共扣了三分,剩下的语文、英语、生物和政治扣了一百多分。

陈永良是语文老师,看到黎阳的试卷可以说是痛心疾首,讲着就忘记眼前这人不是自己的学生,嗓音越来越高。

“是哪个老师教你这样写的?”陈永良用笔在卷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问道。

黎阳说他是自己想那样写。

陈永良又问他是哪个学校的,黎阳老老实实的报上了老家的校名。

这时才知道黎阳不是海城的人,去年期末考完就辍学,陈永良沉默了半天,拍了拍黎阳的肩膀,“你这种情况,能考到这个分数,很不容易。回去再读一年高三,分数应该还能提升不少。”

离开的时候,陈永良扶了扶眼镜,“以你现在的成绩,很多好大学也是可以考的上的,如果可以的话,留在海城读书是最好的。”

说完,陈永良也觉得自己这话没用,毕竟转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黎阳这种能回去继续读书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送走了陈老师,黎阳把卷子放好,从巷子里出去,谭帅和刘凯果然在小卖部门口站着。

谭帅递过来一瓶开了盖的汽水,黎阳一口喝去一半,然后打了两个响亮的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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