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原:“……”
这……是确实不想理自己的意思吗?
他慢吞吞坐上沙发,打开纸袋发现还是三明治,还有一包米稀。
“哥,谢谢你啊。”不管关廿到底烦还是不烦他,宋九原都该谢谢人家。
“我要去机舱,你……”关廿转过来看着他,说的话意味不明。
宋九原立刻会意,他拿着袋子站起来:“哦,那我……回去了,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关廿皱眉:“你房间有开水?”
“没有…”宋九原眨眨眼,船这么晃是没办法使用热水壶的。
关廿走过来,也许是多年船上生活的缘故,摇来摇去的情况下他的步伐依然很稳,丝毫不显狼狈。
关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杯子放进宋九原手里,指了指墙边的饮水机:“用这个冲。”
宋九原怔忡的看着关廿,他真的不懂这人了,他的每句话宋九原都猜不出里面包含着怎样的情绪,他的言与行总有一种割裂感,但宋九原不知道其中的根源。
关廿打开衣柜,取出干净的白色连体工装就要出门。
“哥!”宋九原赶紧出声:“你要走了?”
关廿转头看他,像是想到什么:“你自己可以吗?”
“……”
船体一个剧烈的颠簸,关廿扶了下门,宋九原则踉跄了一下,膝盖磕在沙发扶手上。
他尴尬的笑笑:“我还是回去吧,有三明治就可以了,我现在不饿。”
关廿不悦的看了他两秒,返回来拿过他手里的杯子和米稀,用热水冲了半杯黏稠的糊状物。
他把杯子放进升降桌的凹槽防止杯子滑动:“待会儿喝了再走,三明治可以不吃。”
宋九原这种情况可以尽量吃些好消化的,船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止晃动,他还有的受。
宋九原坐回沙发,莫名的有点委屈,心一堵得慌胃里就往上翻涌,他低下头调整着呼吸和心情,委屈什么呢,人家已经足够的纡尊降贵了……
关廿看他低头难受的样子,没忍住“啧”了一声。
宋九原终于被这一声伤到了。他慢慢抬头,因吐意的折磨眼圈发红还带着水汽:“你,是不是……烦我啊……”
宋九原声音有点变调,这句话问的飘忽而又压抑。
关廿回视宋九原,面露不解。
宋九原低下头,没什么底气的控诉:“你这些天一直不理我……”
关廿看着这个可怜巴巴的家伙,忽然觉得生气,在他还没明白为什么生气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不去跑步?”
随后两人都愣了一下。关廿没想到,原来、那天早上的不开心并没有因为不接触宋九原而消失,反而在此刻突然更强烈的冒出来。
他拧着眉头,分析不出这种心情产生的原理,于是干脆朝外走去──
宋九原是个麻烦精,属于比较棘手的人际关系,他搞不来的,算了吧!
看着关廿质问完自己转身就走,宋九原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所以……关廿的冷淡是因为自己的失约,一直在赌气?
这他妈……小朋友吗?
几秒钟的不可置信之后,宋九原忽然笑起来。
原来如此!
这时的关廿在宋九原心中有了初步的性格评估结果:
孤僻,气性大,还是个幼稚鬼……
生活区大楼之外黑云压顶,台风距离他们的船舶只有150海里,中心风力18级,拍打在船身的浪高达十四米。
全船除了宋九原皆是一脸凝重。
八点半,白靖接手操舵,大副擦了擦额角细汗:“船长,感觉动力有点跟不上啊!”
白靖看了一眼罗经数据,娴熟的把定航向。片刻后,他眯缝了一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抓起对讲机:“主机怎么回事?!老轨,你他妈干什么吃的!”
对面沉默了一瞬,响起二管的声音:“船长,关老轨在检查了……”
“让他快点!老子他妈的一个波峰都……”白靖话没说完,对面关廿不耐烦的回了句:“闭嘴。”
差点没把白船长噎死……
二管识趣的关掉对讲机,跟在关廿身后紧张的等待着。
就在刚刚,设备出现了一些异常,辅机有两台不能单机航行、车钟出现没有声光信号,同时造水机造水量偏低等。
机器不能启动,这种紧急关头机器出问题是很危险的。
之前大管已经尝试过延长在启动位置的停留时间和加大供油量,都无济于事。
关廿看到主机控制系统图上“stopSOL.V”LED指示灯一直亮着,主机各项参数正常,也没有SHUTDOWN信号,心中猜测应该是主机供油出了问题。
他正在分析脑海中复杂的控制图,这时候白靖来问罪他当然烦。
好在关廿思路清晰,片刻后,他将25号阀的控制端空气管拆掉,并将接头处闷死,顺利启动了主机……
旁边的大管几人都看蒙了,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判断出问题出在哪里的。
风力越来越强,海浪的咆哮声让人头皮发麻,挟裹着雨水和飓风摧残着船体。巨轮此时在狂风恶浪之下,犹如蝼蚁般渺小而可怜。
白靖感受到发动机的力量,慢慢勾起唇角:“操你奶奶了戈壁的阿萨尼!大爷今天就陪你玩玩!”
大副几人见状都松了口气,他们不怕白船长骂人,就怕他黑着脸不说话,白靖的脾气大家都习惯了并且理解。
因为伟大的船长都是孤独的。船上本来就是个半独立的封闭世界,而航海又是那么危险,好的船长绝不能是老好人,果决、心计、圆滑、残忍,必须一应俱全。
航海是件孤独的事情,而他又是船上最孤独的那个人,所以那些粗鲁暴躁,也算是另一种排解。
关廿一刻不停的盯着集控室所有数据和指示,不时的检查机舱里的设备,根据速度和船舶摇晃幅度及时调整着不敢懈怠。
他们的船不算很老,但也有几年了,难保不会在恶劣海况中出点故障。
他留下大管跟他一起值守,让其他人回去休息一下,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轮机部的高级海员平时不常值夜班,这样心情紧张,加上船晃的熬上一夜不免有些吃不消。
驾驶台回响着白靖沙哑而亢奋的呼喝:“带劲!路径给老子盯住了!”他在可航半圆内,控制着与台风15度夹角的方向开始全力加速,周围伊万几人也跟着暗自紧张。
速度上来,又稳稳地压住波峰,在与台风擦身的几个小时里,船舶晃动的幅度居然减小。
宋九原没在关廿房间待多久就回去了,因为喝过东西,担心会吐。
电梯里遇到去驾驶台的水手,得知大家都上去拍视频了,白船长要发微博,谁的视频被选上奖励二百美金。
宋九原翻了个白眼,加勒比白鲸的微博他看过,浓浓的中年大叔味儿,能火才怪。
水手以为他刚从驾驶台下来,也没多问什么,只以为他终于适应过来了。
宋九原确实比昨天情况好了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心情好了些。他不知道机舱与驾驶台的惊心与刺激,只想回到自己的小床上闭上眼睛卧倒。
傍晚,他们离开了台风影响严重的区域,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外面雨依然不小,这时候还不能出去,但是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秩序,该吃饭吃饭,该活动活动,有些海员还就着船舶的横摇,跳起来MJ的45度角倾斜,生活区大楼重新有了人气儿。
关廿在大家晚饭快要结束的时候才从机舱出来,他先去了餐厅简单吃了点饭,视线不经意的在餐厅环视一圈。
结果临走被大家围住一通拍马屁,因为之前三管在这神乎其神的吹嘘了一番老轨如何淡定的解决主机故障,并且大逆不道的让白船长闭嘴……
白靖也不恼,在边上笑呵呵的添油加醋,开玩笑,他最清楚关廿最怕的是什么,与其秋后算账还不如让他在这被人围观。
关廿无比后悔,他的后背很快渗出细汗,不顾大家的挽留逃离了现场。
进电梯的时候遇到出来的朱伟,关廿犹豫了一下,不经意的问:“今天……所有人都来吃饭了?”
朱伟先是愣了愣,可能没想到老轨会跟他说话,连忙回答:“啊是,除了值班的,就原儿没来,哦,就是宋九原,我本来去给他送吃的的,不过二副去了。”
关廿点点头,进了电梯关门上楼,留下一头雾水的朱伟原地懵逼……
第21章 入侵的奥义
关廿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先去了集控室。
值班机工有些疑惑,据说老轨已经在机舱一整天了,这会儿海况逐渐好转,机舱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状况。
“你去吃饭吧,十二点之前过来就行。”关廿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值班,把人撵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回房间,只是觉得工作是最简单的事情,工作累了再睡觉,这样合理。
他检查完机舱三层,又把台风期间各项数据做了详细记录和分析,在集控台盯了半天,当时间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关廿视线停留在生活区大楼的监控界面上。
他鬼使神差的调出了E Deck楼道里的画面,滑动时间进度条──
十一点,也就是刚才,宋九原的身影出现在关廿房间门口。
监控画面很清晰,宋九原一只手扶着走廊扶手,另一手端着一个黄白色的小盒子,像吃的,但不知道是什么。
他在门前踌躇片刻,抬手敲了敲门。
当然没人开。
宋九原转身靠在门上,抬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是知道里面没人了,他蹲下来,把盒子放在门口地上,犹豫了几秒又拿起来,叹了口气走向电梯。
关廿看着宋九原清俊却略带憔悴的脸,猜想他应该是拿礼物感谢自己的吧,有些人热衷于人情往来,白靖说那叫会来事儿。
进度条继续往前,早上,在关廿离开不久宋九原就出来了,只是当时风浪正急,宋九原没有穿鞋,步子极其不稳,船晃的幅度大了一点,他没防备撞到走廊墙壁,扶着扶手蹲在那里半天才又起身离开。
关廿又感受那种心头发紧的感觉。
很奇怪。
撞的是别人,自己为什么会不舒服?
他把界面切到宋九原的楼层,这层住的人多,白天不少人进进出出,水头和朱伟都去看过宋九原。晚饭后伊万敲了宋九原房门,手里拿着厨房的食盒以及一个装了东西的袋子……
三管过来值班,关廿退出界面跟对方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宋九原白天又睡了很长时间,这一晚都不太困。
想见关廿一面好难……
轮机部的头儿都这么忙吗?为什么白靖平时一天到晚都在到处晃荡,好像随时都可以见到他。
宋九原后悔昨晚就那么睡过去了,没能好好感受被关廿保护的感觉,也没有体会到与喜欢的人同床共枕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