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他又问了一句:“我今晚真的不能回家吗?”
小狗的尾巴都垂在地上了,脸也皱巴巴的。
里昂这副样子再次取悦了我,我心情又变得好一点,于是决定他今晚不能回家。
“不能。”
“我喜欢乖狗狗。”
里昂点了点头说:“我会乖的。”
只是看起来乖而已。
我猜,他会派自己的手下跟着我,再让手下向他仔细地汇报我今晚究竟做了什么。
“吃完饭之后你去做你的事,我去做我的事,不许派人跟着我,不然明天也不许回家。”
里昂没有马上回应我的话,车厢里安静下来了,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呼吸声,我转头看窗外,窗外的日落很热烈,这座城市仿佛要被夕阳吞噬。
我打开了窗户,让风透过狭隘的缝隙挤进来,稀释一下车内沉闷的空气。
最终这种诡异的沉默还是被打破了,我听见里昂用用很轻的声音说:“你要做什么呢,达希尔,你今晚应该没有什么安排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我转头看他,他嘴角依旧带着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很了解他,我猜他现在已经有点生气了。
里昂似乎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和他对视,很不自然地把头转过去,假装看着窗外。
这让我很不愉快。
我有时候会觉得我们之间像是一场角色扮演,我扮演主人,而里昂则扮演野兽,再中途换装成小狗。
但他从来不是真的小狗,我的驯养似乎也没有那么成功,里昂派人监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三年前的某一天开始,他就总是派人悄悄跟着我,有时候我回到自己的别墅,总觉得窗外有人。
我没有给别人直播日常生活的爱好,这个别人是任何人,包括里昂,他是我的狗,是我的老板,但不是我的爱人,我不需要爱情,我的心脏只属于我自己。
我不想用爱约束任何人,也不想被爱束缚。
第4章 晚餐
里昂的简单的一句话,让我久违地想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有好事也有坏事,它们合力把我的记忆撕开了一个口子,再顺着裂缝挤进来,变成一滴一滴的血,染红了我的记忆。
风声变得吵闹,日落变得碍眼,我把窗户关上了。
我觉得有些乏味,生活的本质是无趣和反复,像沿着一个巨大的圆逃亡,有很多次我想要扔下手中连着项圈的绳索,但是我不能。
不想和不能并非对等,许多真相还没水落石出,那之前我需要借助一些外力,我不能白白看着记忆中的玫瑰花园永远枯萎,更不能任由真相被埋葬在土里。
车继续往前行驶着,我麻木地回想着那些反复折磨过我的往事,甚至开始觉得眼前的这条路是一条通向过往的隧道。
里昂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达希尔,我没有干预你的意思。”他靠近了一些,紧紧环住我的腰,“只是我太担心你了。”
“我害怕你出事,就像三年前。”他的声音变得有点脆弱,环着我的手勒得更紧,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和我提起那件事,“我再也不想经历那样的事了,达希尔。”
“差一点,我就要永远失去你了。”
三年前的那件事成了里昂的禁忌,没人敢在他面前主动提起。
那是我们在Romance共事以来经历的第一个多事之秋。不同于今日,Romance初来乍到,在彼时帮派林立的利日杜斯城,本地黑帮纷纷向我们发难。他们策划了一场绑架,我就是那个肉票。帮派打算用我的命从Romance手里换点票子,以及Romance行动科的人员名单€€€€给里昂来个下马威。
这种想法其实很可笑,不管结果如何,不管对方能拿到钞票还是权力,他们都没有享受的机会,因为他们注定会死。但这都是后话,在三年前,里昂与他精锐小队的老伙计€€€€也就是如今Romance的董事们,十分清楚低头的代价。倘若元老们选择忍辱负重,不断加码的压力只会将组织压垮。
我试过逃跑,但寡不敌众,绑匪又怒又怕,差点撕票。
至于后来,后来我当然全身而退。里昂按绑匪的要求赶到了现场,亲自带着暴徒要求的赎金和名单€€€€以及名单上的所有人,整个Romance行动科。
这是场倾尽家底精心参谋的准军事行动。我清楚记得里昂武装得像个小型军火库,他的队伍沉默着站成一堵高墙,就像真正的军队。
战斗从敌对帮派核心地盘的一声爆炸开始,保障部切断了地区电源,针对冲突区手机与无线电信号劫持紧随其后。
初出茅庐的艾特与他的侦查无人机群为行动科创造出无与伦比的夜战优势,我们的人得以在敌人的各个藏身处之间的马路暗巷肆意收割。
里昂和他的直属小队没命地穿插,一处处搜查绑匪的位置,将幸存的帮派成员包围在一片半个足球场大小的街区。
昏迷前,我被里昂抱在了怀里,那个战场上带着硝烟气味的拥抱仿佛我们重新拥有了对方,他的手和枪管一样冰冷,还抖得厉害。
我不太清楚里昂是如何与绑匪斡旋,也不清楚他最后打算如何处理绑匪和他们的上线,不过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了。那天雨大,正好洗刀。
我醒来后,里昂对这些事闭口不提,但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不小,他的保护欲肉眼可见地膨胀,最严重的时候他请求我不要再参与任何任务。里昂甚至会派人监控我,用他的话说是保护我。
我建议他找个心理医生,里昂采纳了我的建议,不过收效甚微。
用他的话讲,他会像履行天职般服从我的任何命令,唯独他的安全建议我不得违抗。说到后半句,他才变得像Romance的长官,而我是他麾下的士兵达希尔。
我沉默了一会,理智战胜了感性,握了握他的手,说:“我不会有事的。”
里昂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没有松开环住我的手,也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在我的肩颈处,像是在确认我的存在。
没过多久,我们到达了目的地,餐厅在这栋大厦的九层,我来过几次,第一次是完成任务后雇主请我吃饭。
后来我和里昂说提起过这里的鱼子酱鹅肝味道还不错,不过餐厅很难预订,我很少来,除了第一次的应酬,后面几次都是和里昂一起来的。
我和里昂乘电梯到了第九层,电梯门刚打开就有人过来接待我们刚刚上去,里昂拿出了他的vip卡€€€€他有很多餐厅的vip卡,这些餐厅都是我说过“还可以”的餐厅。
服务员恭敬地领着我们走进了包厢,包厢的装修很夸张,不过没有窗户,保镖在包厢门口守着,像两个凶神恶煞的门神。里昂绕着包厢打量了一圈,接过我的外套挂好,脱下自己的西服随手搭在椅背上,向我露出腰间的枪套。
这次我点了几个没尝试过的菜,看起来都不错,服务员布好菜之后就会开始介绍菜品,硬是能把菜说得多值一个0。
“味道怎么样?”里昂一边帮我剥虾,一边笑着问我。
他剥虾越来越熟练了,以后失业了大概是可以找个剥虾的工作吧。
“这个汤。”我指了指桌子上的汤,给出了客观的评价,“又贵又难吃。”
说这话其实是在打我自己的脸,我在点菜的时候和里昂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汤看起来很好喝。”
“哈。”果然,里昂在我旁边发出了轻笑声,“别扭的小鬼。”
傻狗,我瞪了里昂一眼,又盛了一小碗汤推到他面前,我说:“你尝尝。”
里昂喝了一口,弯着嘴角说:“又贵又难喝。”他眼睛里都染上了笑意 ,“下次不点这个了。”里昂把汤移到了离我们远一些的位置,又把另一道菜换到汤的位置。
“要不要重新点个汤?”他问我。
“不用了”,我摇了摇头,“我喝茶就行。”
“好,那吃虾吧。”,里昂把他剥好的虾装在小碗里,和另一小碗蘸料一起推到我面前,我蘸着酱料开始消灭这碗虾。
“要不要吃一口你自己剥的虾。”
“不用了。”
“那你自己吃点东西,别盯着我看了。”
我有个不太好的习惯,一个人在家时,我总喜欢边吃饭边看电影,我怀疑里昂有和我类似的坏习惯,只是把“看电影”替换成了“看我吃饭。”
我用叉子叉了一块虾肉蘸了点酱料,对里昂说:“头转过来。”
里昂把头转了过来。
“张嘴。”
里昂把嘴巴打开了。
我拿着叉子把虾肉放到里昂的嘴里:“尝尝你自己剥的虾。”
他身后仿佛有一根尾巴,现在尾巴转得像个螺旋桨,他晃晃尾巴说:“好吃。”
“那你多吃点。”
里昂笑眯眯地说好,拿起刀叉吃起了晚饭。
谢天谢地,我不用再被盯着了。
手机震了一下,是店主发的消息,店主说再过一小时就要关门了,问我是否有时间去拿项圈,还说自己接下来几天都有事要出门,如果今天不去取的话,大概只能再等一个星期了。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把新项圈拿回来。
吃饭的时候,里昂又和我确认了一下明天回家的时间。“那我明天去给你做早餐。”
今天去拿的话,明天就顺便给里昂了。
“我吃饱了。”我放下了叉子。
“我送你回家。”里昂说。
“不用了。”
“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秘密,不许派人跟着我。”
看着里昂脸上的表情,我不得不补充了一句,“我谁都不去见。”
第5章 有关里昂的回忆
严格来说,今年是我和里昂认识的第十四个年头。
我的家族曾经很风光,我小的时候生活得像一个小王子,我住在一座巨大的庄园,我的父母很恩爱,那个时候我叫达希尔€€贝兹维奇€€€€我在拥有一切的时候认识了里昂,我7岁,里昂比我大4岁。
彼时他只是我众多朋友中的一个,但逐渐变成了对我最好的朋友,而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后半句话是里昂对我说的,他和我说他身边的同龄人很少,大多是陪他训练的,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私人感情,至于同龄人,十二岁的里昂和我说同龄人让他没有什么相处的欲望。
和我相比,里昂的童年显得很不幸,或者说很辛苦,他父亲对他的期望很高,这种期望演变成了严苛的要求。
我们是在里昂父亲举行的宴会上认识的,那天晚上我穿着定制的白色小西装,我的父母在社交,有仆人负责照顾我,不幸的是,我走丢了,我清楚地记得我站在一座罢工喷泉旁边,喷泉池里的水映着月亮,不怎么完整,有一半被云遮住了,池面飘着叶子和花瓣,我看着月亮的倒影小声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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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里太大了,仆人带我转了好几个弯,我根本不记得来时的路,等了一会之后,还是没有人来找我,我试图自己走回去,结果转了几个弯之后来到了这个看起来已经荒废的花园,花园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理过了,花丛却依旧茂盛,灯光照下来,有黑压压的影子。
我不敢随意走动,担心走着走着会从旁边的花丛里冒出一只长着长毛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把我吃掉€€€€那个时候我连恐惧都是具象而鲜活的。
“你怎么了?”突然响起人的声音,我被吓得差点蹦起来,赶紧扭头看过去,幸运的是,不是什么怪物从花丛里走了出来,而是一个棕色头发绿色眼睛的男孩,他穿着整齐的小西服,头发也竖得一丝不苟,和他的表情相得益彰。
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走到男孩身边抓住了他的手,对他说:“我走丢了。”
眼前的男孩显然很不习惯被别人触碰,他想要松开我的手,但我太害怕了,害怕我一放开他他就会消失,更害怕花丛里真的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冒得出来,于是我就抓得更紧了。
“你是客人?”
客人,大概是吧,我只是跟着我爸爸妈妈来参加一场宴会,我说:“是的。”
“你和谁一起来的?”
“我的爸爸妈妈,但是我现在找不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