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沈临川发的?”周晋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想不到啊,平时拿鼻孔看人的人,也能说出那样把人酸掉牙的话来。”
陆致说:“他说不出来。”
“什么意思?”
陆致道:“如果现在沈临川站在我面前,一定还是趾高气扬,他百年之后烧成灰,最硬的就是那张嘴,认识他这么多年,我反正从来没听他说过自己错了。”
周晋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人,他道:“我可喜欢跟人道歉了,一句“对不起我错了”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搞得那么复杂?动动嘴皮子就那么难?”
陆致也不懂,他试图理解了一下沈临川这种人的脑回路,说:“不知道,可能从小没人这么教他,他们生来就是掠夺,习惯心狠手辣,要是个个都说‘对不起’,会不好意思再下手。”
周晋一语中的:“但你们俩是结婚了啊,也不是竞争对手,他还要跨越这个心理障碍?”
“也是,”陆致指了指太阳穴道,“那就是他脑子没发育好。”
此时脑子没发育好的人刚把车停好,远远就看见陆致跟周晋一大早相谈甚欢,他心里不太舒服,快步走过去,没有着急进门,而是在玻璃上敲了敲。
陆致一转头看到沈临川,差点被小笼包噎死。
他连忙喝了口热豆浆。
沈临川静静地看着他,陆致又旁若无人地吞掉几个小笼包,擦擦嘴,他对周晋说:“我出去一趟。”
“把外套穿上。”周晋叮嘱。
“我知道。”
陆致套好外套,推门出去。
沈临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陆致走下台阶,沈临川也慢慢朝他走来。陆致看沈临川这意思,应该是不想进屋谈,于是指了指对面:“我们去那儿€€€€”
沈临川忽然伸出手,在他后背拍了几下。
陆致表情一顿,显得有些疑惑。
沈临川又轻轻牵起他的手,陆致低头盯着两人的手,心里的疑问又放大了一些。虽然那封邮件他看到得很及时,但他一没回复,二没说原谅,沈临川究竟是接受到了什么信号竟敢来牵他的手。陆致属实没搞明白。
“什么意思?”陆致没忍住问。
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沈临川心里的疑问不比陆致少,他想了想,伸手将陆致揽进怀里,一边在他后背安抚性地拍了拍。
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周晋,嘴里的小笼包因为吃惊而掉在桌上。
沈临川这时总算开口了,他说:“对不起,我的确做错了,你以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陆致飞快回想了一下,他最近对着沈临川好像也没说过什么好话,他将人推开,有些迟疑地问:“我说什么了?”
沈临川自以为精准地概括陆致在西市说过的话:“你说惹你生气了,只要抱住你,你在外面不会不给我面子。”
“……”
沈临川又开口确认一遍:“还作数吗?”
“不作数,”陆致语速飞快地说,“以前我们是什么关系?现在我们又是什么关系?你是我前夫,你现在可不能随随便便抱我,也就是我脾气好,换别人早动手打你了。”
沈临川抿抿唇:“你不是打过了吗?还打过脸。”
“那都是你自找的,要不是你……”陆致想起那天在包厢那个吻,手又有点痒。
“邮件你看过了吗?”沈临川看情况不对,适时地转移话题。
“看了。”陆致说。
沈临川追问:“那你是什么想法?”
陆致淡道:“我没什么想法,一封邮件就想让我原谅你,成本未免太低了些。”
“那我的分析对吗?我还有没有漏掉什么?”
陆致抱胸看他:“重点还算齐全。”
沈临川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以为你不满意。”
“但道歉也不是那么道的,”陆致继续抱胸,他微微扬着下巴,“你在邮件里那么会说,怎么到了嘴边语言这么贫瘠单薄?在邮件里是你的真心话吗?不会是从别的地方抄来的吧?”
那沈临川可冤枉死了,他高中作文每次都是拿来展示的范本,昨晚写这封邮件又要言辞真挚,又不能太夸张,他改了好多遍才下定决心发出去。
“当然不是,”沈临川说,“那些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哦,既然是肺腑之言,”陆致道,“那你背给我听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44
陆致还不至于傻到让沈临川在大街上就开始背诵那封邮件, 而去店里也不方便,想了想,陆致随手一指自己停在路边的新车, 道:“我们去车里谈。”
沈临川没见过这车, 他当然好奇啊,坐进车里就问陆致:“车是新买的?”
“不知道了吧?”陆致故意阴阳怪气地道,“这是你过生日之前,我爸妈精心为你挑选的生日礼物,可惜啊,你当时跟我马上要离婚了,我跟他们一说,这车就到我手里了。”
沈临川垂下眼:“爸妈……我是说叔叔阿姨没说我什么吧?”
陆致语气轻松道:“他们能说什么, 就觉得你混蛋不是人呗, 纷纷认为我离得好。反正我还年轻,他们鼓励我多出去见见人,见得人多了就不会被有些男人骗得晕头转向。”
沈临川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们真这么说?”
“不然呢?你平时装得再好再亲, 我也是他们唯一的亲儿子, 你欺负我,他们能乐意吗?我爸妈跟你那点儿浅薄的亲情是通过我维系的,我才是这个圈子的中心,你跟我婚都离了,失去这个圈子很合理啊。”陆致说完,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比离婚前更健谈了一点,这张嘴不会在沈临川身上吃任何亏, 不错不错。
沈临川果然安静下来。
轿厢里陷入沉默。
陆致看对他的精神打击差不多了, 忽然开始抽查背诵:“好了, 你现在开始背吧。”
说着, 陆致翻出沈临川发来的那封邮件。
陆致是想为难一下沈临川,想给他难堪,但他忘了沈临川这个学霸的记忆力是多么的可怕,沈临川通篇背诵下来,竟然只错了几个标点符号。
陆致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说:“厉害。”
沈临川的目光像温柔的丝线一般笼住他,他继续重申:“我学东西很快,别人会做的事情我也能做,一次做不好就两次,我总有一天能符合你对另一半的要求。”
提起这个,陆致心里还是愤愤难平,毕竟他可是亲眼见证沈临川跟覃铭高中那段儿,浪漫激情、无师自通。为什么在沈临川口中,对着他就要重新学习啊?他不是本来就很会吗?
“你说得好听,”陆致冷哼一声,“你之前怎么追求的覃铭我看得一清二楚,全校的人都能作证,你在操场唱歌送花高调表白,之后在校园里还老是牵着覃铭招摇,他跑个五千米你都全程内圈陪着,老师拿大喇叭冲台下喊你都不放弃,你现在跟我说你不会、需要学习,别让人笑掉大牙。”
“我……”沈临川顿了顿,“可是这些事情做起来都很简单,我们学校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我稍微看几眼就学到了。”
陆致一个字都不信:“你的意思是我平时对你的要求很过分?”
沈临川不想破坏气氛,他赶快道:“不过分,是我太笨。”
“你还笨?”陆致真要跟他好好算算账,“上回在西市酒吧你还记得吧?我问你能不能上台为我唱首歌,你当场就拒绝了,说等回酒店给我唱,后来你也没有唱给我听,我们还吵了一架。”
那时候沈临川还不知道陆致高中就喜欢他,也不知道陆致对他和覃铭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婚后,陆致将对他的感情藏得很好,而他一直以来为人处世的原则就是不会率先对一个不确定对自己有没有真心的人付出真心,就像他做生意喜欢选择主动找上门的伙伴,他不轻易去求人,除非对方的资源和条件在国内数一数二。
“那件事我确实做得不对,”沈临川郑重而缓慢地问,“那你还愿意听吗?”
听也不是现在。
凭什么沈临川为覃铭唱歌就是又弹又唱、满场观众,要给他唱了就是在密闭的车里,好像他很见不得人一样。
陆致有些赌气地说:“我不想听了。”
“真的吗?唱你那天想听的歌也不要听?”
陆致不满道:“凭什么给我唱跟覃铭一样的歌啊?”
“那我换一首?”
陆致更不满了:“凭什么给他唱过就不能给我唱?”
“……”
陆致一脸恶霸相:“看什么看?”
“我在想……”沈临川慢慢道,“遇到这种情况我应该说些什么才能不惹你更生气?”
“你的教材不应该是我,”陆致说了自己都觉得很有哲理的话,“我应该是一份考卷,还是没有参考答案那种,你要把基础打牢固,就不怕天天考试。”
“好,”沈临川笑了一下,“那我好好学。”
“差不多了吧?”这时陆致看了眼时间,“没事就下车吧,我们店今天还没开张€€€€”
他话音刚落,沈临川已经利落地打开车门下车,对着车里的他道:“那我来当今天的第一位顾客。”
陆致想了想,好像是到了沈临川来拿画的日子。
沈临川一大早就跑来这里,还要赶回公司处理很多要事,这次也没劳烦陆致讲解,直接刷卡将画带走。
沈临川走后,陆致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现在是一时爽快,狠狠宰了沈临川一笔,可总感觉这钱对他们俩来说谁都赚不到好处。
他给沈临川发短信:[以后的画我不打算卖给你了。]
沈临川:[为什么?不是说一年的画我都要吗?]
陆致开始耍赖:[你有证据吗?我们又没有白纸黑字形成合同,口头意思表示不算数。]
沈临川:[怎么这么突然?]
陆致随便找了个借口:[看你不顺眼。]
沈临川:[晚上一起吃饭?]
陆致:[没空。]
沈临川:[周六呢?]
陆致:[要跟朋友过周末。]
沈临川:[周日呢?]
陆致:[周日回家陪父母。]
沈临川很有耐心地回复:[我想预约一下下周的时间,可以吗?]
陆致:[再说吧,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那么闲?]
沈临川第一次听别人说他“闲”,他的生活节奏可跟这个词完全不沾边。想了想,他敲字:[我等你通知,可以吗?]
陆致看到消息琢磨了一下,“可以吗”这句话似乎是沈临川最新采用的一种话术,什么话加上这句词儿都有种微妙的示弱感。陆致不得不承认他很吃这套。
到了下周三,陆致通知他:[我今晚有空。]
沈临川马上就定了包间,还是他们常去的地方,陆致因为距离更近早早赶到,他翻到以前留在这里的贝壳,擦了擦灰尘装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