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无脚鸟 第30章

这一次厄尼斯特没有再上演昨天的戏码,对他来说,低头或许比死亡更难以忍受。

走到客厅时,我又瞥见了那把被放在骷髅头里的银色手枪,说实话,这把手枪很让我心动,它看起来会是一个趁手的伙伴。

“哒哒哒。”耳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我收回视线,走到玄关处换鞋,脚步声越来越急,像是跑起来了,我不确定厄尼斯特要做什么,这使得短暂地萌发出夺门而出的冲动,但穿着拖鞋走在大街上实在是有违贝兹维奇镌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我耳侧,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鞋。

系好马丁靴的黑色鞋带,我正要转身离开,厄尼斯特呼吸声骤然加重,他伸手紧紧捏住了我的肩膀,阻止了我离开的动作。

他力气大到仿佛要把我骨头捏碎,真是一个疯子,幸好这个疯子还保有一些理智,捏的是右肩。疯子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

“那你怎么回去?”

“打车回去。”

“这附近可打不到车,你可能需要步行五公里。”

这年头,一个中心城市,还有打不到车的地方吗?

我的左手抓住厄尼斯特捏着我右肩的手,这个动作扯到了伤口,有种撕裂的疼,但在可忍受的范围内,我把厄尼斯特的手指一根一根得掰开,再从我的肩膀上移开,我看向窗外,是个好天气。

“那就步行五公里,当作晨练好了。”

“我、不、许。”

不允许?简直是无理取闹、莫名其妙,但我懒得和厄尼斯特继续争辩,他似乎从出生起就没有学习“控制情绪”和“尊重他人”这两门课程,也可能是不需要,利夏维尔的骨子生来就烙印上了不可一世的傲慢。

“你只有两个选择,留下来,或者我送你。”

我很快做出了选择:“我只给你10分钟。”

我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你还有9分钟58秒的时间。”

“操。”厄尼斯特低低骂一句,“我真是犯贱。”

十分钟后,一辆红色的跑车出现在我身前,车门像翅膀一样张开,驾驶位坐着面无表情的厄尼斯特,金色的头发被束在脑后,是一个高高的马尾,他甚至换了一套衣服,戴了一副墨镜,仿佛在为走T台做准备。

“皇后大道卡兰府,不用进去,停在门口。”我报出地址,卡兰府是昂贵高档的别墅区,住户不乏身份吓人的权贵,因此安保也十分严格,陌生车辆很少被放行,我今天也没有邀请厄尼斯特上门喝茶的闲趣。

厄尼斯特没吭声,他目视前方,下一秒,跑车的引擎声响起,车身犹如离弦的箭,瞬间窜了出去,我的后背不受控制地抵在车座,不太舒服。

“你没必要开那么快。”

厄尼斯特语气不善地开口:“怎么?”

“我不赶时间。”

他回怼我:“不是你想快点回去的吗?”

我索性合上眼,不再和厄尼斯特说话。车速快得吓人,路边的景色被拉扯成模糊的色块,绿色的色块是树,粉色的色块是花,白色的色块是栏杆。

红色的跑车在行人眼里可能也只是色块了,我的灵魂和身体仿佛要分离开来,父母死于车祸给我的童年蒙上了阴翳,我很恐惧失控的车辆,更恐惧坐在这样的车上,身体也开始不是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但没吃早餐胃只能麻木地疼。

十点零七,车停了,原本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厄尼斯特只用了四十分钟,还是在后半程明显降速的情况下。

我大概能猜得出来我现在脸色不太好,因为厄尼斯特摘下墨镜,转头看了我一眼,表情也变得不好。

我打开车门,几乎是跌出去,随着扶住旁边的东西扶着开始干呕,我的胃空荡荡的,什么也吐不出来,胸口发闷,左肩也传来疼痛,白色绷带上星星点点的红格外刺眼€€€€伤口被撕裂了。

枪伤本来就愈合得慢,撕裂之后更难愈合了,这也就意味我要和麻烦的伤口磨合更长时间,早知如此,还不如步行五公里再,真是倒霉。

“你、还好吗?”厄尼斯特干巴巴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没理会他,慢慢地抬起头,向不远处的卡兰府走去。

厄尼斯特拦在我面前,他用手扶住了我的腰,惊呼出声:“你的肩膀€€€€”

“你还想干什么?”

“你的肩膀,走,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不需要。”

我甩开了厄尼斯特拽我上车的手,皱着眉看着他,他也无言地看着我,我们就这么僵持着,半晌,厄尼斯特落败般地塌下肩膀,低着头艰涩地开口:“我错了。”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试图和你这样的疯子、咳、正常地相处,是我昨天最错误的决定。”

厄尼斯特沉默了片刻,他脸上一片空白,理智逐渐回笼,他开口道:“我会改正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昨天说了,会给我、机会。”

我笑了:“你配吗?”

厄尼斯特急促地辩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会改正的,你要给我一个机会€€€€”

“我说了。”我抬眼看厄尼斯特,他的眼眶通红,看上去在崩溃的边缘,我继续说,“你改正或者不改正,和我有什么关系?”

眼前的人是一头不受控制、狂妄自大的野兽,他危险、暴力、阴鸷、易怒、随心所欲、毫无同理心,怎么看都不是合作伙伴的良好人选,但我很清楚,他或许会成为游戏通关的关键。我不介意在他身上花掉时间,让他在我面前,保持我需要的模样。

“现在,我要回家了,把你的手拿开。”

按在我腰间的力道消失,厄尼斯特一言不发地挪动了位置,给我让出路,他沉默地低着头,我往前走迈了几步,和厄尼斯特擦肩而过。

厄尼斯特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他似乎是在对我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你说了,会给我一次机会的。”

他的声音有种不真切的破碎感,但这不影响我的动作,走进卡兰府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红色跑车停在原处,厄尼斯特蹲在地上,高大的身躯蜷缩在一起,双手抓着头发,看起来像一头弃兽。

优秀的猎人,从来不会把野兽五花大绑地压进铁笼中,让野兽低下头颅,主动走进束缚里,才有意思。

第40章 游戏的天秤

这里的每一栋别墅都带有一个花园,我很少会过问它,但里昂会雇人打理,十一月份的花园满目萧条,等到明年春天,它又会生机勃勃。

走到门前的台阶前,我看见了伫立在门旁的里昂,他穿着工整的西装,木着一张脸,眼神凝着冰,墨绿色的瞳孔陷入了某种空洞,他似乎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很像是进入休眠状态的AI。

我说:“我回来啦。”

我的话触动了这台AI的启动键,里昂的嘴角扯起一个弧度,眼珠转了转,最后定格在我身上,我走完最后一个台阶,里昂朝我伸出手,把我带到他的怀里,他的手很凉。

里昂的声音像被割裂的琴弦,他哑着嗓子问我:“你去见谁了?”

里昂的状态很糟糕。

可他不至于一晚上没见到我就变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询问我的去向也并非他的习惯,因为他不需要询问我就能知道。

我反问道:“里昂,你又派人跟着我了?”

“只是保护你。”

前段时间在我的要求下,里昂暂时中止了对我的保护行为,但在发生杜波依斯那档子事之后,这种保护行为变本加厉了。

“你和€€€€”里昂似乎是不像提起那个他觉得晦气的名字,他顿了顿才继续用被切断的腔调说,“厄尼斯特,你们,一起待了一晚上吗?”

我点点头:“你不是都知道吗?”

“是啊,我都知道。”

里昂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他把身体半靠在我身上,整个人如同灵魂被剥离的躯壳,半晌,他调整好情绪,立起身体,又挤出一个笑:“回家吧,你没吃早饭,我给你做午饭。”

我翻握住里昂冰冷的手:“好,我们回家。”

走进客厅,我把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解开衬衫,不意外地看见了绷带上星星点点的红色,伤口的确撕裂了,不过不严重,我皱皱眉,在去医院和自己包扎中选择了后者。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医院的消毒汽水味,待久了会让我觉得自己是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达希尔,先吃块蛋糕?”

里昂一只手拿着笔电,另一只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陶瓷盘子,盘子中间放着一块提拉米苏,里昂一边朝我走来一边说:“早上来的时候,顺路买了蛋糕,是你喜欢的那家。”

似乎并不顺路。

当然,我不会低情商地反驳,辜负里昂的一片好心。

我对着里昂展开一个笑,还没来得及开口,里昂便加快脚步,把电脑和蛋糕放在茶几上,语速很快地问我:“你的肩膀怎么了?”

“撕裂了,不严重,我换个绷带。”

里昂换上严肃的语气:“去医院。”

“不想去医院。”

没吃早饭让我说话变得都有些软乎乎的,我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撒娇。

里昂脸上的僵硬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语气也放柔:“好,我帮你。”

里昂很利落地帮我换好绷带,常年在刀剑舔血的生活让他无比熟练这些基本的自救技能。

“好了,一定要小心一点。”

我点点头,笑着回道:“知道啦。”

里昂没问我伤口撕裂的原因,我也没和他解释,我们都心知肚明,不过我还还是做下决定€€€€今天找个合适的时间和里昂说清楚昨晚发生的事。

误会这种东西,如果堆积太多又持续太久,总有一天会排山倒海地崩塌。

我打开电视机,随便选了一部电影,里昂端起桌子上的提拉米苏,拿勺子挖起一大块中间的部分,递到我嘴边,我张开嘴,浓郁的巧克力和香甜的蛋糕胚在口腔中融合,滋润着我的味蕾,这让我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我歪头在里昂的脸上亲一口:“很好吃。”他的脸上也沾上了提拉米苏的巧克力粉末。

里昂的心情明显好转,他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用很宠溺很包容的眼神注视着我,仿佛无论我对他做什么,他都会全盘接受。

我们在沙发上依偎着,聊着无意义的话题,我时不时地张嘴吃下里昂喂过来的蛋糕,电影是恰到好处背景音乐。

“Lu刚刚给我发了邮件。”

嗯?我坐直身体,把电影声调小。

“那份名单上有十三个人都和杜波依斯有往来,剩下两个,Lu说没有任何信息能够证明他们和杜波依斯有关。”

“有照片吗?”

里昂点点头,把吃了一小半的提拉米苏放回茶几上,拿过笔电,打开屏幕,屏幕上是Lu发过来的邮件,有几份标好内容的附件。

我点开名为“照片”的附件,从第一张开始翻看。

“这个,”我用鼠标绕着屏幕上的黑白照片画了个圈,“这张脸有点熟悉。”

“也是那天晚上的人?”

“应该是。”

翻到倒数第三张,我问里昂:“为什么照片是黑白的?”

“说明他已经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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