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从过完往回捎信极其的不容易, 所以郑铎的这封信内容十分长,从他抵达异国他乡的那一刻开始写,写生活中遇到了什么事情,学习的情况,以及融入环境的过程中遇到的种种麻烦和有趣的事情。
郑铎选择的是金融, 但是说的最多的却是国内国外教学和学习上的差异, 社会和文化的不同, 关于黎阳学习的机械专业, 他也了解了很多, 细数了众多种类, 希望黎阳好好在国内学习,如果有机会, 一定出国走一走, 看一看, 把外面的先进技术学回去。
一直以来,郑铎是黎阳心里都是时时刻刻积极向上的人,在读这封信的时候,黎阳感觉到了淡淡的哀愁,可能是思乡之情,也可能是其他。
最后的最后,黎阳才知道,原来这信是同乡的人回国时,郑铎拜托人家捎回来的,如果他想回信,就要给这个同乡邮寄过去,然后等人家去美国时,再带给郑铎。
虽然有点麻烦,但是能和距离这么远的朋友重新联络上,黎阳十分的高兴。
除了信,还有他在美国的照片,照片上穿着运动秋衣的郑铎精神奕奕,只有一张是他的,剩下的都是学校的风景图,还有他去过的一些地方拍下来的照片。
黎阳立刻动笔写回信,同时也去找人帮着自己照相,宿舍里的另外五个人以及校园里怒放的木棉花也被收进了相纸中。
这信封断断续续的写了好几天,然后连带着相片一同塞进了信封里。
当这封信发往海城时,黎阳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问郑铎啥时候回国了。
再写一封信一同发过去的话,必定会给同乡的人添麻烦,想了想,黎阳决定打个电话问一问,郑铎的家里人肯定知道。
毕业分别时那张明信片还在,黎阳找出来,按照上面的数字,拨通了远在海城的郑家的电话。
“喂,这里是郑厂长家。”电话那边很快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你好,阿姨,我是郑铎的高中同学。”黎阳客气道:“前几天收到他的来信,有些事情忘记问了,我想打听一下,他啥时候能回国?”
“你等等!”
电话好像被放在了旁边,碰撞声音有点大,黎阳的耳膜好像被撞了一下,有点疼。
过了约莫一分多钟,那边终于传来了动静,好像是换了一个人,开口依旧是女声。
“郑铎的同学是吗?他妈妈已经跟我丈夫离婚,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女人的声音冷冰冰的,“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咔哒”一声,那边的电话一下就被挂断了,听着“嘟嘟”的响声,半天,黎阳才把电话挂回去。
在树下站了好半天,黎阳才整理好思绪,在郑铎去往美国之前,他记得还听很多人说,“虎父无犬子,郑厂长的儿子果然也是最厉害的”,“他爷爷也是个人物,早几十年,在海城呼风唤雨”等等。
这才过去不到一年,就已经离婚了吗?
离婚是很大的事情,郑铎信中的情绪是因为这个吗?
黎阳想,他应该是要安慰郑铎的,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再提的话,是不是又要揭开郑铎的伤疤?
想了许久都没有答案,黎阳索性就把事情换做是自己的,如果自己遭遇到这种事情,希望不希望得到朋友的安慰?
最后的思考的结果是,他更希望自己收拾自己的心情。
所以,到最后,他也没有再邮寄一封信。
宿舍的其他人知道黎阳收到的信来自美国,也知道是原来的高中同学邮寄过来的,虽然不清楚其他的,但是依旧为去国外留学的事情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国外的不一定都是好的,但是多看看,没有错。”
“这还用你说,公派的名额就那么几个,自费出去倒是可以,那得好多钱。”
因为从前几年开始出国的人越来越多,所以传回来的消息也越来越多,大都是学习之外天天刷盘子赚钱,直到现在黎阳他们也不知道,刷一个盘子到底多少钱,国外为什么有那么多盘子刷。
即便家里有好几个去过苏联留学的,涂林也不知道,因为他们家的人大都是因公留学,没啥太多的花费。
更重要的是,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没法做为参考。
“想要赚钱吗?”刚从外面跑进来的向宇突然开口说道。
黎阳等人看向他,异口同声道:“废话!”
“现在有个机会……”向宇清了清嗓子,擦擦头上的汗,说道:“如果我们把握住,就能挣到钱。”
被无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向宇也憋不住了,立刻提高了说话的速度,“我表叔借到一个活,要制作一批无线电电路板,韩国那边开价很高,如果能做出来,钱应该有不少。”
向宇的老家靠海,因为他们那的人会说韩国话,所以很多人都去相邻的韩国日本务工,听说每个月的工资有几千元之多,有的人十分满足这个收入,有些头脑灵活的,做起了货物贸易。
向宇的表叔就是后者,他胆子也是大,都不知道电路板是啥东西,就敢直接接下来,然后转头就给向宇打电话。
抖了抖手里的纸,上面是写的产品的参数规格,大家凑上去看,黎阳第一个道:“不难,要多少个,给多少钱?”
李奇伟紧跟着道:“跟我过年时候调查的一个工厂的产品有一定程度的重合,成本价给了多少?”
向宇说了一个数,315宿舍立刻响起一片欢呼声!
黎阳也很激动,但依旧没有放下手里的录音机,正好里面的说的一句话最后的单词是“money”。
这下,没人再瞎扯了,立刻让向宇联系他表叔,先看看样品再说。
向宇的表叔也是利索的人,撂下电话后坐火车就来了,当天晚上,他们就在学校外面的招待所见面了。
样品拿过来好几个,除了重新设计电路以外,并没有啥难的,他们几个一人拿一个看,听着报价,心里都沸腾起来。
他们几个人当即便答应下来,这个时候向宇的表叔反倒谨慎起来,毕竟这是十几万块钱的大单子,对面只是六个才上大学不到一年的学生。
要说服他也不难,黎阳他们拿走一个样品,让他等着,他们可以先弄个成品出来给他看看。
电路板上需要的零部件挺多的,李奇伟给过年前他调查的工厂打电话,对方给的报价比向宇的表叔提供的成本价低几毛钱,但是如果算上更改电路设计,他们从工厂直接拿的价格每个只能赚两毛三分钱。
这样的话,他们能挣个三千多,听起来也不少,一人还能分好几百。
但黎阳他们想要的更多。
电路设计这个用不到厂子里的技术人员,涂林和相关专业的师兄两个人就足够了,这笔钱可以完全省下来。
“单个零件的价格还可以继续降。”黎阳拿着收集起来的本子,上面画着圈的就是他们需要的元器件,“同样一个器件,每个工厂的价格不一样,我们可以挑选他们之中质量好价格便宜的,自己组装,这样利润空间就更大了。”
“我们去哪里组装?在宿舍吗?”
“地方倒是有,可以租,就是不知道这样折腾到底能省下来多少钱?”
“就按黎阳说的!”涂林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抬头问:“这样能多挣多少?”
“按照上面工厂的最新报价的来看,能省下两万多块钱。”黎阳很快给出了数字。
因为数量大,成本降低后,利润惊人。
“那我去找师兄了。”
“我去租厂房,最好是离咱们学校近点的……”
“我去打电话!”
一听到这个数字,六个人就跟装了弹簧一般,飞快的动了起来,停都停不下来。
除了涂林和师兄,其他四个人都跑出去去各个工厂买器件,因为答应了先做成品,他们一开始要的数量不多,揣在兜里就拿回来了。
托这个的福,涂林进了师兄他们的实验室,听说人离开时,都想把眼珠子留下,当然没有成功。
东西弄的齐全了,他们得连上好几天的课,坐在教室时,内心的躁动,让他们六个人的屁股一时不得安宁,蹭来蹭去的。
老师在将台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动了半节课,问道:“咋了,烫腚?”
全班人看向他们六个的椅子……上的屁股,发出友善的笑声。
有人胆子大,问道:“椅子好像真有点热,老师,能早点下课吗?”
“不能。”老师淡淡的道:“但是可以允许你站起来听,来,起立!”
然后那个倒霉的同学站了起来,教室里的笑声更大了。
站起来的同学还想拉几个下水,指着前排的黎阳他们,“老师,不帮帮他们几个吗?”
黎阳等人红着脸,双手放在屁股底下,纷纷固定好自己的根基。
“看他们的架势,不熟不想出锅。”老师道:“我最愿意成人之美了。”
最后,黎阳他们终于保证能坐着听完后半课了。
等到这几天的课程结束后,几个人齐聚在焊接科学与工程系,本来想借用电焊机,但是系里的同学不愿意别人碰他们的东西,所以,黎阳他们只能双手合十,拜托他们帮着焊上。
他们系里的一个女生先站了出来,把几个电路板焊完,递给了黎阳,“你们是机械系的吧,整这个干啥?”
“这是秘密!”郑清源撩起了头发,由衷的赞叹道:“学姐的焊接技术跟你本人一样美丽。”
旁边的同学发出一道清晰的吸气声。
“他平时不这样的。”怕宿舍的风评受到影响,高材赶紧解释道:“最近读了几本国外的名著,可能是在效仿那些人的说话,回去就给他看《三国演义》、《西游记》,一定板回来。”
这个焊接太厉害了,黎阳看着,不由自主的跟谭帅的对比了一下,总觉得他哥焊的更好点……可能只有一点点,但是也是好。
“哈哈哈哈。”帮忙的女同学丝毫不在意的笑起来,“你们可真有意思,常来我们系玩啊。”
新生里面有人不忍心,大着胆子说道:“我们、我们老师都这么说了,你们、你们以后过来啊。”
黎阳等人:“……”原来这位是老师啊。
离开的时候,六个人站在门口,齐刷刷的鞠躬,“老师再见!”
女老师扶了扶眼镜,冲他们招手道:“再见,再见!”
说完话,六个人撒腿就往外面跑,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是结果是好的。
往外走时,黎阳等人看向郑清源,郑清源气喘吁吁的捏着手指,“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注:1)
还没唱完,六个人迸发出了大笑,这个一米八的黛玉妹妹,看上去魁梧的有点可怕。
“你、你倒是把胡子刮干净……”
“你拳头捏起来,比黛玉妹妹的脑袋都大!”
从教学楼一直笑到实验室,测试完结果,几个人都没力气了,去到校外的招待所,把成品交给向宇的表叔。
“你们真的弄好了?”向宇的表叔脸上的惊喜很明显,同时他也吐露了一个事实,“其实我给你们的报价还低了不少,实际上韩国那边给的价格是这个的一倍多。”
因为想要多挣钱,又不懂行,所以向宇的表叔给各个工厂的报价压的都很低,只是没想到,他压到一半还能做的出来。
黎阳等人:“……”
“这事是我没说清楚……”向宇的表叔看着几个小孩子,赶紧赔不是,“好好做,叔叔再多分你们一些。”
因为这个事情在交货之前说清楚,也不存在隐瞒的情况,而且还能挣的更多,黎阳他们很快就高兴起来。
向宇的表叔拿出好几把钱,做为定金,同时也是购买零件的钱。
几个人撒欢跑回学校,黎阳先到电话亭那里,把自己快要挣钱的好消息告诉给海城那边,得到了接线员的祝福,同时也会尽快转达给谭帅。
高兴过后,几个人就开始忙了,先把设计好的电路模板拿到工厂订制生产,这个过程有点长,期间买全了其他的元器件,一个个的检查好,然后拉到他们租的小厂房里面。
说是小厂房,其实就是两间空屋子,也不能算是空吧,起码电闸和电线,座椅板凳也有。
期间他们厚着脸皮去焊接科学与工程系借工具,学生们可不敢做主,让他们去找老师。
就这样,黎阳他们又去找了上次帮忙的女老师,女老师看着他们几个脸上的表情,乐滋滋的道:“东西不借外人,但是我能拿过去帮忙,毕竟老师不能看着学生遇到困难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