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原和别的船员很不一样,他没有那种为了生计出来跑船人的气质,他很多时候更像一个来感受生活的孩子,说一些莫名好笑的话。
别人都不敢开白船长玩笑,宋九原敢。
白靖发脾气的时候,别人不敢吱声,宋九原一声白爸爸他就没了脾气……
此刻的宋九原已经缩在床上一整天了,期间船医专门来送了一趟药,几个平时比较要好的船员们带了些吃的来看过他,怕他吐虚脱了。
不过今天因为喝过药,一直是一种想吐吐不出来的感觉。
这种时候谁来也没用,宋九原也没心思跟人说话。
晕船的时候他会格外的怀疑自己的选择,这是不是上天的默示,让他卷铺盖滚回陆地呢?
是啊,不来的话也不会遇到关廿,也不会一想起来就心塞……
他虽不至于人见人爱,却也没想到能被人嫌,还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心动的人。
这天夜里,白靖终于在凌晨三点下令减速,台风成型很快,清晨,台风中心风速已经达到65节,风力12级。
他们船速降到2节,跟步行差不多,以期台风能先过去。
受风暴影响,船周围的浪高已经超过10米,船体横摇20度左右。
宋九原经过一天一夜的折磨,整个人只能像滩烂泥一样趴在床上,连起来喝口水都很勉强。
他房间的门没有完全关死,昨天刘寅走的时候怕他有事儿,只挂了一根链销,从外面也能打开。
中午,当他被伊万从昏沉中叫醒的时候,心里很气……
他好不容易睡着,结果又被弄醒来体验这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他掀了掀眼皮,觉得这老毛子一点都不帅了。
“原,你需要吃点东西。”伊万面露担忧。
“不吃。”宋九原有气无力的说。
“不行,我怀疑你刚刚是饿晕了,你必须吃些东西,防止低血糖。”伊万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罐子:“我带了果汁,还有吸管,你至少喝一口。”
宋九原闭上眼睛,眉头皱起:“不要,你回去吧。”
伊万看了他半晌,蹲下来,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他说:“原,不要躲着我,我不会纠缠你。”
宋九原惊讶自己对这冒犯丝毫没有生气,甚至心里有点酸涩,他这状态,就算白靖来亲他两口,他也会觉得那是安慰啊……
真缺爱啊宋九原。
“好。”宋九原没有睁眼,一副又要睡着的样子。
伊万拉开果汁罐,用吸管碰了碰宋九原苍白的唇:“原?”
宋九原就着吸管喝了两口,睁开眼睛:“谢谢二副,我想睡觉。”
“好。”伊万把自己的对讲机留给宋九原:“有事呼叫驾驶台,我一直在。”
“嗯,谢谢。”宋九原转过头,闭上眼睛。
伊万离开,宋九原吸了吸鼻子。
很难受,也很迷茫,大学容不下他,家里容不下他,连大海都不想要他……
随着那两口果汁进入胃里,他的胃好像被注入了兴奋剂,不断的翻涌,抽动,最终宋九原从床上滚下来,跌跌撞撞扑进卫生间,吐到脱力。
你奶奶个熊的伊万……你他妈是来谋杀老子的吧!
直到最后没有东西可吐,只干呕的时候,宋九原才爬回床上,继续瘫着。
下午风浪更大了,外面昏暗一片,风的的呜咽和浪的怒号盖过了船舶航行的声音。
关廿一直在机舱盯着,以防发生状况。
晚上,大管二管让他回去休息,驾驶台下了通知,台风在450海里处往西北方向移动,他们明天有可能跟台风正面交锋,需要抗台,那才是关廿的主场。
目前一切都还正常,关廿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路过医务室,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问了船医宋九原的情况。
经过这一天的颠簸,所有船员都开始有不同程度的晕船反应,连船医都没什么精神。
船医说药已经送过去了,有没有效果没法说,晕船这种事有时候心理比身理更重要,最好能分散一下注意力。
关廿道过谢,想了想又问宋九原房间在哪,船医有些惊喜,难得看到冷血老轨有点热乎气儿,便忙不迭的告诉了他。
离开医务室,关廿先回自己房间简单洗漱,把屋子里东倒西歪的东西固定了一下,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
可能是宋九原晕船程度太严重,全船皆知。所以只要船一晃,他都会本能的想到宋九原,想到那个蹲在甲板上挣扎的身影。
关廿站在床前,扶着桌子思考良久,其实问船医的时候,他并没考虑好要不要去看一眼,他不知道自己的犹豫纠结源于什么,他只是对一切陌生的情绪感到慌张和排斥。
最终,关廿叹了口气,拿上钥匙出了门。
宋九原房门虚掩,关廿抬手敲了两下,没人理会,只有一些物品随着船体晃动发出的咣当哗啦声。
“我进来了。”关廿出声,然后摘下链条打开了房门。
满屋子狼藉让他皱起眉头。
几乎所有东西都散落在地上,连柜顶的救生装备都掉了出来,地上显示器,吉他包,垃圾桶,抽屉,以及所有的杂物,都在荡秋千,在这些东西里,还有蜷在地上的宋九原……
船体横摇25度,宋九原随着一堆杂物滑倒墙边,发出沙哑的哼声。
关廿心尖突然紧了一下,陌生的感受把他吓了一跳。
他赶紧走上前去,扶住宋九原的头,发现他的胳膊,额角都有青紫的痕迹。
关廿叫他:“宋九原!”
宋九原听到了,但他浑浑噩噩,只以为是幻觉。
关廿看他没反应,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之后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无语,安全知识白学了……
他把宋九原抱上床,发现这人意外的轻。
难怪伊万能举起来……
他看着宋九原干裂的嘴唇,连平时圆润的唇珠都结了一层薄痂,有些变形。关廿视线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东西里搜寻,发现有几瓶矿泉水。
他转身去够离得近的那瓶,结果船晃的时候,宋九原就那么软绵绵的滚了半圈,“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关廿:“……”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扶起宋九原上半身,自己也干脆坐到地上。
打开瓶盖,关廿用瓶口撬开宋九原紧闭的唇缝,将水灌进去一些,宋九原呛了一下,水顺着唇角流出来。
关廿皱眉,转头发现纸巾盒离得很远,他的视线在宋九原唇角停留两秒,缓缓抬手,用指腹帮他擦掉水痕。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别人的皮肤触感,与自己不同的肤质。这种陌生的感受让他心悸,同时又暗暗觉得刺激…
关廿又喂了一次,听到宋九原吞咽的声音,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又把人抱上床,思索着如何固定住让他不滚下来。
一般船晃的时候,只需要用脚抵住床尾就行,但宋九原的状态,很明显已经不具备这份自主意识了。
绑起来吗?万一要吐,要上厕所怎么办?
关廿有些头疼,有点后悔自找麻烦。
但是如果他不来,这人撞来撞去说不定会有危险。
思索半天,关廿还是没想出办法,在宋九原又要滚下来的时候他用腿把人挡住了……
关廿揉了揉眉心,伸手一捞把宋九原抱了起来。
宋九原这样子,换成别人也不会丢他自己在房间。
很久之前,心理医生告诉他,社交是可以模仿的,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可以想象别人是怎么做的,然后模仿。
关廿感受着船晃动的规律,尽可能的稳住身形往外走。
自己的床比较宽,他可以挡住宋九原不掉下来,而且他也能休息,一举两得。
迷糊中,宋九原感觉船不那么晃了,虽然身体哪都疼,姿势还不舒服,但晕眩恶心的感觉轻了一点。
第19章 0而已
关廿把人抱到自己房间的沙发上,没理会宋九原难耐的哼唧声。
他打开柜子拿出另一个备用枕头丢在床上,又从冰箱取出一包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冰箱里有一包苏打饼干,关廿把饼干用牛奶泡软在咖啡杯里调成糊状。
他蹲下身,靠着茶几稳一点但是不舒服,坐到一边方向又不协调……
关廿从来不知道喂食是这么艰巨的工程。
“宋九原。”他语气里带了点烦躁,想让他自己起来吃。
沙发上的青年没反应。
关廿闭了闭眼,一手将人扶起一些,坐进沙发,以一个喂婴儿喝奶的尴尬姿势抱着宋九原的头,怀里的人牙关咬的很紧,关廿费了点力气才撬开那排整齐的牙齿,把饼干糊灌了进去。
宋九原皱眉吞咽了一口,似被折腾醒了,眼睛睁开一条缝……
好俊的一张臭脸!
卖火柴的小女孩诚不欺我,人快死的时候真的会做美梦。。。
他往关廿怀里贴了贴,又闭上眼。
关廿僵了一瞬,抛开心底奇怪的感觉,又喂了一勺。
宋九原倒是乖,配合着咽了下去。
只是吃掉一半的时候,他皱起眉,喉咙滑动几下,感觉有要吐的迹象。关廿赶紧把碗放到地上,有些无措。
碗顺势滑远,宋九原用仅存的一点意识拼命忍着,混沌中告诉自己不能吐,即便是梦里也不能给关廿留下恶心的印象。
关廿托起他的脑袋,抽身而起,从饮水机里掺了点温水灌进宋九原嘴里。
心说真是个大麻烦。
他对自己的多管闲事感到不可思议。
睡觉吧。
关廿不愿多想,他也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