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地上就行,”吴婷自顾自地走了进去,“他不会说的,但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今晚那个季云青在吗?”
奢华的家居背景中,周铭没有看神情冷漠的吴婷,他把人扶到沙发上,在脑袋下塞了个柔软的小靠枕,给打鼾的吴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往外走去。
“在,我是他的爱人。”
夜深人静,他想快点回去,和季云青一起回家。
他是开着吴昱的车过来的,这会便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坐上,旁边的灯一盏盏地向后驶过,周铭拿出手机给季云青发信息问在哪儿,说自己刚坐上车,估计十分钟就到。
对方给他回了张图片,纤细的手握着个原味甜筒,周围是走动的人来人往,那一截手腕格外的雪白。
周铭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出租车很快沿着街边停下,商业街前人头攒动,吵闹声中灯影变换,各式各样的网红小吃琳琅满目,年轻人们手挽手逛着街,路口有卖气球的小姑娘,周铭挑了个绿色的小恐龙,拉着线往里面走。
“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他已经进到商圈了,却没见着季云青,可能太过嘈杂对方没有注意信息,干脆拨通电话打过去,但一直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听。
周铭微微皱起眉头,夏日的夜晚,拥挤的人群中怎么也见不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再次把电话打过去,但还是没人接。
周铭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不由自主开始联想一些不太好的事件,是没听到声音,还是有什么意外?他想起了季云青轻描淡写地给自己讲的故事,自毁倾向严重的程赞开车往桥下冲去,而此刻那人已经出来了,还在下雨的夜里现身……
他不敢再想了,大踏步往前跑去。
“季云青!”周铭喊道,“你在哪儿?”
这是市中心最大的商业圈,里面的道路顺着中间的写字楼围成了个半圆,周铭跑得急,差点撞到一个拿棉花糖的小姑娘。
“对不起……”他慌张道歉,喘着气往四处看去。
几乎就是那一刹那,前方的一片灯光中,他看到了季云青的身影。
……站在一排娃娃机前。
正在聚精会神地转动操作杆,周围五六个小孩抱着胳膊围在旁边,都紧紧盯着那透明柜里的毛绒娃娃,对周围的吵闹置若罔闻。
周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默默地走上前去,那人完全没发现身后幽怨的眼神,在机器倒数计时的声音中,果断地拍下按键。
机械手臂直直向下张开,抓中了那个长着犄角的小怪兽,抬起来了,往出口处去了,就在即将准确落入的瞬间,玩具扑棱棱地掉了下来。
季云青没什么反应,旁边的小孩齐刷刷发出“哎€€€€”的声音,然后抬起头,满脸鄙夷。
“果然,我就说他抓不中。”
“这里的太难抓啦,我妈妈说,都是骗钱的。”
季云青沉默了一下,看了眼旁边空荡荡的存币盒,掏出手机准备再兑点硬币出来,继续战斗。
页面亮起,他才发现有未接来电,于是拨了回去:“喂,你到了吗?”
那边回复的有点慢:“……看你身后。”
季云青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才看到周铭正沉默地在后面站着,手上拉着个绿色的恐龙气球,逆着光,他那英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锋利冷淡,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这么快就到了?”季云青放下手机,“你快来试试这个……哎呀!”
周铭已经伸出手,使劲儿掐了下他的脸蛋。
“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就很气
第59章
昨晚忘拉窗帘, 今早季云青是被太阳光刺醒的。
眼睛一睁,就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两个小物件,一个是玳瑁色的毛毡小猫, 另一个是长着犄角的小怪兽, 挨得很近,都丑萌丑萌的。
季云青翻了个身,昨晚他忘记接电话, 也不知道怎么惹到周铭了,被对方捧着脸好一顿揉搓, 然后才默不作声地掏出钱包, 从里面拿出两枚硬币,行云流水般的一通操作, 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毛绒玩具从出口掉了出来。
硬是一个币都没浪费。
所以回来路上,季云青就在琢磨, 是不是画画的人手巧,所以做什么手工活都很出色,上可做饭扎毛毡,下能秒速抓娃娃,牌技还轻而易举能把人按桌子上摩擦。
听起来,就是那种很适合过日子的技能。
绿色的小恐龙还在卧室上面飘着,被风吹得稍微有一点点晃, 季云青拿出手机,就看到周铭一早给他发的消息, 叮嘱不要随便垫吧肚子,中午可以下点他之前送来的小馄饨吃。
季云青理直气壮地忽略了这一提醒, 好不容易逮着男朋友不在的时候, 怎么能不出去打野食呢!
虽然外面的也没多好吃, 但追求的就是那种地摊的刺激劲儿啊!
昨晚回来的时候,周铭就交代了,和他相熟的林萌萌最近工作比较忙,老太太前两天出门买菜的时候崴了,脚踝肿得老高,虽说算不上特别严重,但也得在家歇个俩星期,他得过去看看,陪阿姨说说话,毕竟儿子成天不在家,也不能光让老爷子一个人挨骂不是。
季云青翻看了一下消息页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就今天吧,他订的东西……正好也到了。
此时此刻的周铭,正陪着林红阿姨收拾那小菜园。
老小区的一楼就是这点好,阳台外常常会赠送一部分面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围个小栅栏,种点青菜什么的,折腾土地简直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因此周铭这会看得就有点心里痒痒,打算什么时候换个房子,也在花园里种上瓜果蔬菜。
南瓜熟了,圆滚滚地藏在叶子底下,林红阿姨坐在藤椅上,指挥着周铭摘苋菜,她们这个年纪的人从小干惯农活,把这一方小菜园收拾得井井有条,小区里的老桂花树压下枝头,把浓郁的桂花香送得很远,蜜蜂围着丝瓜藤转圈,蛱蝶拍着翅膀飞远,一只漂亮的长毛小狗颠颠地跑来,被主人叫了一声,又扭头跑开。
“真可爱呀,”周铭直起身子笑道,“是只小博美吧?”
林红瞥了他一眼:“单身久了,看条狗都眉清目秀的吧。”
周铭:“……”
他算明白了为什么林萌萌工作突然忙起来了!
林红幽幽地叹了口气,就收回目光没再搭理他,百无聊赖地开始发呆。
苋菜摘了一大堆了,送进厨房的时候,正拿着个扫把假装忙碌的林老爷子压低声音:“更年期,担待着点。”
周铭同样小声回道:“懂,之前您也更年期,大半夜还给我打电话让过来陪着下棋,没事,一两年就好了。”
林老爷子痛苦地点点头:“反之不能在她眼皮子下闲着,不然就得挨骂。”
“没事,这几天我多来几趟,咱一块担着,”周铭从厨房出来,“中午吃饺子?”
林老爷子拄着扫把略作思考,却被响亮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接起电话:“喂……对,是我,嗬!我都不知道,太谢谢你了!”
把手机收起后,林老爷子就回卧室翻看了会,出来后挠着脑袋:“果然忘了。”
“怎么了?”
“铭儿啊,”林老爷子皱着眉,“下午得辛苦你跑医院一趟,我们昨天去那儿拿拍好的片子……不是怕骨头有问题嘛,结果把包给拉下了,里面还有医保卡什么的,被人捡到送护士台了,真是老糊涂了,我居然都没发现。”
“行,”周铭笑道,“不碍事,我也经常忘东西,是哪家医院?”
林老爷子报了个名字,是开车半小时左右的一家三甲医院,以精湛的医术和先进的器材闻名,牛逼轰轰,规模很大。
吃完午饭后,周铭陪着林红看了会电视,老爷子没敢张口要求下棋,等消食得差不多了,他才站起来准备去医院,还不忘叮嘱这两位要记得午休。
下午两三点是最热的时候,周铭从车里出来就被阳光晒得眯着眼,医院前几年刚拨款新建了大楼,连带着绿化都跟着上了个档次,满眼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铺天盖地的蝉鸣声中,人们步履匆匆。
周铭很少来医院,他生活习惯和身体素质都很好,平时最多有点小感冒,连头痛脑热都没有,在楼下诊所包点药就行,因此一时有些摸不准路线,就先进门诊大楼询问服务台:“请问影像科怎么走?”
得到回答后,周铭很快就从护士台拿回了林老爷子的包,他回到露天停车场,打开副驾驶把东西放下,正准备离开,就被对面的哭喊吸引了注意力。
“爸、爸爸,你看看我!你坚持住啊!”
两名医务人员推着担架飞快向前跑,一个女孩在旁边追着,饶是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到那人身上的斑斑血迹,和女孩的撕心裂肺。
阳光明媚灿烂,夏日午后,高大的白色大楼沉默伫立,穿着蓝白条纹的病人坐在长凳上晒太阳,面容麻木的男人推着轮椅,上面的老人几乎已经成了副骨头架子,一个妈妈高举着输液瓶,小孩面对着自动售货机,抬起扎着留置针的手笑着挑选饮料,生老病死,世间百态,都被这耀眼的太阳光晒得一片白。
周铭叹了口气,从车上下来了。
他成年后陆续献过几次血,有时候是专门去血站献成分血,有时是逛街看到爱心车,就去献个400ml的全血,对于周铭来说,并不认为自己这是在拯救生命什么高大上的理由,他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稍微做点好事罢了。
因为他觉得,这个并不算很好的世界上,还是有那么点值得的存在。
算起来离上次献血已经有一年多了,正好这家医院有专门的献血屋,可以不用再去血液中心,他顺着路线走过去,熟稔地进行检查流程,周铭坐在凳子上等初筛结果,马上就可以去二楼正式采血。
对面还有两名大学生模样的情侣,正兴奋地填写单子,应该是第一次来献血,两人一直跟在叽叽喳喳,志愿者也笑着与他们对话。
“那什么时候会给我打电话呀?”女孩把笔放下,亲昵地挽着男朋友的胳膊。
志愿者认真回道:“这是不一定的呀,很多人入了骨髓库后,也不一定能配上的。”
周铭一听就明白了,这俩人在献血的同时,加入了中华骨髓库,愿意成为造血干细胞捐献者。
他之前也想过加入,但那次是在简易的爱心车上,并没有这个条件,之后就忘记这回事了,那对情侣已经走开了,他上前询问那名志愿者:“你好,请问这个是怎么加入的?”
“……一定要写清楚自己的联系方式哦,”志愿者讲解完后,给他拿了张空白的申请表,“等会会额外抽一小管血,之后也会有工作人员打电话回访,再次感谢您的爱心!”
周铭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填完表后正好初筛结果出来,就赶紧上楼,他心里没什么别的想法,唯一的念头是这两天得早点睡,不能熬夜了。
躺在舒适的皮椅上,闪着寒光的针头扎进手肘内侧,周铭另一只手翻看手机页面,不知道季云青这会在干什么,早上他发完消息后,那人就简单回了个好,敷衍极了。
明明昨晚才见过,怎么这会就开始想他了。
他没话找话:“你在干什么呢?”
“在舞蹈室,”季云青回的很慢,“有点忙。”
周铭轻轻叹口气,惆怅地体会到了甜蜜的烦恼。
“你是刚刚入了骨髓库吗?”拔针头的时候,护士笑眯眯地看着周铭,“真好呀。”
“没什么,”周铭按着棉球,“这个配上的概率大吗?”
对方检查着机器的数据:“其实不太大,很多即使初步配型成功,高分辨率那一步也会失败,甚至出现过病人都清髓了,捐献者又反悔的事……但无论怎么说要尊重捐献者的意愿,就是有时候看到病人,尤其是年龄小的,真的很可怜。”
周铭沉默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端起旁边的葡萄糖喝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院里七楼血液科那里很多小朋友的,”护士整理好血袋,“都不容易。”
半个小时观察期结束了,周铭犹豫着看了下时间,他没什么物质欲望,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对于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已经充满感恩,于是决定还是去那里看一眼,稍微表示一下心意。
住院部七楼血液科很好找,电梯门打开,周铭就被裹挟着往外走去,来来往往的人衣衫各异,相同的是步履匆匆,时间仿佛在这里按下了加速键,拿着单子的大人,戴着口罩的小孩,都在这白色的世界里加快脚步,似乎在与生命进行赛跑。
周铭不打算在这里多待,抬脚往护士站那里走去,表示自己没有带太多现金,能不能通过转账留点心意。
护士愣了:“同志,你是说直接把钱转给我吗?”
她真诚地看着对方:“你猜我敢收吗……”
周铭脸一红:“对不起,我考虑得太简单了。”
“没关系,这是好人好事,”护士笑了,“是团体还是个人?一对一吗?可以看下捐赠意向书,或者根据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